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丹阳公主喘着气低声道:“清如,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不害怕,也没什么可害怕的,有大哥一直陪着我呢,我不孤单。可那终究是我自己的路,得我自己一个人走下去,大哥是不可能陪我一辈子的……一想到这一点,一想到未来全是未知的,我心里就很茫然,也很恐慌,我、我……”
施清如只能引着她说话儿,转移注意力,“公主,我听说凉州的瓜果都特别的甜,如今已是三月下旬了,等你们一行抵达凉州,应当便已是五月快六月了。届时正是吃瓜果的好时节,公主可不能忘了我,千万记得打发人给我多送些回来,让我也体验一把‘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奢侈才是。”
“公主路上要是无聊了,可以与百香她们几个一起打叶子牌或是马吊,我觉得马吊更好玩儿,你回头一准儿也会喜欢的。”
“你这吉服和凤冠什么时候能换下来呢?我瞧着都替你重的慌,回头就给换了吧,咱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能多舒服,就得多舒服才是。”
如此说了半日,丹阳公主紧绷着的身体总算松懈了不少,翟车也停了下来。
却是十里亭已经到了。
萧琅上前低声问丹阳公主,“珑儿,你要下来吗?”
丹阳公主眼睛往下一溜,却没看见韩征,不由抿了抿唇,没有作答。
施清如自然也一眼就注意到了韩征不在人群里,丹阳公主不能问,她却是能问的,因问萧琅,“敢问萧大人,韩督主怎么不见?”
他可是答应了要与她一道回程的。
萧琅知道施清如这话多半是替自家妹妹问的,心下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既有些可怜妹妹的痴心错付,又忍不住欣慰自己心悦的女子着实是个温善可贵的……但不管如何,今日过后,该忘的便都得忘记,一切也都是崭新的开始了。
片刻才道:“韩厂臣方才半道被人请回宫了,说是皇上紧急传召,不过留了人护送县主待会儿回去的,让我转告县主只管安心。”
丹阳公主听得是隆庆帝急召了韩征回去,还能说什么,难道韩厂臣还敢不立时赶回去不成?
他也身不由己啊。
这下儿彻底没了下车的心思,摇头怏怏道:“我这头重脚轻的,行动委实不便,就不下车了吧,等待会儿要出发了,直接出发便是,也省得底下人又得搭幔帐,又得回避的,大家都麻烦。”
萧琅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就在车上吧,有劳县主再陪珑儿说一会儿话。”
说完便转身与送行的宇文澜并其他几个宗亲大臣应酬去了,尤其还得顾着拓跋珪的面子与感受。
却是不多一会儿,又折了回来,还带了拓跋珪一道回来,“珑儿,太子殿下说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不知可方便不方便?”
丹阳公主满心都是怅然,连对着施清如都无言了,何况对着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的南梁太子?
可人已在她车下,还满脸都是笑容,既明亮又耀眼,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笑道:“自然方便的。”
施清如立时笑道:“那我和百香就先下车去吧。”
她倒是对南梁太子的主动与热情很乐见其成,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主动,你来我往几次后,才能加深对彼此的了解,也才能滋生出感情来,希望南梁太子的主动与热情能一直持续到打动丹阳公主为止吧。
施清如便由先被扶下了车的百香扶着,也下了车,再看着南梁太子利落的跳上了丹阳公主的马车,放下了车帘。
一旁萧琅这才上前两步,低声道:“县主,能借一步说话吗?”
众目睽睽之下,她倒是不怕萧琅会说什么不该说的,她也相信他绝不会伤害她,不然她和韩征早不知道落得什么下场了,她心里满心都是对他的感激。
因点头笑道:“自然可以的,萧大人请。”
萧琅便引着她走到一旁,再以眼神示意周围的人都远远退开后,方低声开了口:“有关韩厂臣的……我已在皇上面前,替他先做过保了,说我亲自验过,绝不会有假,还请皇上以后听到任何流言蜚语,都不要相信;也别再折辱韩厂臣,他一心忠君为国,实在不能再受如此折辱,若皇上真那么做了,就真是中了居心叵测之人的奸计,君臣生隙之后,也少不得要给人以可乘之机了。”
见施清如蹙起了眉头,忙又道:“我知道眼下皇上还没听见流言,我这反倒是无事生事,可万一将来……我远在千里之外,实在鞭长莫及,只怕得到消息时,已经什么都晚了。这样的事,我也绝不敢白纸黑字的写在信上,打发人传口信儿亦不能安心,想来想去,也只能未雨绸缪了,劳县主回去告知韩厂臣一声。再就是请他千万小心些,终归流言是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也一多半儿会起猜忌之心的,让他好歹早做打算,以免事到临头了手忙脚乱。
”这也是他最后能为他们夫妇做的事了,无论如何,他都是盼着他们能好,于公于私都盼着的,自然妹妹也是一样。
就当以此来为他们兄妹的这一场单恋,划上一个句号吧!
