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那日韩征带人赶往凤仪殿的阵仗可不小,之后在凤仪殿内发生的事也是宫女太监们都看在眼里的,纵邓皇后御下极严,到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要管住几十张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何况那几十张嘴里,还本来就不乏人在曹营心在汉的呢?
自然想知道的人,都能知道,而豫妃服侍隆庆帝多年,在宫里待的时间比邓皇后都长,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儿不为人知的人手和底牌?
不但她,基本上主位以上的妃嫔,消息都算得上灵通,也就低位妃嫔们既没钱又没人,才会两眼一抹黑了。
豫妃既知道了韩征是施清如的靠山,自然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居高临下的待她,别说她不是故意不来给她治病,实是事出有因了,就算她是故意的,她如今也只能一笑置之。
谁让她的病,只有施清如能给她治,最重要的是,韩厂臣权倾朝野,就算她自问没有求到他名下那一日,可万一哪日她或是她的娘家不慎犯在了韩厂臣手里,或是因为知道她待施医官不客气,韩厂臣便立马“回敬”她一番呢?
连皇后娘娘对韩厂臣有提携之恩的,又是中宫皇后,他尚且说翻脸就翻脸,豫妃可不认为自己比邓皇后的面子还大。
那她如今待施清如当然是再礼贤下士都不为过了,若能因此与之打好关系,结下一段善缘,指不定后边儿还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亦可知。
施清如自不知道她在后宫一定范围内,又出了一回名,如今俨然已是不能招惹的人物了。
毕竟招惹她就等于是招惹韩征,后宫众妃嫔谁有那个胆子?
那些曾召过她问诊的妃嫔们还暗暗反省了一回,之前召她问诊时,好像并没有任何倨傲过分之处,就是给的赏赐稍微薄了些,要不下次召她问诊时,再加倍补上?
她笑着与豫妃道:“娘娘不怪罪臣,便是臣的福气了。敢问娘娘这两日感觉怎么样?臣施针仍按之前的来,给娘娘开的药方子,却应当要根据娘娘的实时身体状况,来做些细微的调整了。”
豫妃道:“这两日感觉小腹那里不再总是坠胀坠胀的,也没那么凉的,且……”
就压低声音,细细与施清如说起来。
施清如等她说完了,又低声问了她几个问题,一一得到答复后,心里越发有底了,便请豫妃进寝殿,给她施起针来。
一直忙到将交午时,施清如才带着豫妃赏的一荷包金瓜子出了永和殿,她倒是不想收今日的赏赐的,前儿才收了人一对金镯子,今儿又收金瓜子,便是她没有月俸,这就是诊金,也太多了些,她受之有愧。
奈何豫妃的大宫女绿芝实在能说会道,“娘娘事先交代了,一定要让施医官收下这赏赐,不然就问奴婢的罪,施医官难道就忍心看着奴婢被娘娘责罚啊?您不知道,娘娘自来好性儿,素日便是给我们这些底下人打赏,都大方得很,何况您可与我们不一样,您给娘娘治好了这么多年的顽疾,娘娘这几日是吃得好睡得也好,气色都好多了,这可是多年都没有过的事儿了,心里如何能不感激您?便是我们这些服侍的人,也感激您……您就只管收下吧,待回头娘娘痊愈后,势必还有赏赐酬谢,您再这般客气,可叫娘娘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施清如被她说得头晕,只得收下了装满金瓜子的荷包。
却在经过御花园,就在那日她救下那个发羊癫疯的太监差不多的位置,又迎面遇上了萧琅。
他正带了一队金吾卫在四下里搜索着什么。
施清如见他明显是在办公,本来是想上前行个礼,再当面道声谢的,不管怎么说,那日他能想到请丹阳郡主去凤仪殿给她解围,于她来说便是雪中送炭,她记他这个情。
又怕扰了他的公事,遂决定先离开,下次遇见时再道谢也是一样。
不想萧琅已先看见了她,径自走了过来。
施清如只得也迎了上去,走近后行了礼,方笑道:“见过萧将军,下官是不是扰了您的公务?”
