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李涛涛
见着兄妹两个都不相信这个结论,大夫无奈地苦笑几声,“真实情况就是这样,你们相不相信他都存在,说实话,到你们父亲这种地步,医院已经束手无策,你们带着他回去,想干点啥就干点啥,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别惹老人生气,兴许还能多活些日子。”
“不是,大夫,这不能开玩笑的?”祁香贝缓过神来,带着祈求的态度希望大夫能更改结论,“如果严重到这种程度,我爸得疼成什么样子?可现实就是没有,我二哥也说了,他这样几十年了,这么多年都能过来,再坚持几十年肯定没问题。”
大夫靠着椅子背,双手叠放在肚子上,“胃癌早期症状不明显,跟平常闹胃口差不多,就算严重点你们肯定以为是吃的不对或是着了凉什么的,其实他在悄悄恶化,你们可以不相信医院的判断,但不能忽略你们父亲后期的症状,他会越来越疼,直到无法进食,到时候就开点止疼片给他吧。”
等两个人出了诊室,祁向南还是不愿接受现实,朝着门口切了一声,“香贝,你不会相信这个庸医的话吧,他就是想骗钱,要不人家都说大医院坑人呢,以前我就听说过有人大医院走一遭,钱没少花病没治好,最后还是赤脚医生医好的。”
他这信誓旦旦的话,打破了祁香贝浑浑噩噩的神经,给她带来了几分侥幸,“要不回去让李医生再看看。”
“肯定得再看看,这么多年都是他给看的,开点药回去吃了准没问题。”
祁香贝也没好主意,她尽力调整面部表情,坚决不让父亲看出来不对劲。
祁山是没看出来,可他奇怪呀,“不是要开药吗?你俩咋空手呢。”
祁向南笑着安抚老爷子,“大夫说去诊所开也一样,我想着就别在这里花冤枉钱了,去找李医生吧。”
“这事办得对,老李那里也不含糊,肯定没问题。”祁山很赞同,以前都是他开,没道理这次不行。
说完,抬脚往外走,赶着时间能坐上拖拉机回队上,还摆手不让祁香贝两口子送,让他们赶紧回去看孩子。
至于志国,也看过了,就冲着老大跟老大媳妇的态度,他真不想再进去。
祁向南掏出来剩下的钱塞到香贝手里,追着老爷子就去了,瞧瞧这走路生风的样子,他再一次在心里骂了句庸医。
“医生怎么说?”邵鸿远问。
祁香贝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还把祁向南的判断说出来,“我觉得医生不可能满嘴胡诌,可二哥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不知道该听谁的,就是有一点我肯定,这事不能让爸知道。”
“嗯,是不能让爸知道,不过,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既然有医生的诊断,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尤其是妈那边,让她有点意识,总比爸突然倒下她没办法接受强,万一,我是说万一她也有个好歹,可咋办?”
“你不要这么说,我有点害怕。”祁香贝但凡想起这种可能,就想打哆嗦。
邵鸿远握着祁香贝的手给她传递力量,随着他稳健的心跳声,祁香贝渐渐冷静下来,“我决定这段时间搬回队上住,随时观察爸的情况,要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去吧,在家里你也不放心,我有空就回去看你,要是爸有什么,那啥,千万别慌,想想妈,想想团团。”邵鸿远怕祁香贝情绪太过激动,真要回奶了,大人孩子都受罪。
祁香贝点头表示知道,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会坚强。
“回吧,反正请过假,我也不回部里了,回家陪你跟儿子。”
根本没提去病房看志国,祁香贝也没那意思,两个人相携离开医院。
为了怕老爷子察觉点什么,他俩愣是抻了两天才收拾东西回去,邵鸿远亲自开车送的。
就这样,祁香贝以自己照顾不好孩子为由滞留在队上,乡亲们虽然会传些小话,可见着邵鸿远隔三差五跑得勤也就真的信了这个理由,任由她在队上住着了。
第78章
转眼间,祁香贝在前进大队已经住了个把月,正是农忙时节,她就在家里帮着做饭。
这些天,她时刻关注父亲祁山的状态,没发现跟以前有什么区别,稍稍放了心,开始相信二哥祁向南的推断,可能真是医院诊断得不对,毕竟如今的医学条件没那么发达,看得不清楚也情有可原,就没跟母亲姚常玉提起,免得她担心。
不过,毕竟胃就是不好,祁香贝时刻提醒他要多保养,喝酒就别说了,那是坚决不行,就连抽烟,她都控制着烟丝的量,不能一下子全部杜绝,要是引起父亲祁山心情抑郁,反而会适得其反,好在祁山为了多亲近团团,对少抽烟也算欣然接受吧。
姚常玉对祁香贝在家里住那是相当开心,从地里回来吃着现成的饭,晚上还能逗弄小外孙,简直不要太惬意。
就连春桃他们,对团团也是亲近的很,虽然不敢抱,每天也要看上几眼,醒着的时候还要陪着玩一会儿,虽然祁香贝也不能理解岁数相差这么多,能玩到什么,不过自己的孩子被人喜欢,她也高兴。
期间,她跟春桃聊过天,暗示她有可能高考的事情。
