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序
“谁让你总是说我不安好心不自量力,想要夺你的太子之位,你都这般说了,我若是不做些什么的话,岂不是代表我便怕了你了!”襄王吼了回去。
“我这样说你便当真要做?那我让你把脑袋埋进泥土憋死算了,你怎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我又不是蠢,我为什么要去?!”
……
襄王最后如同每一回那般怒气冲冲地离开,回府的路上遇上了信王,信王一见他满脸怒容,便知道他必是从废太子处回来,低声劝道:“三皇弟,他如今虽不再是太子,可父皇纵然在气头之上也没有亏待他半分,足以见得他恩宠之厚。你还是忍忍吧!反正这么多年也都忍过来了,何苦在这节骨眼上再横生枝节呢?”
“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此刻再去惹他……他如今一无所有,又对你恨之入骨,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呢!”
襄王一怔:“什么节骨眼上?”
“自然是那个位置。”信王朝着东宫所在方向努了努嘴,意有所指地道。
襄王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良久,仿佛还是头一回认识这个素来温和友爱的二皇兄。
隔得数日,襄王突然在朝堂上请旨离京前去封地,朝臣们大感意外,便是天熙帝也觉得突然。待父子二人到御书房一番详谈后,襄王离京一事便已经成了定局。
临行前,襄王又去瞧了一回废太子,两人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宫人们只听到过不了多久,屋里便又传出了那对兄弟的争吵声。
不过这一回襄王离开的时候,脸上瞧着倒也颇为平静,而不是早前那般满脸怒容而去。
凤藻宫内,天熙帝轻轻拍着皇后的背脊,叹息着道:“不管怎样,他们兄弟二人总算是说开了,这也是一桩好事。”
脸色有些苍白的皇后靠着他的胸膛,含泪点头,少顷,脸上便扬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熙帝不欲她多想,捊了捊她的鬓发,柔声道:“元祐的正妃,你心里可有了人选?”
皇后拭了拭泪,道:“臣妾正要与陛下说此事呢!元祐他……相中了唐唐,欲聘娶她为正妃。”
天熙帝一怔:“唐松年的女儿?”
“正是。”皇后颔首,唇边不知不觉地扬起了笑容,“他们二人自小相识,唐唐也算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家世、品行都是上乘,与静安更是情同亲姐妹,元祐相中了她,原不应该觉得奇怪才是。”
天熙帝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人选好。
“既如此,那便……”
“不行不行,小唐唐不能嫁给五皇兄。”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急匆匆闯进来的五公主打断了。
“为何不行?”帝后二人均觉奇怪,异口同声地问。
五公主自然不好告诉他们小唐唐早就看中了小贺将军,唯有含含糊糊地道:“反正就是不行,你们可不要乱点鸳鸯谱,那可是要乱套的。”
天熙帝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斥道:“什么乱点鸳鸯谱,说话愈发没大没小了。说起这个,朕还记起上回你不是说恪靖伯府的二公子不错,怎的后来又改了主意了?”
五公主这下理直气壮了:“他一来长得不够好看,二来才华有限,儿臣才不要嫁他!”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个儿子们的亲事加起来,也没有眼前这个女儿的更让她头疼。
五公主眼眸微闪,撒娇地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母后你放心啦,我早就有人选了,不过这会儿还不是时候。待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们。”
“怎样才算时机成熟?”天熙帝不解地问。
“反正、反正到了时候我自然会说的。”五公主含糊其词。
被五公主这一打岔,天熙帝便没有再提为豫王聘娶唐筠瑶为正妃之事。倒是皇后在他离开后,拉着五公主柔声问:“唐唐为何不能嫁给你五皇兄?”
五公主到底没有瞒她,小小声地道:“唐唐心里有人啦,而且……”
她想了想,还是使了点心眼:“而且唐大人夫妇,还有唐公子都已经默许了的,只待来年小唐唐及笄便订亲。五皇兄再好,可也不能夺人所爱啊!”