萧琅道:“没有的事,我这也不是什么正经公务。不过是因天气渐暖,御花园忽然多了很多野猫,白日里还好,夜里便有些吵人清梦了,皇祖母上了年纪的人睡眠不好,一点儿声响都听不得,所以我母亲让我领了人趁白日各处都亮堂,看看是不是御花园有没有人不易于发现的野猫窝……”
意识到自己在心情忽然就无端好了起来的情况下,不知不觉说了太多话,忙打住了,道:“倒是施医官怎么这么快又进宫当值了?很该多将养几日,待伤口痊愈了,再进宫也不迟的。”
她脸上的伤口倒是已经结痂了,但也正是因为结了痂,远远就能一眼看见她白玉一般的脸上有一道黑红黑红的印子,走近了看更是触目惊心,就像一副上好的画儿被人从中撕了一个口子似的,看得人心里很是不舒服。
也更厌恶那弄坏了这样一副好画儿的罪魁祸首了!
施清如笑道:“不过一点小伤罢了,哪里就需要多将养几日了?何况下官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进宫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她是对桃子保证了但凡出门,一定会把脸遮住,可在宫里怎么可能随时把脸遮住?
那也太危险了,万一是刺客呢?
所以人人都能一眼看到她脸上的伤疤,然后因为这伤疤,又会带着探究的目光多看她几眼,说实话,这感觉并不算好,——不过也就几日的事,眨眼也就过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施清如说完,又向萧琅道:“那日听丹阳郡主说,是将军您托了她,她才会赶去凤仪殿为下官解围的,真是多谢将军的雪中送炭了,下官无以为报,还请将军受下官一礼。”
一面要拜下去。
萧琅却闪身避过了,道:“于施医官来说,是雪中送炭,于我和舍妹来说,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况舍妹去时,施医官已经无事了,就更当不得施医官这一礼了,还请施医官不必再放在心上。”
施清如却仍坚持全了礼,方起身笑道:“就算如此,下官也多谢将军的一番好意,您施恩不图报是您品德高尚,下官若坦然受之,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便是下官品德有问题了。”
萧琅笑起来,浑身就像与生俱来般的冷硬霎时散去了不少,道:“那日你救下的那个太监,事后特地去向你道过谢吗?难道就许施医官施恩不图报,不许我也如此了?”
施清如笑了笑,“自然也许的,只是下官既遇上了将军,不当面道谢一声,委实过意不去,现在谢也道完了,下官便不耽误将军的正事,且先告退了。”
萧琅见她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的灿然,灼灼其华,忽然就有些不想她就这么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这念头简直莫名其妙,就跟他刚来忽然看到她,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一样时,他已听见自己开了口:“施医官请稍等。你这脸,最好还是再将养几日的好,不然留了疤,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萧琅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有别,他一个大男人,这样盯着人家一个姑娘家的脸看,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可话都已经出口了,也收不回来了,只能尽量保持一脸的冷肃,不叫人看出端倪来。
施清如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一片善意,笑道:“多谢萧将军关心,只要多注意一些,这样一个小伤口,应当不至于会留疤。若实在不幸留了印子,也无妨,稍加遮掩一下也就是了。下官不打扰将军了,且先告退了。”
说完行了个礼,转身自去了。
余下萧琅看着她走远了,方收回视线,觉着自在了些。
看施医官方才临走前的样子,应当没觉得他最后的话莫名其妙吧?
那就好,不然以后彼此再遇上了,得多尴尬。
不过她倒是挺豁达的,脸上那么长一道疤痕,也能大大方方的行走于人前,且不怕留疤痕印子,要是换了别的女人,远的且不说,就说他妹妹,要是脸上让弄了这样一道口子,早就哭天抹地,要死要活,惟恐会留一辈子的疤了。
别说是脸上了,曾经她只是手上不慎弄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都惟恐留疤,成日里这样霜那样膏的要抹几十次,一直到明明他都看不出任何疤痕了,她还说有疤痕,要继续抹,要是再弄在脸上,她不是得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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