作者:暮序
许筠瑶冲她甜甜一笑:“看婉菁姐姐好看。”
见彭玉琪也望了过来,她机灵地又加了一句:“也看玉琪姐姐好看。”
被这么一个生得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夸奖,徐、彭二女均忍不住笑了。
“瞧这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怪不得五公主那般喜欢你。”彭玉琪笑道。
“小唐唐没抹蜜我也喜欢。”五公主探了个脑袋过来,飞快地道了一句,而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奋笔疾书。
方才大公主与二公主便商量好了要到园子里踢毽球,可是五公主课业还没有完成,便央皇姐们好歹等一等她,待她写好了一起去。
大公主与二公主自然无不可,三公主与四公主虽然不乐意,可见她们同意了便也作罢。
听到她这话,二公主取笑道:“还有心思注意别人说话,可见课业快赶完了?”
“快了快了,二皇姐你别吵,还差一张,就差一张了。”五公主握笔的手飞快地动起来,四公主好奇地凑过来一看,顿时咂舌。
“五皇妹你写的什么呀?”
龙飞凤舞的,说是画的符只怕也有人会相信。
可五公主这会儿已经没空回答她的话了。
大公主也好奇地走了过来,低头望向五公主写好的那叠大字,久久说不出话来。
三公主哼了一声,自然也瞧到了那几张‘鬼画符’。
不到一刻钟,五公主终于写下了最后一笔,把毫笔一掷,高兴地一拍手掌:“写完啦!”
许筠瑶却没能与她们一起玩耍。她年纪最小,年长的两位公主担心她会伤着,三公主和四公主则是嫌弃她手短脚短只会拖后腿,毕竟已经有了一个拖油瓶五公主了。
许筠瑶也不在意,摘了些花花草草坐在石凳上编花环。
这是她上辈子还没有进宫时跟一位老嬷嬷学来的,只是如今十只肉肉的小手指不怎么灵活,又隔了这许久,编出来的花环没有上辈子她编的好看。
可尽管如此,也让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动作的徐婉菁惊讶不已,便连不远处彭玉琪与郑妍也被吸引了过来。
“瑶妹妹,没想到你竟还会这个。”彭玉琪惊奇地道。
许筠瑶抿嘴一笑,用着属于孩童的小得意脆声道:“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徐婉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望过来的嘉平县主则是不屑地轻哼一声,又别过了脸去。
那边本是玩得高兴的五位公主却犯难地望着高高挂在树枝上的毽球,奉命去取工具把毽球戳下来的小宫女拿着一根长长的马鞭过来。
四公主一见便骂开了:“真是笨蛋,拿根马鞭来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把它给打下来?”
小宫女约莫十岁,脸蛋圆圆的,闻言小小声地道:“可是、可是我就只找到这个啊!”
“再去找找,看有没有竹竿棍子之类的。”大公主道。
“我来把它打下来!”五公主调皮地从小宫女手中抽走那根马鞭,朝着嵌在树丫上的毽球用力一抽,只听一声‘哎呦’的叫痛声,她不但没有毽球打下来,反倒被自己的鞭子倒抽了一顿,痛得她呲牙咧嘴的。
“我说不行吧,偏不信,这下子吃亏了吧?”二公主没好气地道。
“活该,偏你笨!”四公主幸灾乐祸。
“我帮你们拿下来吧!”突然,一道糯糯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一望,便见许筠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把被五公主扔在地上的马鞭捡起。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刚五皇妹便吃了亏,你可不能再来了。”大公主连忙制止。
“让她来,偏她逞能!”三公主轻哼一声。
“瑶妹妹,这种事你做不得,小心把自己伤着。”徐婉菁等人也连忙上前制止。
许筠瑶冲她们露了个笑容,而后趁着没人注意,又朝着三公主扮了个鬼脸,成功地看到三公主脸色一变,随即手一扬,众人只听到‘啪’‘哗啦’的两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毽球伴着数根断裂的树枝掉落地上。
诸位公主:“……”
众伴读:“……”
寻了竹竿急匆匆而来的内侍:“……”
唯有五公主先是一愣,而后朝着正用一双小短手拍拍身上沾染的树叶的小丫头扑过去,搂着又笑又叫:“小唐唐你真的太厉害啦!”
