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李涛涛
先搬来一个床头柜暂时当做电视柜,放电视大小正好,刚摆上,就听见外面砰砰砰地敲门声。
祁香贝开门探出头看,是十来个年龄不等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她都有印象,都是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你们有事?”
领头的男孩子,如果没记错,他妈喊他志祥,“祁阿姨,我今天看见邵叔叔拉了个电视回来,嘿嘿嘿,我们能不能看看呀。”
“祁阿姨,让我们看看吧,我们保证就看不摸。”旁边叫彤彤的女孩子央求着。
面对他们期盼的眼神,祁香贝笑笑,打开大门,“进来吧。”
“噢噢噢,”几个人欢呼着进来,一溜烟跑进屋里,围着电视叽叽喳喳。
邵鸿远正研究电视上的按钮,还没来得及开启试机,呼啦啦身边突然多了一群人,不免会心一笑,接着鼓捣。
很快,他算整明白了,打开电源,开始调台,可不管怎么调,除了偶尔闪现一下扭曲的人物虚影,更多时候还是满屏幕的雪花以及断断续续的人声,可不就是“只闻其声不见图像”的雪花屏。
“这别是人家卖给咱的是坏电视吧。”老太太实在坐不住了,也过来凑热闹。
志祥这群孩子们也是脸带焦急,他们是来看电视,但不是看这个壳子,是想看电视节目,满屏幕的点点能看个啥,是有声音,刺刺拉拉的,还不抵听收音机呢。
祁香贝也研究半天,突然想起来,“咱没装天线吧,没天线肯定收不到信号。”她记得小时候家里装电视都在房顶绑个天线,后来变成大锅,慢慢才演变到无线的。
邵鸿远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就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就是想不起来,原来是把天线忘了,都这点了没东西也弄不了,明天找点铝丝让人给做一个。”
“邵叔叔我知道哪里有卖现成的天线,离咱们这里不远,听说他做的天线特别规矩,接收信号杠杠的。”叫小虎的男孩子急不可耐地说。
“是吗?”老太太被这电视挑拨得心痒痒,跟小孩子一样的心理,恨不得当天就看上,“那,那鸿远,要不咱买一个,反正离不开它。”
老太太都发话了,怎么也得满足她的愿望,何况还不是啥难事。
当即,邵鸿远推出自行车托着小虎就走,没到半个小时,就听见车铃响,这是给信号回来了。
可不,邵鸿远进门停车,小虎扛着两根像耙子似的天线在后面,那形象,让一群孩子哄堂大笑,纷纷问他是不是从高老庄过来的,啥时候去西天取经。
小虎挺胸抬头在院子里转一圈要顺着梯子上楼,被邵鸿远拉住,说他是小孩子,上房顶这种事还是大人来合适。
其实就是怕小虎在屋顶看见花房里的君子兰嚷嚷出去,他们来得意外,那边顶子没有事先遮挡。
邵鸿远举着天线在房顶走走停停,下面祁香贝观察电视上的画面,说出对应的清晰度,就跟击鼓传花一样,信息通过一串孩子传达给邵鸿远。
最后,发现东南角信号最强,等绑好天线,又开始慢慢转动,直到电视节目清晰地定格在框子里,祁香贝也难掩激动,赶紧喊上一嗓子,“好了,别动!慢慢松手。”
邵鸿远下半截梯子就蹦了下来,紧步赶到屋里,可不是,屋里正播放新闻联播呢。
就算是没有娱乐性,一群人也看得津津有味,祁香贝默默退回厨房,盛了饭菜端给老太太和邵鸿远,她搂着团团坐在后面喂他吃饭。
抬手看看手表,九点半,团团已经被哄睡,厅里各人的姿势就没变过,她不由得拍拍手,“孩子们,晚了,你们爸妈该担心了,回吧,要想看,改日再过来。”
毕竟不是自己家,就算眼睛再黏,也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邵鸿远也随着起来去上厕所,没有要睡的意思。
“妈,洗洗睡吧。”
祁香贝去关电视,被老太太一把抱住胳膊,“妮儿,我再看会儿,再看半小时,这电影就能完,行不?”
