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尹月华道:“我吃得差不多了,倒是你,方才没吃多少,且再吃点儿吧,横竖……”隆庆帝应当今日是不会再回仁寿殿的了。
施清如却哪有心情吃东西,不过寥寥又动了两筷子,待瞧得尹月华吃好后,便放下了。
自有宫人上前收拾残席。
施清如却不好就这样离开,少不得又进太后的卧室给太后诊了一回脉,低声叮咛了段嬷嬷几句,才在征得段嬷嬷的同意后,离了仁寿殿,回了司药局去。
常太医已经回了家去,吩咐了罗异和陈莲主事,瞧得她回来,忙都上前关切的问她,“县主这会子回来,可是太后病情已有所好转了?”
施清如点头笑道:“是啊,太后今日是比前两日好了不少,就是这些日子,司药局里里外外都得你们两个多费心了。”
又与二人寒暄几句,方回了自己的值房去。
这才整个都松懈了下来,只觉身心俱疲,不由沮丧的趴在了桌子上,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若一时半会儿间奈何不得福宁长公主,她要如何才能解眼下这个局呢,要不狠下心肠来,自己摔一跤,断胳膊断腿儿的,或是中个什么毒,发个什么病之类,至少一两月、两三月内,她不用再去仁寿殿了?
可这样督主心里肯定会难过自责至极的,也无异于是临阵脱逃,独留督主和师父继续待在虎狼窝里,她又实在不愿意……
想了半晌,心里越发烦躁了,感觉到好似有人进了屋里,随即有一只手放到了自己肩膀上,施清如心里一动,忙抬头一看,眼前站的人,不是韩征,又是哪个?
她霎时又惊又喜又委屈,扁着嘴巴道:“你怎么来了?我怎么没听见外边儿有动静呢?”
他从没来过司药局,乍然驾临,照理该引起轰动,不用人同禀,她在值房里也应该听见才是。
韩征弯腰打横抱起了她,自己坐到她的位子上,又让她坐到了他腿上,才低声道:“我一个人来的,自然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打明儿起,你便称病吧,短时间不要进宫了。”
他如今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了,实在没那个脸,连自己这个说的人都腻了,更何况听的人?
施清如偎在他怀里,低道:“怕是不成吧,福宁长公主肯定会在皇上面前进谗言的,回头弄得皇上恼了你,岂不正中他下怀?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皇上也不至于……他虽不是个好皇帝,基本的礼体脸面还是要的,就是那个疯婆子可恨,老是生事挑事,唯恐天下不乱的,我真是恨透她了!”
韩征眼里闪过一抹杀意,冷声道:“你放心,她蹦跶不了几日了,等她下次回她的长公主府之日,就是她的死期了!”
本来他是打算循序渐进,让隆庆帝杀那个老毒妇的,那便既能没有后患,也能把太后气得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
可她既实在活腻味了,想就这几日便去死,他也只能成全了!
施清如忙道:“你要做什么?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能确定丝毫都让人怀疑不到你头上之前,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想着哪怕自损八百,也要伤她一千,那也太不值当了!”
“而且丹阳公主与萧琅要是知道了,如今他们还没出大周的国境呢,立马便能折返回来,会不会影响两国联姻且不说了,那可是萧琅的亲娘,他哪怕再恼她再恨她,也是他的亲娘,回头他要是怀疑上了你,把你的秘密往皇上跟前儿一说,咱们可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没触及到自己的底线之前,当然什么都好说,可一旦触及自己的底线,就说不好了。
萧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的底线无疑就是自己至亲们的生命安全,不然也不会临走前再四的请求他们,好歹留福宁长公主一命,哪怕等着他回来后母债子偿都可以了。
这要是让他知道了他前脚才离开,后脚福宁长公主便死了,哪怕福宁长公主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他也定不会想让自己的亲娘死得不明不白,不会不会自己的亲娘申冤报仇的,那就真的不值大发了!
韩征见施清如急了,忙道:“你别急,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十足的把握。总归你明儿就称病,这些日子安心在家待着就是了,旁的都不必管了,皇上跟前儿也不必担心那个疯婆子进谗言,我的话在皇上面前,比她的管用。”
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快刀斩乱麻了,不然日日都让清如被毒妇惦记着,日日都得担惊受怕的,他都没脸见她了!
第二百四零章 头巾绿得发亮
施清如却仍很着急,“哪有什么十足的把握,纸永远都是包不住火的,你真的千万别冲动。我也先别称病了,你不是说,新人马上就送到皇上面前了吗?等有了新人,短时间内自然福宁长公主怎么上蹿下跳都没用了。真的,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沉住气才是,不然一个不慎,便满盘皆输,黄公公还不定得恨我恨成什么样儿。”
不待韩征说话,又道:“皇上今日才去过仁寿殿了,明后日只怕都不会去了,两日的时间,难道还不够新人被送到御前?先前黄公公到仁寿殿请走皇上时,虽然一眼都没看过我,但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憋着火,我实在不想再让他对我的观感雪上加霜了……对了,是督主托他去的吗?”
