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可韩征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手下的番子比西厂临时拉来的班子厉害多了,崔福祥都能知道的事,他纵三五日内仍不知晓,时间一长,却是绝然瞒不住他的,届时他岂能白白放过这送上门的大好机会。
此番他归根结底,可不就是吃亏在皇帝求子心切这一点上么?
除非在韩征知晓此事,并禀告皇帝之前,便先彻底扳倒他,让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那纵然皇帝事后知道了,韩征也已除了,她哪怕死,也能瞑目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咬牙对崔福祥道:“那就在他知晓此事,禀告皇帝之前,除掉他!你这些年一直被他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好容易如今皇帝看到你的好,肯抬举你了,难道就没想过要取他而代之不成?”
崔福祥心“砰砰”直跳,还要强自掩饰,“奴才一心效忠皇上,只要能为皇上分忧解劳,让奴才做什么,身处什么样的位子,奴才都无怨无悔。只是韩征这些年,也的确太嚣张了些,说句糙话儿,便是奴大欺主到都快要在皇上和太后娘娘头上拉屎拉尿……不是,是作威作福的地步了,谁家能容得下这样的奴才的?也就皇上仁慈,才容他蹦跶到了今日,要依奴才说,早该除了他了,不然再这样下去,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长公主可还尸骨未寒呢,宗室里连话都还说不明白的小爷们更是多的是……”
太后让他说得“啪”的一声拍在了凭几上,“他做梦,有哀家在一日,他的阴谋诡计就一日休想得逞!难得此番老天开眼,让皇帝醒悟了,不再一味受他的蒙蔽,意识到了他的奴大欺主,那哀家便绝不能白白错过了这次大好的机会,不惜代价也要除了他!”
崔福祥忙跪下了:“奴才但凭太后娘娘吩咐,太后娘娘怎么说,奴才便怎么做,管保指哪儿打哪儿,为皇上和太后娘娘除去奸佞,以儆效尤!”
心比方才跳得还要快了,简直激动得随时都能跳出胸腔以外一般。
他来找太后娘娘还真是找对了,想想吧,之前太后娘娘恨韩征都恨到绝食也要逼皇上杀了他的地步了,虽没能成功,却已足见太后娘娘有多恨韩征了。
他和宣武侯如今的飞黄腾达,说到底也是靠的太后,靠的太后对韩征刻骨铭心的恨意。
那只要让太后娘娘知道,韩征眼见不日又能翻身,又能像之前那样大权独握,说一不二,太后娘娘岂能不着急的?她与皇上母子之间的情分,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真不剩多少了的,届时皇上一对她不闻不问,她岂非只能任韩征宰割,更遑论报仇了?
可别说什么她好歹是太后,韩征难道还敢要了她的命不成?
宫里但凡没有圣眷的人,管你是什么位份,又是皇上的谁,在死面前,都是一样的!
那太后娘娘便只能拼死一搏,先下手为强,先不惜代价除去韩征了,只要韩征一除,司礼监也好,东厂也好,不都是他崔福祥的囊中之物,韩征如今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他的了?
当然,他不会傻到像韩征那般嚣张,他一定会好生捧着敬着皇上和太后的,面子上吃点儿亏算得了什么,只要有里子,面子能值几个钱?
思忖间,听得太后已又道:“皇帝近日不是一心收回韩征的批红大权,却暂时师出无名吗?这样,你找人搜集罗织他的罪证去,越多越好,然后哀家让宣武侯安排人弹劾他,那皇帝便有发落他的理由了。届时若能一举将他下狱,当然就最好,他人都下了狱,自然树倒猢狲散,再没人会替他办事出头,那他在狱中会不会出个什么意外,或是畏罪自尽,谁又说得准呢?”
顿了顿,“若不幸不能将他一举下狱,能把他的批红大权收回,也是好的,届时除了你,皇帝哪还有更合适的人选接手司礼监的?你都接手司礼监,批红大权也近在咫尺了,若还不能将他下狱,让他再也不能翻身,那哀家便只能怨自己看错了人,不想你竟是个那般没用的了!”
崔福祥忙回过神来,恭声道:“太后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一定会尽快搜集齐韩征的罪证,让他翻不了身的。只是宣武侯那边儿,就怕他一心求稳,不愿这般急进,且他素日接触的都是勋贵圈子里的人,文官却只怕没什么交情,可这弹劾人,却是文官的长项……”
太后冷笑打断了他:“宣武侯戴罪之身,还哪来的资格求稳?哀家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就该感恩戴德了,不然等皇帝知道了他竟敢欺君,哀家好歹是皇帝的亲娘,皇上还能把哀家怎么样不成,尤其哀家也是被他蒙蔽了,情有可原。可他的下场就难说了,就等着抄家灭门吧!这事儿你就不必管了,只做好你该做的事便够了。”
哼,宣武侯与文官没有交情又如何,只要肯用心,只要给的好处足够大,没交情也能为他所用,横竖她只看结果,过程如何,就是宣武侯自己的事儿了。
竟敢那般处心积虑的坑她,害得她都在打算要不要按他那个小妾的标准给皇帝挑几个新人了……等她扳倒了韩征,将韩征和施氏那个小贱人碎尸万段,为自己和女儿报仇雪恨后,再来与他算总账!