第二百三零章 惊马
施清如听得萧琅的前半段话,先是皱起了眉头,但等他说完,已是舒展了开来,低声道:“多谢萧大人替督主考虑得这般周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才好了,待回去后,也一定会把您的话一字不漏都转告给督主的。”
萧琅说得对,眼下隆庆帝还没听到流言,他此举是有些多余,可流言却迟早会传到隆庆帝耳朵去的,哪怕韩征再如何防备,只怕也防不住,若届时他已有了万全的自保之策还罢了,若是没有,岂非只能任人宰割了?
可有了萧琅有言在先的作保就不一样了,隆庆帝怀疑谁说谎、怀疑谁替韩征遮掩,也不会怀疑萧琅,一来萧琅是他的亲外甥,任谁都会说与他更亲近,他还是他的君,萧琅就更不可能蓄意欺君了;
二来韩征若真有致命的把柄落萧琅手里了,萧琅不会好生利用的?他的淡泊名利和从来没有非分之想,说到底都是建立在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希望渺茫的基础上的,一旦发现竟然有大好的机会送上门了,他怎么可能拒之门外,那可是坐拥万里江山,对所有人都能生杀予夺的巨大诱惑!
所以想明白了后,施清如对萧琅便只剩下感激了。
他真的替她和韩征做了太多太多,也真的对他们夫妇仁至义尽了,再加上丹阳公主的奋不顾身,她和韩征何德何能,此生能遇上这样一对兄妹,能被这样一对兄妹爱上,还因此无限度的爱屋及乌呢?
萧琅见施清如满脸由衷的感激,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县主不怪我多事就好,实在是以后大家隔得太远,我又真的很盼着你和韩厂臣能好,珑儿亦定是一样的心思,也只有你们在京城好了,我……她在南梁才能没有牵挂,才能尽快忘却。”
施清如忙道:“我感激萧大人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怪您多事?真的,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您,一直以来都很感激,对公主的感激也是一样,真的是无以言表,只能永铭于心了。因为我心里很明白,换了任何人,我和督主都早已不知落得什么下场了,万幸老天爷让我们遇上的是您二位,督主现下才能好好儿的,我也才能站在这里与您说话。”
萧琅摆手苦笑道:“你也不必把我们说得这么高尚无私,珑儿我不知道,但我自己,其实也是有过动摇,有过恶念的,只不过最后到底没能付诸于行动而已。”
施清如道:“那也足够高尚无私了,很多时候善恶都只在一念之间而已,关键是看最后到底守没守住那一刻的动摇,看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要说恶念,谁又没有过呢,若连偶尔的恶念都不曾有了,那也不是人,而是神了!所以,我和督主都是由衷的感觉您,也感激公主,以后若有机会了,一定会加倍报答,便是今生报答不了,来生也一定会报的。”
萧琅很想说他不要她来生的报答,只要她答应来生先遇上他,只要她愿意许他来生便够了。
话到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口,她和韩征那般情浓,只怕早已互许了来生,乃至生生世世了,他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呢?来生还是再不要遇见的好!
因笑道:“县主不必这么说,我们为的也并不只是你们,更为的是我们自己的心,为的是整个大局,所以,报答不报答的话,千万不要再说。不过若你和韩厂臣实在要感激我们,就请将来万一我母亲又犯糊涂了,千万高抬贵手,好歹等我回京后,母债子偿吧。这话我与韩厂臣也已说过了,但仍不能放心,少不得只能再对着你也说一遍了。”
他母亲只怕至今都还以为他一再的让她不要再找韩征和清如的麻烦,是为了清如,是被清如迷了心窍,都爱屋及乌到没有底线尊严的地步了。
却不知道他也是为了保护她,为了让她不至落得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施清如闻言,沉默了片刻,哪怕福宁长公主后边儿不再作死了,她们之间也还有旧仇,要让她高抬贵手,还真有些不情愿,纵她愿意了,只怕韩征也不会愿意。
何况福宁长公主后边儿怎么可能不再作死了,她有预感,骨肉分离、儿女都离她而去了不但不会让福宁长公主幡然醒悟,反而只会让她越发的变本加厉!
但看着面前的萧琅满眼的祈求,想着他这一路走来的种种无私,再想到丹阳公主的奋不顾身……施清如终究还是点了头,“我和督主尽力而为吧,想来长公主当也不至再……,倒是萧大人与公主此去还请千万珍重。”
萧琅听她话里话外分明还有所保留,知道她这已是做了最大的让步了,毕竟他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忍无可忍了,何况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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