韩征摇头,“我没托他。今日收到西北急报,说那边去年便兴起了个什么‘红莲教’,一开始官府卫所都没引起重视,等前阵子终于意识到不对,他们已有至少二三万所谓教众了,又背靠当地复杂多变的地势,若不趁早剿灭了。恐成心腹大患,请示朝廷要不要围剿,若要围剿,又该如何围剿?我跟阁老们一直在议事,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的。幸亏禄叔及时赶去了仁寿殿,不然……”
施清如吐了一口气,苦笑道:“虽然督主没有托黄公公,他也去了,却绝不是为了我,而是怕于大局不利,才会去的,心里必定更认为我是个惹祸精了。可那又如何怪得我,我难道就想担惊受怕,身处危险当中不成?”
她比谁都委屈,比谁都想骂人好吗?
韩征忙道:“自然怪不得你,要怪也是该怪我。不过应当没你想的那般严重,禄叔前番收到你给做的护膝后,嘴上虽没说什么,可事后却一直都在用着那些护膝,可见对你感观已有所改变了。你真的什么都别想了,打明儿起,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就是了。”
施清如正色道:“我想了想,还是别了。师父给太后施针到底还是不方便,我若称病了,那太后的病不定得拖到什么时候,届时皇上一怒之下,只要我还没死,照样儿传我进宫,所以称病躲避是没有用的,还是尽快把太后治好了,把事情了了的好……”
“你先听我说,我虽委屈,但同样的委屈你当初难道就没受过不成?为了能自保、为了能往上爬,不说别的,你在邓庶人跟前儿受的屈辱,必定都是我现在的十倍,更不用说其他的。你能受的,我怎么就不能受了?何况至今只是偶尔一个眼神而已,旁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咱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才是。”
韩征抿着唇,没有说话,抱着她的手却是指关节都发白了。
施清如觑了觑他的脸色,又道:“你也先别对福宁长公主怎么样,最好还是借刀杀人的好,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悔也迟了。将来……我们也难见丹阳公主和萧大人,虽然借刀杀人其实本质上也是一样的,但总归我们手上没有直接沾他们母亲的血,且也是为了自卫自保,那他们也不至太恨我们,——这样说的确有些虚伪,但我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况情况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如今在仁寿殿,又有个朋友了,她今儿两次为我解围呢。”
就把尹月华如何替她解围,还有那天晚上她偶遇尹月华的事大略说了说,“我没那么脆弱,也没你想的那么凶险,相信我能保护好自己,好吗?”
有时候女人就得比男人果断才是,他已经够焦头烂额,够难的了,自然只能她体谅他,替他做一些决定了!
韩征不想尹月华竟这般的难得,意外道:“当初在灯市上,虽只远远见过她一面,却也能感觉到,不是个好相与的,不想竟看走了眼。”
施清如笑道:“所以啊,万事都别先往最坏的方向想,偶尔也是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想的。我之前是委屈,但现下见了你,便觉得那些委屈都算不得什么了。”
韩征忍不住低头轻啜了她一下,才道:“那好吧,就先别称病了,再瞧瞧吧,之后皇上再去仁寿殿时,我也无论如何,都会同了他一块儿去了,想来他会有所收敛的。”
至于福宁长公主的死期,他既已给她看好、定好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了!
对了,还有禄叔那里,他也得尽快与他见一面,敲打他一番才是,不然指不定他又得把今儿的账都算到清如头上,回头又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虽然他今天肯去仁寿殿替清如解围让他挺意外的,可就像清如说的,他可绝不是对她改观了,不过是大局为重而已。
他既能‘大局为重’,去为清如解围,自然也能‘大局为重’,直接从根子上绝了麻烦,一了百了!
施清如见韩征虽答应了她,脸色也仍旧难看至极,有意岔开话题,“对了,黄公公就附耳与皇上说了几句话,皇上就气成那样儿,直接一阵狂风似的卷走了,督主知道黄公公是与他说了什么吗,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韩征嘴角一哂,“于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于皇上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了……”
隆庆帝后宫妃嫔众多,他却已好几年都没正经翻过牌子了,之前是大家都旱着便罢了,如今他终于又肯时常进后宫了,却只独宠大小陈婕妤,让后宫其他妃嫔心里什么滋味儿?
暗自悲愤,敢怒不敢言之余,也越发觉着寂寞难耐,日子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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