崔福祥忙应了“是”,“奴才一定不让太后娘娘失望。”
若不是还当着太后的面儿,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宣武侯与他不合,两人当然不可能联手,虽都是为皇上办事,却大有各自为政的意思,那要多久才能扳倒韩征?
可如今不一样了,宣武侯落了致命的把柄在太后手上,只能对太后言听计从,太后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等于是二人哪怕心仍没往一处想,劲却往一处使了,——他离梦想成真,取韩征而代之那一日,岂不是又更近了!
太后传召,宣武侯夫人自是不敢怠慢。
忙忙按品大妆了,便随太后打发去传她的宫人急匆匆进了宫,到了仁寿殿。
却见太后坐在宝座上,早不复之前见她时的和颜悦色,而是冷着一张脸,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怒气。
一旁的段嬷嬷也不复往日的笑模样儿,殿内除了她,也再没旁的宫人服侍。
宣武侯夫人心下一“咯噔”,立时涌上了不详的预感来,忙上前毕恭毕敬的跪下给太后行礼:“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话没说完,太后已怒道:“宣武侯夫人,你们夫妇竟敢那般处心积虑的诓骗哀家,坑害哀家,竟敢犯下如此欺君大罪,真是好大的胆子!哀家且问你,你房里那姬妾腹中的胎儿,到底是谁的?”
宣武侯夫人万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如遭雷击之余,只差没整个儿瘫到地上。
好容易才堪堪稳住了,忙强笑道:“回太后娘娘,臣妇和外子断不敢诓骗坑害太后娘娘,更不敢欺君,求太后娘娘明察。”
心里简直要疯了,明明侯爷和她已经下了严厉的封口令,把阖府所有知情人的口都封好了,怎么还是会走漏了风声,还这么快就传到了太后娘娘耳朵里?
这下真的是完了,真的是天要亡宣武侯府啊!
太后没想到宣武侯夫人大祸临头了,还敢与自己打哈哈,一掌拍在了宝座的赤金扶手上,“都死到临头了还不从实招来,还敢与哀家嘴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说完看了一眼段嬷嬷:“你立时请皇帝去。”
段嬷嬷屈膝应了“是”,便要下丹陛的台阶。
宣武侯夫人虽已惊慌失措,方寸大乱,脑子却转得并不慢,立时便自太后的话里,反应了过来隆庆帝眼下还并不知情,那便说明事情还有回圜的余地。
因忙道:“求太后娘娘千万息怒,臣妇都招便是……只是臣妇想知道,太后娘娘是如何知晓的?臣妇与外子并不敢有任何欺君之心,只是臣妇与外子也近日才知道,都因此大受打击,乱了方寸,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禀皇上与太后娘娘,却不想,太后娘娘已经先知道了……”
太后闻言,看了一眼段嬷嬷。
段嬷嬷便冷笑道:“太后娘娘是怎么知道的,就不是宣武侯夫人该问的了,总归太后娘娘明察秋毫,宣武侯夫人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企图蒙混过关的心思!”
宣武侯夫人就想到了东西两厂那些堪称无处不在的番子们,想到了太后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哪怕曾一度失势,手里必定还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势力和底牌。
那她除了从实招来,哪还有别的路可走?
只得怯声道:“回太后娘娘,臣妇房里那姬妾腹中的孩子,的确不是外子的。至于是谁的,如此难堪耻辱之事,臣妇实在是羞于启齿……但臣妇与外子真不是有心诓骗太后娘娘,更不敢欺君。臣妇与外子之前真的都当那贱人……当她腹中的胎儿是外子的,所以臣妇才会那般高兴的去还愿,可臣妇事先又如何能知道太后娘娘也在那里,还刚好能让太后娘娘听见臣妇的还愿之词呢?”
“臣妇与外子最大的错误,便是高兴得糊涂了,竟从未想过要去求证一下,可几十年的夙愿,忽然一朝得以成真,谁又能不高兴得发疯,高兴得旁的事都顾不上呢?还求太后娘娘千万明察,臣妇与外子也是实打实的受害者啊,尤其外子,连日更是气得食不能言夜不能寐,面上还不能表露出丝毫来,还能强撑着上朝,为皇上分忧,实在是……”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肩膀也一抽一抽的抖动着,瞧着颇有些可怜。
太后与段嬷嬷却只是听一半,扔一半。
事先也不知道,也是被蒙蔽了,应当是事实,毕竟换了隆庆帝的哪个妃嫔忽然有孕了,翻过彤史确认过隆庆帝那段时间的确有临幸那个妃嫔,太后必定便不会再怀疑其他,而只会高高兴兴的等着抱孙子,对那个妃嫔,也一定会看重有加,药材补品各类好东西流水价一般送到那个妃嫔的宫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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