春桃也活分,虽然有疑虑,可见祁香贝每天书不离手,晚上下工回来就跟着一起学,不就是看看书做做题,对她来说很容易。
要论脑子,祁香贝还真赶不上春桃,以前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也在生完孩子后被打入普通人行列,好在阅历能够弥补不少,要不然,在侄女面前就要丢人了,就这样,有时候还要问问春桃某个数学题怎么解呢。
邵鸿远基本上是隔一天就会骑车过来,转天早点走上班,好在没有进伏天,来回还没那么难受,这也没办法,谁让他见不着媳妇孩子晚上都睡不好觉呢。
这天吃过晚饭,姚常玉又把团团抱到他们屋哄了,祁香贝和邵鸿远围着桌子复习,只听见沙沙沙的写字声,两个人各看各的,互补干扰。
不比县城的家里有电灯,他们俩是围着油灯学习,看一会儿眼前就会出现重影,要休息休息眼睛。
“你知道志国为啥被打吗?”邵鸿远找了蒲扇给祁香贝扇凉。
祁香贝知道邵鸿远不会无故说起这个话题,肯定听到了什么消息,“你知道些什么?”
“你还记得前年四五月份,咱俩还一门心思找房子,看见有人从楼上跳下来。”
“记得,离咱们不太远,摔得挺厉害,嘴里都吐血了,这跟志国有关系?”
“就是志国举报他们家有海外关系,往外传递消息,把人家家里搞得妻离子散,现在那人的姐夫得势了,给他们平了反,回来报复志国。”
“这志国脑子是被门挤了吗?人家有啥关系碍着他了?干啥举报人家去?”祁香贝不能理解,就算人家有海外关系,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千万别说自己是正义使者,她可从来没看出来。
“志国跟那家人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做了件顺手的事,真正的主使另有其人,是张有年。”
“张有年?”
是了,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这两年他凭着张学保留下的人脉,发展得很快,办过不少案子,年前坐到了副所长的位置,春节拜年的时候还洋洋得意炫耀了一番。
“是他,据说是那家有点门道,张有年想跟他合作捞钱被拒绝,就使了阴招,可想而知,他办的那些案子里肯定不乏冤假错案,如今已经被上面的人盯上了,一旦抓到实锤的证据,那就完了。”
“他们暗中揍志国而不是大张旗鼓,肯定也有顾忌,应该不会牵扯到别人身上吧。”这是祁香贝最担心的。
“这个你放心,肯定不会,志国的事也到此为止。”
邵鸿远说得笃定,祁香贝不免伸手挤了他的脸,“看来这里有文章呀,说,你是不是跟那家人谈判了?”
“谈判算不上,正好有人情往来而已,我是看在爸整天揪心的面子上提了提志国,他也不算主谋,那家人就没再揪着不放,毕竟他们现在刚起来求稳,也不想得罪太多人。”
“那就好。”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有点风吹草动就得上心,说不定有啥连锁反应。
这种日子又持续了半个多月,天渐渐炎热,祁香贝真舍不得邵鸿远在如此高温下来回奔波,加上祁山一直没出现异样状况,就搬回家里住了。
等到邵鸿远的休息日,两个人再带着孩子回去探望二老。
搬回家的第三天,祁香贝就打了辞职报告递交给茅站长,茅站长在万般惋惜的心情下在上面签了字,“我有预感留不住你,想不到是这种方式,我一直以为你该调到省城去发展。”
只因为去年省城广播站的领导途径芳林县,听见祁香贝的声音很欣赏,正好他们那边打算招募一个女广播员,就想把祁香贝调过去,可惜,祁香贝本身没那打算,恰逢她查出来怀孕,连现成的借口都有了。
“我还年轻,以后总有机会的。”
茅站长摇摇头,不以为然,总觉得祁香贝带着这种盲目的自信未来肯定会吃亏。
祁香贝没解释,跟站里的同事一一道别,回家接回团团,暖暖地笑了。
眼见秋月将至,早晚开始凉爽,团团小朋友撅着屁股能试试嚯嚯坐一会儿了,每次都惹得祁香贝惊喜不已。
恰逢邵鸿远要跟着穆锋去外地出差几天,祁香贝收拾收拾就带着团团回队上了。
上午九点来钟,阳光正好,家里人都在上工,祁香贝在枣树下面铺上席子毯子,放了些小玩具,让团团在上面玩,她在旁边洗老两口的衣服。
院门吱扭响了,祁香贝抬头一看,祁志国喊了声小姑就走了进来。
祁香贝正想问有啥事,团团噗地一声,有屁有粑粑来了个轰炸,她那还顾得上祁志国,赶紧给他收拾粑粑,洗屁屁。
祁志国闻着那股腥臭味直犯恶心,往后退了几步扭过去憋气,别看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这些活计从来没做过,每次都躲得远远的,要不是有求于人,他转身就走。
看着恢复干净的团团,祁香贝露出舒心的笑容,转而面向祁志国的时候,一脸严肃,“难得呀,自从分家,再见你可从来没喊过我小姑,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反正家里就两个人,祁志国也不做表面功夫,清了清嗓子说明了来意,“我被厂里停工了,芬芳也被调了岗,我知道小姑夫跟厂长家的儿子关系不错,让他说说情,恢复我们的工作。”
祁香贝瞥他一眼,开始晾衣服,就给他个后背,“上来就挑明,你可真不客气,你觉得就凭咱的关系,你小姑夫能去说吗?”
