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施清如不卑不亢,“自然需要。便是皇上要降罪于臣下子民,亦当事出有因。”何况你一个外臣之女,说到底没品没级,不过狐假虎威而已……当然后面的话,施清如没有说出来,事虽已找到她头上了,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邓玉娇却已然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怒极反笑:“好啊,你要理由,本小姐便给你一个。你一个药童,无召谁许你进御花园的?你不但私自进御花园,还冲撞了本小姐,本小姐今日别说只是掌你的嘴了,就算打死了你又能怎么样,本小姐倒要看看,谁敢有半句二话!”
喝骂施清如旁边那个小太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施清如越发面沉如水了。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这邓小姐也真是有够跋扈的,不过她绝不会逆来顺受就是了,不然也太丢督主的脸了!
正要再说,就听得一个懒洋洋的带笑声音自不远处传了来:“邓玉娇,原来你私底下这么大的威风呢,本郡主今儿倒是开了一回眼界!”
在场众人都是一怔,邓玉娇的脸也是一僵,却不得不回头,迎上了正坐在软轿上,居高临下的华服美貌女子,屈膝行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丹阳郡主,真是好巧。”
丹阳郡主一身粉紫色宫装,明眸皓齿,气度超然,淡淡笑道:“是啊,本郡主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你可真是威风!”
邓玉娇听这话阴阳怪气的,心里很是恼怒,再想到平亲王世子对她不假辞色,却听说好几次往长乐殿凑,分明打着丹阳郡主的主意,就更恼怒了。
却不敢造次,毕竟都知道丹阳郡主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也自来得皇上宠爱,明明公主的女儿只能封县主的,她却早早便封了郡主,还仪同郡王,享郡王俸禄,乃是皇室这一辈女孩儿里的第一人。
邓玉娇虽也是从小便捧凤凰一般被捧大的,邓皇后因为膝下空虚,一年里大半年都将她留在宫中,对她更是极尽宠爱,在丹阳郡主面前,向来倒还有自知之明,勉强笑道:“郡主说笑了,我不过是教训一个无召私闯御花园,又冲撞了我的卑贱药童罢了,也是为了维护我们皇室的体面,倒是让郡主见笑了。不知郡主这是要去往哪里?我就不耽误您的正事了,郡主请——”
丹阳郡主却不就走,而是嗤笑一声,道:“‘我们皇室’?邓玉娇,你姓邓,这江山却是宇文家的,几时宇文家的皇室,成了你们邓家的皇室了?你口气倒是大,看来本郡主要回了皇祖母,让皇祖母传了皇后娘娘到仁寿殿,好生说道说道了。”
这么大顶帽子邓玉娇可承担不起,脸都白了,忙道:“都是我一时口误,还请郡主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也别拿这样一件小事,白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
心里简直快恨死丹阳郡主了,皇室的确不是他们邓家的,却也不是萧家的,她萧珑少拿了鸡毛当令箭吓唬她,皇上若真要问罪,也该先问他们兄妹的罪好吗?
一口一个‘皇祖母’的,只恨不能连姓也改了,当谁不知道他们的司马昭之心呢,可惜这终究是宇文家的江山,没姓萧的什么事儿,将来大家且走着瞧吧!
丹阳郡主见邓玉娇认了错,却仍不肯离开,笑道:“只是一时口误吗?怎么我听着,你说得那般的流畅,倒像是经常这样说一样呢,不然也不能熟能生巧不是?我便不好因此事扰了皇祖母的清净,也该回了我母亲,让我母亲去与皇后娘娘好生说道说道才是。毕竟祸从口出,你今日是当着我的面儿这样说还罢了,咱们好歹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可别人不知道啊,要是因此以为你们邓家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岂非……”
邓玉娇几乎是铁青着脸打断了丹阳郡主,“郡主,我真的是一时口误,也已知道错了,还求郡主就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不敢了……求郡主大人大量!”
说完深深福了下去,心里已打定主意若萧珑还不依不饶,她也只好与她翻脸了。
她是没有她出身尊贵,姑母却是一国之母,家里也是封了侯爵的,细究起来,也没比她差多少,凭什么要这样受她的气?她自己受气还罢了,连累姑母也跟着丢脸,以后姑母还要怎么治理六宫,怎么服众?
总算丹阳郡主松了口:“既然娇娇你的确是一时口误,那此事便到底为止吧,不过以后你说话之前,可千万要三思啊,我们是从小儿的交情还罢了,换了别人,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天儿冷,你快回去吧,省得皇后娘娘见你这么久不回去,该担心了,也替我给皇后娘娘带个好儿啊。”
邓玉娇牙根直痒痒,她跟她几时是‘从小儿的交情’了?从小的冤家仇人还差不多,只不过早几年她还能仗着年少无知,与她对骂对打,如今却是受了气也只能忍着了,——等着她,她这口气也忍不了几年了!