祁香贝握了下手,“好吧,看完就睡,太晚了明天没精神。”
老太太可劲儿点头,真个电影结束,才意犹未尽地关上电视。
别看老太太之前没动手,几个按钮干啥用的都了然于胸。
祁香贝听到老太太回屋关门的声音才重新坐到梳妆台前,“明天上午咱俩都没课,把电视给爸妈送过去吧。”
“行呀,”邵鸿远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回味刚看过的电影,“天线我也买了,一回生二回熟,当即就能装好。”
“说到天线,多少钱买的呀?”祁香贝梳着头发,闲话家常。
“哼,多少钱?五十,一点不讲价。”
“啥?就这几根破铝线绕绕就要五十,这也太黑了。”
“还不是一共五十,是单个五十,就这俩天线就花出去一百,卖花的钱花光不说还额外搭了二十。”
“这钱也太好赚了。”祁香贝就觉得一千块钱买个彩色电视理所当然,可五十块钱买个天线就觉得不值。
邵鸿远盘腿坐在床上,“你别这么说,这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要说我也可以做,不过能不能撑起来这么好的信号就不好说了。”
“话翻来覆去说,你到底站哪头呀?”祁香贝放下梳子,这人也是,嫌贵的是他,说贵得有道理也是他,自相矛盾。
邵鸿远呵呵一笑,跳下床抱住祁香贝,一番运动后,才沉沉睡去。
早起一睁眼,两口子就惦记送电视的事,免得晚了米月红过来还折腾。
邵鸿远推车,祁香贝在后面扶着,速度比昨天快了不少,很快就到了航空大学。
搬上电视,走过窄窄巴巴的楼梯,来到四楼宿舍,祁香贝站定敲门。
里面米月红应声,过来开门,“呀,鸿远,香贝,你俩咋来了?这搬的是,是电视?”
祁香贝注意到米月红脸上的表情,不是惊喜,也不是埋怨乱花钱的样子,倒有点尴尬。
尴尬?祁香贝肯定她看错了,可当她看见屋里五斗柜上放着的电视时,她总算知道婆婆的尴尬从哪里来的。
不是说家里的老底都赔给单位修理仪器了吗?工作不到三个月就能买一台电视,难道这时候大学讲师的工资已经提高了?
邵鸿远放下箱子,端详五斗柜上的电视,新机子,十四英寸,看牌子应该是黑白影像,“妈,哪来的电视?”
“我买的。”邵泽元从里屋走出来。
西服裤子白衬衣,油光黑亮的皮鞋,臂弯上搭着一件灰色呢子大衣,不像军人,倒像社会上的精英人士。
米月红忙打圆场,“你二哥昨天搬来的电视,已经装好了,妈知道你俩都有孝心,不分彼此,那,那咱就按先来后到算,鸿远,你的电视搬回去自己看,行不?”
“行,没啥,谁买都是买。”邵鸿远没料到进门是这种境况,也是昨天买的电视,咋没碰见呢。
他哪里知道,他们两口子是换电视票,邵泽元直接换了电视,他有这资源。
“老三,拿着,这是我的名片。”邵泽元仰着下巴,递了张名片给邵鸿远。
“琼芳花卉有限公司总经理,”邵鸿远缓缓念出声,“你在部队挂职,怎么可能在外面经商?”
邵泽元嗤笑一声,“那都是老黄历了,我一个多月前已经离开部队,说到这,我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我还在部队卧着跟你嫂子分居两地,现在多好,想陪她随时可以,还能做一番事业。”
“可别这么说,你要没心,我别说提醒,就是威胁你也不会离开。”邵鸿远才不想领这个感激。
米月红原本还埋怨邵泽元一时冲动,好好的部队不待来当人人瞧不起的个体户?一听他俩的对话,反应过闷来,老二恐怕早就藏着心思,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两口子在一起总是好的,她这个老太婆就不掺和太多了。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两口子跟邵泽元没话继续,也不想听他的宏伟大志,都没等邵大任回来,抱着箱子下去了。
“走,去把电视退了。”邵鸿远推着自行车楞头往前走。
祁香贝拽住车把,“退啥?无缘无故去退,还不得受售货员的脸色,凭啥?咱们直接拉到红旗街,彩色电视换君子兰,还怕处理不了?”