巧合吧?一切都只是巧合的吧?其他人面面相觑,望着被五公主抱着的白胖丫头,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只不管众人如何想,许筠瑶作为五公主小伴读,在宫中的“快乐日子”便已经开始了。
时光荏苒,三年后,在远离京城的临安府平侗县,位于城东六巷的曾宅,十三岁的贺绍廷作为新娘子的弟弟,背着他的表姐芳姐儿一步一步迈出家门,把她送上了喜轿。
他身后明显带有几分病容的贺娘子,含泪望着远去的花轿。
“姑母,回屋吧!”少年走过来搀扶着她,低声道。
第44章
贺娘子擦了擦眼泪,忽觉喉咙一痒,随即背过身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贺绍廷眼中充满了忧虑,可偏又什么也做不得,唯有快步回屋给她端来温水。
贺娘子接过他递过来的白瓷杯接连喝了几口水,才感觉喉咙终于舒服了许多。见他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不禁慈爱地拍拍他的手背:“莫要担心,姑母没事。”
“嗯。”贺绍廷低着头掩饰眼中的泪光,瓮声瓮气地回了声。
贺娘子只能装作没有听出他的鼻音,含笑道:“姑母突然想吃廷哥儿做的小肉粥呢!”
“我现在就给您做。”贺绍廷飞快地抹了一把泪。
“不急不急,这会儿还不饿,待宾客都散了再说。只是我家廷哥儿这般能干,能文能武,砍茶烧水做饭亦是样样不落,将来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有这福气了。”贺娘子故作轻松地道。
少年脸皮子薄,听到姑母这打趣的话便红了脸,蚊蚋般道:“我还小呢……”
贺娘子取笑:“这会儿又是年纪小了?昨日又是哪个说自己早就已经长大了,能担起一个家了的?”
贺绍廷红着脸吱吱唔唔的,偏又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贺娘子掩不住直笑,笑得少年愈发低下了头,连耳根子红了。
“方才你阿根婶跟我说,前两三年曾有从京城来的人寻你,仿佛是送信送东西的,我琢磨着许是唐府的小公子,你要不要寻个机会回封信给他?”少顷,她敛下笑意问。
贺绍廷愣了愣,瞬间想起了当年那个可以安安静静趴在树底下戳蚂蚁窝的孩子,还有那个蔫坏的小丫头。
当年从京城离开后,他们并没有回这里,而是去了贺家老宅,后来又辗转去了一趟安平县拜祭娘亲。在姑母的坚持下,将娘亲位于安平县的坟迁回了贺氏祖坟,而田姨母亦被他安置在离贺氏祖坟不远的一处墓地里。
这样做或许违背了姨母的意思,可是他毕竟姓贺,娘亲也是贺家的人,自是应该归葬贺氏祖坟。
他垂着眼眸,唇畔漾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贺娘子对他的回答倒也没有太过于意外:“如此也好。”
“贺家嫂子,恭喜恭喜啊!咦?这位是你那内侄儿?几年不见,都长这般大了?”有晚来的宾客过来道喜,一见她身边的挺拔少年,不禁有几分惊讶。
“多谢多谢,可不正是我那内侄儿么。孩子嘛,总是长得快些,仿佛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由那么一丁点长这般大了。”贺娘子笑着寒暄。
贺绍廷一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她,见她脸上露出疲惫之意,便连忙上前去无比坚持地扶她在旁歇息一会儿,而后自己则代替她去招呼宾客。
看着明明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爱与人接触的少年,这会儿却是努力学着她的模样招呼着宾客,装出平静的模样忍受着宾客们的各种打趣。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能有这么一个儿子,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哪怕这个孩子身上流的并不是贺家人的血。
忽又觉得喉咙痒得难受,她以帕掩嘴咳了起来,待这一阵咳嗽过去后,她缓缓地望向手中帕子,原本洁白的帕子中央,一抹鲜红的血迹赫然出现。
“姑母。”少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传来,她慌忙合上手掌,把帕子上的血迹掩住,询问的视线便投向了少年。
“姑母,宾客们都走了,我去给你做小肉粥,你要不回屋里歇一阵子?待我把粥煮好了再喊你?”贺绍廷的脸上瞧不出半点异样。
“不必了,我在这儿略坐坐便行,你要忙便忙去吧!”贺娘子柔声道。
贺绍廷倒也不勉强,应了声便往灶房里去了。
一直到少年那略显几分瘦弱的身影再也瞧不见后,贺娘子才低下头,望着帕上的血迹久久说不出话了。
女儿嫁人了,女婿又是个实诚的孩子,两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她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唯一担心的便是廷哥儿这个孩子,两人名义上虽是姑侄,可她这些年却是将他视如亲儿一般对待,而那孩子也是个懂事的。
不,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得教她心疼。
若她不在了,芳姐儿又有了自己的小家,这个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将来会有一位好姑娘待自己照顾他么?