邓玉娇也笑道:“郡主的忠告我记下了,多谢郡主了,郡主的问好我也会替您向姑母带到的。不过还是郡主先请的,您这是要去太后娘娘宫里吧?可千万别让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久等了。”
那个卑贱的药童,害她白受了这么一顿气,她今儿绝饶不了他!
丹阳郡主如何不明白邓玉娇打着什么主意,她的骄矜与跋扈已只差写在脸上,根本遮掩不住。
因似笑非笑道:“还是你先走吧,我瞧着这地儿清净,想逛逛再走。”
邓玉娇见她一副洞察一切的样子,知道今日是不能收拾施清如了,因狠狠瞪了施清如一眼,方冲丹阳郡主一笑:“那郡主慢慢儿逛,我就先告辞了。”
带着自己的人,忍气离开了。
施清如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上前几步给丹阳郡主行礼致谢:“多谢郡主仗义直言,小的感激不尽。”
她刚才仔细想了下,她如果不想逆来顺受,便只能抬出督主来压邓玉娇,毕竟她现在太弱小,邓玉娇身后又是当今皇后,也就只有督主的名头才能压得住她。
可这样一来,便小事化大,要弄得该知道的人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势必会给督主添麻烦,那是她绝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心里一时间反倒没了主意。
幸好丹阳郡主及时出现,及时为她解了围,且不管她是真想为她解围,还是只为针对邓玉娇,于她来说,的确都是雪中送炭,自然要好生感谢一番才是。
丹阳郡主果然一副冷淡的样子,道:“邓玉娇虽自来跋扈,你私闯御花园却的确有错在先,本郡主今儿心情好,所以懒得与你计较,再有下一次,你可就没有好的运气了,退下吧。”
身为尊贵的皇室郡主,丹阳郡主自然也不会把施清如一个小小药童放在眼里,若不是自来看不惯邓玉娇,她是真懒得多这个事儿。
施清如却仍是再次给她行了礼致了谢,才起身却行退下。
小杜子带着人忽然找了过来,见施清如竟与丹阳郡主对上了,先是一惊,又见施清如平安无恙,方暗自松了一口气,赔笑上前给丹阳郡主行礼:“奴才参见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对着小杜子态度倒还好,“小杜公公是打司礼监过来呢?我听说韩厂臣日前奉旨离京办差去了,你竟没跟随左右伺候呢?”
小杜子赔笑道:“回郡主,干爹说奴才大了,也该学着办差了,所以留了奴才在京中司礼监和东厂两头跑跑腿儿什么的。”
丹阳郡主笑道:“你是该学着办起差来,替你干爹分忧了。那你这会子来御花园所为何事?”
小杜子道:“回郡主,奴才去太医院拿药,正好遇见常太医在着急自己带的药童丢了,郡主也知道,常太医这几年替我干爹治病保养都还算尽心尽力,奴才想着正好上午没事儿了,便答应替他找找,倒是运气好,一来就找着了,还有幸见到了郡主。郡主,这药童没冲撞您吧?他才进太医院,规矩什么的都还不熟悉,您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他一般见识才是。”
丹阳郡主眉头就微微蹙了一下。
不过一个药童罢了,竟连小杜子这个韩厂臣跟前儿的红人儿都出动了,这药童到底什么来历呢?
本来一直没正眼看过施清如的,这会儿少不得仔细打量一番了。
这才发现施清如竟然长得眉翠唇朱,杏眼桃腮的,她一年里总要女扮男装了随兄长城里各处逛几次的,想到自己无论怎么乔装,明眼人还是稍一细看,便能看出她是女子来,毕竟男女的差别真的很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笑道:“他没冲撞我,倒是不知怎么冲撞了邓小姐,不过已经没事儿了,你这便带了他离开吧,以后万事小心一点。”
小杜子闻言,便知道定是丹阳郡主在邓玉娇手下,救下了施清如了,一面暗自冷笑,那邓玉娇骄纵跋扈别人便罢了,今儿竟骄纵跋扈到他干爹的人头上了,当他干爹是吃素的不成?
且给他等着吧!
一面已没口子的感谢起丹阳郡主来,好话儿说了一箩筐,方带着施清如行礼告退了。
余下丹阳郡主在软轿上看着二人走远了,方又蹙起了眉头,咬住了嘴唇。
早听说韩厂臣收了个对食在府里,虽没正式拜堂成亲,却很是宠爱,连回府的次数也变多了,刚才那个“药童”,会不会就是韩厂臣那个对食呢?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儿,也是,模样儿不好也到不了韩厂臣跟前儿,还能被留下。
可除了模样儿好,分明便一无是处了,韩厂臣难道,也是那等以貌取人的肤浅庸俗之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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