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大哥也说了,是皇祖母答应了,可不是母亲答应的,她这辈子又最受不得别人违逆的。”丹阳郡主哂笑,“如今皇祖母又病成了那样儿,我怕回头真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总归大哥就别劝阻我了,我也是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更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论结果好坏,都自己一力承担!”
萧琅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才好了。
虽觉得妹妹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亦为她终于长大了而欣慰,却还是舍不得她远嫁异国他乡,有去无归。
只能在心里开解自己,南梁太子还没抵京呢,他还有时间想万全之策,就不信想不出来了!
总算心不在焉的熬到了下值的时间,施清如简单收拾一番,便随常太医出了宫去。
待回了都督府,才把上午在仁寿殿的有惊无险大略与常太医说了一遍,低叹道:“如今当真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就怕一个不慎,脚下的冰便会裂开,让人掉进去,尸骨无存了!”
这样的日子她才只过了一年而已,便已觉得快要心力交瘁了,韩征却前世今生过了这么多年,到底都是熬了过来的?
常太医听得满脸的凝重,半晌才叹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拼命的走下去,直至要么走向胜利的终点,自此高枕无忧,要么就不知道时候掉到冰水里,万劫不复……小徒弟,你后悔么?”
若当初他没有中途改弦易辙,又支持韩征与他小徒弟在一起,如今他小徒弟是不是就不用这般担惊受怕了?
可那样一来,韩征又只能独自走下去,连个可以取暖的、由衷心疼他的人都没有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
施清如已道:“师父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后悔?从我决定与韩征在一起那天起,我就从来没后过悔!我只是心疼他太不容易了而已。”
常太医点头道:“那就好,如今这个当口,咱们越发要心齐,才能共渡难关。亏得萧家兄妹都是好人,一点不像那对歹毒的母女,不然今儿你们还真未必能这般容易就脱身。”
施清如道:“是啊,他们兄妹真的都是难得的性情中人,可惜我和韩征都注定不能回报他们了。”
常太医道:“这世上这么多人,能彼此相爱的又能有多少?像你和韩征这样的,一百个人里也未必能找出两个,甚至像他们兄妹这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都只是少数,更多数人都是一辈子不知情爱为何物,浑浑噩噩也就过了。当然,百姓们大多数都苦,为了一家子的生计已经竭尽全力了,哪还能有精力想那些既不能吃也不能穿的情情爱爱?所以不必因不能回报他们就觉得歉然,指不定他们甘之如饴呢?何况人的一辈子这么长,焉知以后他们便不能遇上自己真正的有缘人了?总归记得心里,若将来有机会时,以别的方式回报他们也就是了。”
施清如闻言,苦中作乐笑起来,“每每我都是听师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师父真不该只当个大夫,也太屈才了,师父就该去教书育人,知道早已成了圣贤,桃李满天下了。”
常太医也笑起来,“还是算了吧,我要是去教书育人了,杏林不又少一位圣手大家了?”
师徒两个说着话儿,待晚膳来了后,又对坐着用了晚膳,奈何到底心中有事,都没用多少,膳毕也只又略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了房去。
翌日,照旧是一早便进了宫,却把小杜子一并带进了宫里,也好让他服侍韩征之余,司礼监司药局两头跑,但有什么事,好立时互通有无。
却是到得中午,都不见小杜子来司药局,反倒用午膳时,底下女官们和杂役都窃窃私语的。
施清如惟恐是有关韩征的谣言传得越发广了,忙问了一回,“一个个儿的都说什么悄悄话儿呢,不如说出来我也听听?”