皇后如梦初醒,笑叹一声:“是母后糊涂了。”
亲事讲究你情我愿,自然不好强人所难,否则对双方都不好。好在那日她观皇儿之神情,对唐家姑娘倒称不上是情根深种,只是略有好感,大概是抱着那种‘既然要娶妃,不如娶一个认识的’想法。
想明白这一点,皇后便又问:“那你呢?这段日子总是往宫外跑,可又是要做什么?”
五公主心虚,又有几分扭捏:“去看大皇兄啊!”
皇后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只看得她愈发心虚,最后撒娇地抱着她的臂摇了摇:“总之母后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都心里有数。”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稍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无奈又温和的笑容。
五公主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又想到那个明明相当聪明,却始终把她当普通读者一般对待,硬是瞧不出她心意的免谈居士,又是一阵气结。
她不服气地想,小唐唐都快要把小贺将军拿下了,她自然也要加把劲才是,好歹让那个人亲口告诉她他的真正身份。
——
自打上回见了小骗子之后,贺绍廷便明白他的白糖糕算是泡汤了,小骗子只怕是根本记不得此事,自然也不会当真让人把白糖糕送过来,心中颇不是滋味。
不过又想到那日小骗子有意无意的一番甜言蜜语,纵然知道她说那些话未必过心,可心里还是略有几分欣喜。
此刻,他刚从御书房离开,正欲回府,便看到近来不时出现在他梦中的熟悉身影,脸上不知不觉地便漾起了几分笑容,正欲上前去叫住她,却又看到了站得离她一步之遥的豫王,笑意一下子便敛了下去,本欲离开,可双脚却仿佛有了意识一般,径往前走去。
走得近了,他便听到豫王有几分迟疑地问:“筠瑶妹妹,你是不是讨厌本王?”
“殿下怎会有如此想法的?”唐筠瑶惊讶。
虽然这辈子已经不打算再到他身边,可对这个人她却一直怀有几分感激的,毕竟上辈子他也算是为数不多真正对她好过之人,尽管那些好可能不过是他施舍给他的姬妾的一小部分,可到底也是含了真心实意的。
豫王抿了抿双唇,望着眼前这张娇美动人的脸,那想要亲近她的感觉依然存在,甚至比以前还要强烈些,可也比以前增添了几分莫名的惆怅与遗憾。
“那你为何不愿意当本王的王妃?”他犹豫了良久,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声。
唐大人与唐夫人那般疼爱女儿,若不是因为女儿不同意,他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拒绝了这门亲事。
唐筠彻底愣住了。
王妃?当他的王妃?那不就是未来的皇后了么?
她一时百感交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辈子就在她已经放弃皇后之位时,那个位置竟然会辗转被人主动送上门来,成为她唾手可得之物。这算什么?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么?
隐处的贺绍廷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视线紧紧地锁着那张娇颜,看到她脸上的震惊,分明是根本不知道此事,顿时又紧张不已,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豫王又问:“你不愿意,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
贺绍廷敛住了呼吸,愈发紧盯着那张脸,不肯错过她脸上每一分表情。
片刻之后,他看到她脸上的惊讶一点一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花般的笑容,那嫣红的小嘴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是啊,我心里是有了别人。”
他脸色一白,俊脸随即绷紧,双手愈发握成了拳头,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
小骗子心里有了别人,小骗子心里有了别人,那怎么行?怎么可以……
虽然一早便猜到了她的答案,可真正从她口中得到肯定时,豫王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总觉得,这个姑娘应该是他的才是,否则他不会打小便会对她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意,这不就代表着他们之间是有缘的么?
可是小姑娘却说她心里有了别人……
他低低地问:“是贺将军么?有一回我瞧见你与他一起……”
唐筠瑶大大方方地回答:“是呢,就是他!”