灶房里,贺绍廷低着头在淘着米,‘嘀嗒’的一下,有泪珠掉落淘米水中。他双手摩挲着米粒,哗啦啦的水声掩住了那一声声不间断的‘嘀嗒嘀嗒’。
待他煮好了粥后,盛在瓷碗里,再放在水里镇一镇,待温度适中后才去寻贺娘子,却发现贺娘子正坐在正堂里的太师椅上打瞌睡。
“姑母,姑母,粥煮好了。姑母,姑母……”他先是轻轻推了推贺娘子的手臂,低声唤,却不料素来睡眠浅的贺娘子竟然全无反应。
他心口一紧,用上几分力推着,抖声嗓子又叫:“姑母,快醒醒,我都把粥煮好了。姑母,你快起来,不要睡了,再睡的话粥就要凉了,姑母……”
回应他的还是贺娘子那微不可闻的呼吸。
他的叫声越来越响亮,双手更是颤抖不止:“姑母,姑母……”
半晌之后,贺娘子眼皮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便听到跟前的少年突然大哭出声,一边哭一边道:“你怎么睡得这般沉,你要吓死我了,粥都煮好了你还不醒来吃……”
贺娘子愣住了,良久,轻柔地拍拍跪在自己跟前哭得像个孩童一般的内侄儿:“真是傻孩子,哭什么呢?姑母就是太累了,所以才会睡得沉了些,一时没有听到廷哥儿的声音。不是说粥都煮好了么?姑母正好觉得饿了,快去端来让姑母尝尝,看廷哥儿的手艺有没有进步了。”
贺绍廷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嗯’了声,又不放心地认真盯着她好一会儿,这才几步一回头地把准备的粥端了出来。
三日后芳姐儿回门,看着她红润的脸色,再看看女婿葛青云不时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贺娘子脸上的笑意便深了几分,心中大石总算是彻底落下了。
趁着新婚夫婿与娘亲说话之机,芳姐儿拉着贺绍廷到一旁,低声问着他这几日娘亲身体情况。
贺绍廷故作轻松地道:“姐姐放心,许是因为姐姐得了好姐夫之故,姑母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你出嫁那日,她还让我给她煮小肉粥呢!”
“如此便好了。”芳姐儿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
贺绍廷望着她微微地笑着,只是笑容却不及眼底,可惜芳姐儿却没有察觉,步履轻快地朝着她的娘亲与夫婿走去。
贺绍廷垂下眼眸,掩饰眼中隐隐的泪意。
那厢葛青云哽咽着低声保证:“娘请放心,我既娶了芳儿,那她的弟弟自然亦是我的弟弟,纵是少了我的一口饭,也绝不会少了她们姐弟俩的。”
贺娘子吁了口气,脸上终于绽放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葛青云与芳姐儿夫妻俩离开后,贺绍廷便一直不敢再离开贺娘子半步,更是释心照顾着,可还是只能看着贺娘子精神一日差似一日,也一回比一回难以叫醒。
终于,在半年后的一个清晨,无论他怎么哭叫,贺娘子却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办完贺娘子的丧事后,贺绍廷沉默地收拾着行李,跟在葛青云夫妇身后走出了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家。
看着大门被锁上,他的脸上一片茫然。
果然都是留不住的么?祖母、娘亲、姨母,还有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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