商店的小票收据她都带着呢,没开封的彩色电视,就不信没人心动。
还真让她猜着了,一圈下来,就碰见个卖君子兰打算给儿子买三大件结婚的老父亲,神神秘秘拿出小苗给他们看,虽然才一年多,可难得的是彩色君子兰。
彩道分布均匀,绿白分明,光亮迷人,立体感跃然眼前,祁香贝跟人家磨了半天才换下来,放下电视机不说,还回家搬来两盆花抵了差价,才把这彩色君子兰收入囊中。
第102章
祁香贝家着实热闹了一阵子,每天都有一群孩子簇拥着来看电视。
好在他们家教都不错,看电视规规矩矩,从不左瞄右看,到点也准时离开。
不过,慢慢地,她发现来家的孩子越来越少,直到一个没有,简直就是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的转变。
一打听,好嘛,他们这条街好几家都添了大件电视机,都是经不住家里的孩子磨,学祁香贝用君子兰直接换来的,有新机子也有二手机子,不必去特别确认,只要看看谁家房顶有天线,就知道电视机落在谁家。
家里恢复了宁静,祁香贝没感觉什么,老太太反而舒了一口气,总算能随心所欲看电视了,之前多少还是要顾忌下那些孩子们的心愿,播放的并不都是她老人家喜欢看的节目,现在好了,想看什么就看什么,自在。
姚常玉如今过得相当充实,外孙在家就陪着玩,没在家她擦擦抹抹看看节目,日子就一天一天过去了。
这不,本学期马上结束,又该期末考,祁香贝和邵鸿远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周末上午,两个人都在家,本来要背书,却被团团小朋友搂了腰,非要爸爸妈妈陪他玩,一点都不愿跟着姥姥,姚常玉拉都拉不住。
为了准备考试,这段时间是忽略他不少,祁香贝陡然心软,抱起团团,“我跟团团玩,你去复习吧。”
邵鸿远点点头,前段时间他参加模拟法庭准备工作,都没有好好看书,时间还是比较紧张的。
这边,有祁香贝陪着,团团在卧室跑着玩,那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雀跃的笑容,闹着躲着,时不时还来个尖叫,可是闹腾得很。
祁香贝觉得这样不行,老房子没啥隔音,团团的声音在厅里听得真真的,怕是影响鸿远学习。
她轻轻推开门看,鸿远稳如泰山地坐着,好似不受影响,再看,耳朵里塞着棉花呢,忍不住噗呲一笑。
关上门,祁香贝从柜子里拿了外套,棉帽子和棉手套,今天阳光不错,还没有风,带团团出去跑跑也不错。
“你干啥?要出去呀?”邵鸿远抬头发现娘俩正要往院子里走。
祁香贝点点头,“让他出去闹,省得影响你看书,就在街上,不走远。”
“外面多冷,就算没风也不行,一会儿脸都冻皴了,”邵鸿远开始收拾书本,揪下棉花团,这东西不能完全隔音,还塞得耳朵涨,“我去学校自习室看书,你们在家。”
“教室跟冰窖一样,根本坐不住。”祁香贝不乐意邵鸿远过去,可他坚持,只能叮嘱,“那你找个人多的教室,还能暖和点。”
邵鸿远背起书包,走出院子挥挥手,“我知道。”
“呀,鸿远怎么走了?”姚常玉从她的卧室出来倒水喝。
为了不影响他们复习,老太太都忍着好几天没看电视,要不干坐着,要不早早睡了半夜就睡不着熬着,几天下来都没精神。
后来祁香贝就把电视挪到老太太屋里,门一关,她想咋看咋看,庆幸她老人家一点不耳背,电视声音调小点没问题,要不也白搭。
“去学校看书。”祁香贝摘掉帽子,给团团收拾好,在厅里玩,嘿,可能是跑够了,窝在香贝膝盖上一动不动。
姚常玉一看,进屋关了电视,抓了把花生放在炉子上烤,围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家常。
“祁香贝在不在?祁香贝在不在?有你的电话。”
看电话的鲍大姐在外面尖着嗓子喊,还拍了两下门。
祁香贝回了一声,要把团团交给老太太去接电话,他就跟着小猴子一样,搂着香贝的脖子不撒手,没办法,衣服帽子又穿一遍,抱着他出门了。
“喂,你好!”
“香贝,是我。”
“三哥,你咋打电话过来了?团团,快喊三舅。”祁香贝把话筒放在团团耳边。
团团有点腼腆,呜呜半天才憋出了三舅俩字。
电话那头传来祁向西爽朗的笑声,“团团真乖,等下次三舅过去给你带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