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壹月
她脑子里一时想不起太多事情,只记得那一年,祖母去世,她趴在棺木边不准他们把祖母下葬,她哭得那么伤心,只觉得头顶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阴曹地府那么黑那么深,从此以后,她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祖母了。
她哭了很久,直到最后被阿爹一掌劈在脑后晕了过去才算。
现在,她没有那么多的眼泪,心里却比那时更难过,更彷徨。
这个家可以没有王芳,但是不能没有陆华。
那是他们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不该如何短命。
到了医院,公安局来了几个人,还有肇事司机也在。
他们得知她是死者的家属时,民警见她还是个学生,其中一个问道:“你妈妈呢?没来吗?你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个大人来怎么行?”
陆昭平复了几下呼吸,声音平静,“我今年已经成年了,我可以处理家里一切事务。”
几个民警对视了一下,他们没见过一个小姑娘独自来料理后事的,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陆昭说:“我妈不在了,我爷爷岁数大,我怕他受不了刺激,所以我是最合适的人,现在,我想见见我爸爸。”
陆华在停尸房里。
陆昭是一个人进去的。
她进去之前,公安局的人怕她害怕所以想派个人陪她进去,被她婉言谢绝了。
停尸房里弥漫着一股生冷潮湿的气息。
这满屋子的人都已经往生了,陆华也是。
陆昭走到他身边,低头凝视着他的脸。
走时肯定是痛苦的,但他是个老实人,从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所以即使很痛,也都忍着。
陆昭双手撑在床沿上,眼眶里的泪迟迟不肯落下。
尔后,她拉开陆华身上的白布,看到他满身的痕迹,那些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但仍有一些残留在皮肤上,此刻已经凝固发黑,像一坨脏东西粘在那里。
陆昭拿拇指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它就像是长在了上面。
致命伤在肋下,一个圆形的伤口,像是一个金属样的东西直插进了身体里,脏腑受损,无力回天。
陆昭检查完,将白布重新盖上,忍了多时的泪水滴在白布上面,开出一朵朵灰色的花。
公安局的人一直在门外等着。
肇事司机醉酒驾驶,撞人后逃逸,虽然被民警很快抓获了,但已构成刑事犯罪,现在肇事司机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陆昭出去的时候,见他靠墙站着,两个民警分别站在他身侧,防止他再度逃跑。
陆昭听民警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肇事司机喝了酒闯红灯,当时车速很快,将过马路的陆华撞出了几米远,路边施工留下的钢筋直插进身体里,当场死亡。
陆昭静静听完,说道:“这个人怎么处置?”
民警一愣,回道:“这是一起刑事案件,我们会依法追究肇事司机的刑事和民事赔偿责任的。”
陆昭一笑:“判坐几年牢?”
“这个需要走程序。”
“什么时候有结果?”
“这个……现在不好说。”民警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她明明一副又快要哭了的样子,眼睛红红的,想来刚才在里面已经哭过了,此刻这目含眼泪的模样,也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怜,“不过我们会跟进这个案子,尽快给你们一个结果的。”
陆昭没有说话,只转过头看了那个肇事者一眼。
若有人看到她的眼神,心中或许会警铃大作。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越是这样,越觉得危险。
因为你永远没有办法跟一个亡命之徒博弈,结果只是输。
那肇事者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一个冷漠,一个忙着闪躲。
陆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面对民警时又恢复如常,“我爸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几个民警面面相覤,“可以了。”
“好。”陆昭往门边挪了两步,“麻烦你们了。”
她重新看向那个肇事司机,“这个人你们现在会关起来吗?”
“为防他再度逃跑,我们会将他暂时关在所里,等结果出来后再进行处理。”
“好。”陆昭点了下头。
几个办案民警虽不算是老资格,但是也从警七、八年了,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淡定的死者家属,别说这起案子肇事司机负全责,就算是那些死者也有原因的家属,哪个不是要冲上去对肇事者拳打脚踢一番的?
这小姑娘……是吓傻了还是咋的?
“你们能送我爸回家吗?”陆昭看着其中一个民警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找不到车子。”
民警见她可怜巴巴的,一时心软,说道:“好,我们安排人送他回去。”
陆昭朝他鞠了一躬,“谢谢。”
陆昭拿着医院开的死亡证明,然后跟几个民警把陆华送上车。
那肇事司机也被人带了出来。
陆昭离他只隔了几个人的距离。
她走过去,对肇事者身边的民警说:“叔叔,他叫什么名字?”
“谢坤。”
陆昭说:“事发的地方有监控录像吗?”
“有。”民警说,“如果你想看,是可以调出来给你的。”
陆昭道了谢,“等我把我爸爸安葬了,再来处理这个事。”
还有这个人。
临走时陆昭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惊吓过度,一不小心摔了,正好碰到了肇事者的手,好在民警眼疾手快的把她扶起来,才没摔伤。
民警将她扶到车上,车子开走前,陆昭回头,看了那肇事者一眼。
他摸着自己的手背,脸上隐约有些痛苦。
痛苦就对了。
他若不痛,她心里怎能痛快?
她把手里的药粉仔细收好,然后仰靠在椅背上,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车子走到半路,她拿出手机给李朝阳发了条信息。
没过几分钟,李朝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见她没有回答,便也沉默下来。
车子拐上了那条盘山公路,陆昭说:“他被人撞了,伤得很严重,救不好了。”
李朝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说:“那个肇事司机呢?”
陆昭说:“被公安扣住了。”
李朝阳说:“你现在在哪里?陆叔呢?”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
“好。”
“李朝阳。”陆昭叫他,“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李朝阳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那第二次呢?”
“有想法,有担当,有主见。”
“那后来呢?”
“一个值得我喜欢的人。”
这话引得陆昭勾了勾嘴角,打趣道:“李同学居然也会说情话了。”
李朝阳说:“昭昭,别怕,一切有我。”
陆昭沉默着点头,然后才想起他看不见,“嗯。”
电话那端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陆昭说:“你在哪里?”
“我在学校。”李朝阳把电话拿远些,“我很快就会到村里,到了之后,你去找你爷爷和杨叔,这么大的事你爷爷肯定是需要知道的,叫杨叔安排人把陆叔抬回家。”
这些事情陆昭未必没有想到,或许她心里比李朝阳打算得还要周密。
但是李朝阳总要说出来才放心。
他不希望,她在这布满荆棘的世界里如履薄冰。
如果前路注定是坎坷的,他也想牵着她的手,并肩走下去。
陆昭轻声说:“嗯,我知道。”
“天黑前我就会到了。”李朝阳说。
“嗯。”
……
对于陆国富来说,失去陆忠已经叫他去了半条命,现在陆华也没了,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杨勤习忙叫了卫生所的医生来,搞得鸡飞狗跳。
村里的人听说陆华没了,现在尸体已经抬回来了,还是警车给送回来的,直觉他是不是跟他哥陆忠一样,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儿。
但是当着面自然不好说什么,背地里却有诸多闲言碎语。
陆昭家的堂屋临时搭起了灵堂,杨勤习现去找人画了陆华的遗像,棺材也是从村里老人家里借来的,杨勤习承诺给那老人家换一副更大更好的去。
杨勤习忙前忙后的做着这一切,陆昭坐在陆华的棺材前往火盆里烧纸。
火光映着她的脸,无悲无喜,只有眼睛是红的,眼眶里含着雾。
陆国富醒过来了,艰难的走到灵前来,还没说话,就先哭了起来,“我的华儿啊!我的华儿啊!那个天杀的王八蛋把你弄成这副模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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