顿了顿又调皮地冲他眨眨眼睛:“殿下不要告诉别人哦,更不要告诉他。”
贺绍廷在听到‘就是他’三个字时,俊脸‘腾’的一下便涨得通红,心里更是瞬间便涌上了一阵阵甜意,甜得他整个人变得酥酥麻麻。
他努力想要压住不停上翘的嘴角,可偏又压不住,干脆便放弃了。只深深地望了那笑得像是偷腥的猫儿一般得意的小姑娘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小骗子,姑娘家的心思怎能这般大咧咧地告诉别人呢?
第67章
贺绍廷一路都像是踩在云朵上飘回府的,脸上更是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也让路上遇到他的同僚惊奇不已,均忍不住打趣:“贺将军这是遇着了什么喜事了么?”
贺绍廷抿了抿唇,勉强把上扬的唇角压了下去,可炯炯有神的双眸却比平日瞧着更为明亮,一看便知心情正好,愈发看得众人好笑不已,也才猛然醒悟:这小子纵然战功赫赫,可到底不过半大小子,和他们家那让他们操碎了心的混小子一般年纪。
回到府里的贺绍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处理公事,耳边一会儿响着那句“就是他”,一会儿又仿佛听到那甜膩膩的“廷哥儿”。
良久,他再也忍不住抚额低低笑了起来。
那小骗子果真坏得很,把他的心都撩拨得一团乱。
他轻轻地摩挲着带在身上的玉麒麟,想到当年小骗子送给自己的那一幕,唇边弧度再度扬起。
“这一回可是要说话算话,既是心里已经有了,那便要想方设法牢牢抓在手上。”良久,他低低地道。
这一回是不一样的,和当初他想要抓住祖母、娘亲、姨母和姑母不一样,那个蔫坏的小骗子也会想尽办法抓住他。
——
看着她脸上那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欢喜的笑容,豫王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可到底还是低声答应了:“好,我不会告诉别人,更不会告诉他。”
唐筠瑶眉眼弯弯地道谢,还想要再说几句,便被匆匆过来的五公主强行给拉走了。
“过来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五公主抓着她的手腕走得飞快。
“哎呀,抓疼我手了,轻点儿嘛!”远处传来了小姑娘娇糯嗔怪的声音。
“又断不了,怕什么。”是他的五皇妹大咧咧的回答。
“断是断不了,可是会疼呀……”
“好了好了,不抓你了,真是娇气!”
……
那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豫王满腹惆怅地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神情有几分落寞,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低地叹息一声,闷闷不乐地也跟着离开。
行经一处清幽的宫中小道时,忽听不远处传来宫人的喝斥声:“大胆贱婢,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竟敢冲撞姑姑!”
“姑姑恕罪,姑姑恕罪,姑姑恕罪……”紧接着便是年轻女子微微带着几分颤抖的求饶声音。
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往前几步,透过一旁的花丛望过去,便看到前方不远路旁有三名宫人,站着的两名宫人当中,其中那名稍年轻些的正训斥着跪在地上的绿衣宫娥,那绿衣宫娥不停地磕头求饶,旁边则洒了满地的脏衣裳。
“你们在做什么?!”他沉下脸喝道。
他性子温厚宽和,平生最是厌恶此等恃强凌弱之行为,此刻亲眼瞧见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豫王殿下!”站着的那两名宫人一见是他,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宫人犯了错,自有训导她之人,如何轮得到你们在此滥用私刑!”豫王没有错过那绿衣宫娥惊慌抬头望过来时,半边脸颊上的红掌印。
“殿下,宫女汀若她、她横冲直撞,也不……”方才教训人的那名宫人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可豫王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冲撞了哪位贵人?又是哪个宫里的贵人场面如此之大,诺大的一条宫道也能让人给冲撞了!”
始终没有出声的那个女官终于白了脸,忙磕头道:“殿下恕罪,秀娥只是见主子的衣裳洒在地上,情急之下才会冲动出头教训,并非有意,请殿下明察。”
豫王冷笑,却也无意与她们多作纠缠,淡淡地道了声‘起来吧,下不为例’便要离开,却在不经意间对上那名为汀若的宫女望过来的双眸时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