“可咱毕竟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们发展好了,对你们也好不是吗?”祁志国兀自说着。
“你哪来的自信说出这样的理论,都在县城,逢年过节你们也没登过我的门,路上看见也当做不认识,就是你爷奶,也没见你有多孝敬,现在有事相求就是一家人,你好意思说这些?”
祁香贝嗤笑一声,不再搭理祁志国,搓干手,搂着团团,打算去外面转悠转悠。
祁志国挡在门口拦住她的路,“小姑,凡事留个情面,日后好相见,还是那句话,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毕竟是你侄子,要有啥事真连累你就不好了。”
“你好胆子,威胁我。”祁香贝都气乐了,他还能舔着脸说出日后好相见的话,如今都形同陌路好不好,还想着日后相亲相爱不成。
“谁给你的胆子过来威胁你小姑?”
门口,祁山怒气冲冲站在那里,背着手瞪着祁志国。
“爷爷,我可是您的亲孙子,您总不希望我就这样前程尽毁吧。”祁志国无恃无恐,有点撒泼的劲头。
祁山老看不上他这点,别说孝不孝顺,毕竟是他眼巴前长大的孙子,还是长孙,他也惦念,不然不能听见他被打就紧着跟去医院,可这孩子说话做事怎么就越来越拧巴呢,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干涉就毁了他前程一样,“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哦,你的前途就得靠威胁你小姑得来呀,那这样的前途,可拉倒吧,你当时为啥被打心里没点数?要不是你小姑父给你擦屁股,能不能善了都是两回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他不管,提心吊胆的也是你。”
“没事别瞎转悠,好好养你的腿,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还有离那个张有年远点。”
祁山还是心软,劝诫祁志国。
祁志国撇撇嘴,对祁山还是有刻在骨子里的感情,闷头不语走了。
祁山摸摸团团的头,“志国这孩子,算是毁了,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没教育好,长歪了呗。”祁香贝耸耸肩。
“你呀,”祁山伸手抱过团团,做鬼脸逗他乐,“可别随了你妈的脾气,跟你爸学,不吃亏。”
本以为团团会像往日一样亲近姥爷,谁知道祁山刚抱上他就哇哇哭,伸胳膊蹬腿声嘶力竭。
祁香贝纳闷,赶紧接过来,摸摸屁股,干的,“可能是饿了,我喂喂他去。”其实刚喂没多久,可能是拉了粑粑肚子空吧。
“咳,行,快去吧。”祁山咳嗽一声,他回来就是拿篓子上山。
可团团刚到祁香贝怀里就不哭了,也没有想吃奶的小动作,玩起了自己的手。
祁香贝点点他脑袋,“坏蛋,就想妈妈抱。”
祁山皱了眉,“轻点,孩子头上都有印了。”
“知道。”自从有了团团,她在老两口心中的地位就下滑了不少。
“咳咳咳,”祁山连着咳嗽好几声,还没有停下来,祁香贝把团团放在席子上,赶紧去厨房给他倒水。
出来就见父亲祁山盯着手心发呆,脸上还带着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
“爸,喝点水吧。”
嘭,碗摔到地上,祁香贝眼睛里只留下手心里的那团血红色,像是有尖,刺痛了她的神经。
第79章
此情此景,祁香贝的眼泪哗一下流了下来,她赶紧抹掉,捡起碗,回厨房端了盆水出来,“爸,肯定是嗓子发炎咳出了血,没事,您洗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