女官陈莲如今最得她器重,也知道她最不喜人说闲话嚼舌根的,忙笑道:“回县主,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大家说闲话儿玩呢。”
施清如却坚持,“那也说来我听听,横竖现下闲着也是闲着。”
陈莲无法,只得道:“是、是听说昨夜宫里闹鬼了,连太后都惊动了,长公主听说也瞧见了,闹得整个仁寿殿是人仰马翻的……太后不是本就病着,听说昨儿还传了太医院的江院判吗?大家便都说,指不定是病中之人身体阴寒,所以太后才会……”
见施清如面无表情,吃不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忙又笑道:“我已说过大家伙儿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咱们还都是大夫,宫里其他人人云亦云便罢了,咱们司药局却不能如此。县主尽管放心,回头大家定不会再说了。”
施清如却是道:“不必,这种事儿本来就是越禁越忍不住要说要传的,就顺其自然吧。指不定就是太后做了个噩梦,或是怎么样,却传来传去的,就传成了闹鬼呢?皇宫是什么地方,龙气聚集之地,太后娘娘又洪福齐天,怎么可能真闹鬼?想来传个两三日,自然也就不会再传了。”
陈莲笑道:“下官方才也是这么说的,可其他人都说,这皇宫至今不知道已死过多少人了,闹鬼一点不奇怪,不闹才奇怪好吗?一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哪个宫里的谁谁谁也亲眼见过……说得下官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了。”
施清如摆手道:“这种事从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端看各人怎么想的。你告诉大伙儿,要闲话可以,但只能闲暇时候说,不能误了正事,也不能去外面打听乱传,不然回头不慎惹祸上身了,我可保不住她们。”
陈莲忙恭声应了“是”,想了想,又小声问道:“那县主以后都不去仁寿殿给太后娘娘治病,改由太医院去了吗?”
难道太后娘娘忽然不喜欢她们家县主了?那太医院的人尾巴估计得翘到天上去,觉得终于能压她们司药局一筹了!
施清如自然知道陈莲在担心什么。
司药局自复设以来,便与太医院天然对立了,彼此的明争暗斗这么久以来,还真没少过,只不过因为太后一直都传她问诊,太医院大多数时候只能避司药局的锋芒而已,如今眼见司药局就要没有了太后这座大靠山,也不怪陈莲担心。
可施清如从来看的都不是朝夕,而是长远,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一时的得失,何况太后对她的“喜欢”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岂能不知道?
因笑道:“暂时应当是的,不过没关系,咱们该怎么样仍怎么样便是,毕竟还多的是其他病人呢。好了,你去忙吧。”
陈莲便应声忙自己的去了。
施清如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韩征说的制造一个更大的谣言,应当就是这个了。
也是,这样带有恐怖色彩的消息,是唯一比带着桃艳色彩的消息还要让人欲罢不能的,关键传这个总比传韩征的八卦要安全些,不会一个不慎便惹祸上身。
再加上有心人在暗中引导,不怪这么快便连司药局都听说了,想必已是传遍整个皇城的每个角落了。
那只要传的人少了,虽然还是有可能会传到隆庆帝耳朵里去,至少可能性要小得多,韩征要防备起来,范围也要小得多了。
交申时时,小杜子终于来司药局见施清如了。
施清如忙低声一问,昨晚宫里闹鬼的事,可是真的,又是不是韩征暗中吩咐布置的?
果然小杜子道:“干爹就是让我过来告诉干娘这事儿,好叫干娘放心的。”
韩征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一开始为掩人耳目,也是当过低等小太监,混迹于各色人群中过的。
如何不知道太监宫人们闲暇时候磨牙,除了爱说哪个宫的娘娘小主又得宠了之外,最爱说的便是哪哪儿又闹鬼了,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便能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一出出缠绵悱恻、一波三折的大戏来?
于是才想到要制造一个更大的谣言,脑海里已初步有了计划。
到昨晚布置停妥,便开始行事了。
却说太后昨儿被韩征竟然真是太监——萧琅亲自给他验的身,总不会有错儿,太后并不像福宁长公主那样,觉得萧琅是有意在替韩征隐瞒,这么轻重她相信萧琅还是省得的,何况于公于私,她就不信萧琅不想拿捏住韩征的,那自然更没有理由替他隐瞒了。
可这于太后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何况她不久前才因急怒攻心晕倒过,施清如也给她说了,以后最好不要大喜大怒;之前身体都还没彻底养好呢,今儿又接连承受打击,再到最后那巨大的一击,她哪里还撑得住?
气急攻心之下,又晕了过去,之后人倒是醒了过来,心里也什么都明白,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把满心的着急与焦灼都先压下,决定等过两日自己身体好些了,也能说话了,再来慢慢儿的哄回丹阳郡主与萧琅,也想想先要怎么缓和下与韩征的关系也不迟。
如此白日里睡多了,想多了,到了晚间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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