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李涛涛
张染坚持不接受,“别劝了,招待所我更自在些。”
这话一出,两口子不说话了,总不能勉强人家留下来不自在吧,赶紧岔开话题说了些长春的风貌人情,也算宾主尽欢。
饭后,姚常玉领着团团去卧室玩,邵鸿远和祁香贝在厅里拆读者来信。
张染介绍,“这些都是近期收到的来信,大部分是对作品集的意见或建议,很中肯,我觉得你应该看看,多斟酌。”
祁香贝一封封看,确实如张染所说,提出很多切中要害的建议和意见,有些甚至戳得你心肝肺疼,你还得忍着。
“还有不少我没带来,等回去我可以寄给你,很多读者感受,你的写作水平确实在逐渐提高,可有些体裁确实不算出彩,虽然‘慈母之光’出了名,可偶然性太强,短篇深度有欠缺,总体评价,中篇小说你拿捏得比较精到。”
“我的意见,以后可以主攻中篇,其他心血来潮涉猎一些就行,这样有助于你在某个点上有所成就,有大成就。”
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成为样样精通的名作家,而且与其样样一般,不如一样封顶。
祁香贝听这话陷入深思,说句心里话,她喜欢写作,之前写得很随性,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并没有把自己限定在一个框框里面。
可真要说到写作带来的荣誉,她也是渴求的,或者内心里在汲汲追求着,既然这方面擅长,何不让它更突出。
“老张,我接受你的建议,说来说去我也是俗人,也有渴望。”
“这是人之常情,只要正当,不怕有追求,没有追求才是可悲的,”张染慷慨陈词,“不过,作为你的编辑,我也有个小小建议,有时间多去外面走走,增加阅历,对写作很有帮助,你的小说着力点微弱,概括面也不够宽广,现在出的少,不太明显,要是总在小格局里打转,读者慢慢就不买账了。”
祁香贝自然知道,自古有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现实,“再过几年吧,团团还小,等他再大点,可以带他一起去。”
她还有那些君子兰需要照顾,等过几年腾出手来,就自由了,当然,这个她不能说。
“我知道,你是女同志,单身去陌生的地方不安全,要老邵陪着把一老一小留在家里更不合适,你的想法是对的,”张染感慨道。
“谢谢你的理解。”祁香贝笑着说。
张染摇摇头,“我也是这两年才有点感悟的,尤其是孩子的成长过程不能重来,有遗憾是不能弥补的。”
他点上一颗烟,“以前我们两口子忙,老大一直是我爸妈照顾,去年我买了几颗苹果去看他,他特别高兴,可等我走的时候,我妈让我拿几个馒头回家,他跳着脚喊,奶奶,不能让爸爸拿咱们家的东西,当时酸甜苦辣咸,我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孩子把我排除在他的家庭之外了,就算后来我把他接回家一起,那道沟壑怎么也填补不了。”
“哎,咋说起这种伤感的事了,来,喝点茶润润喉咙。”邵鸿远给他端过来茶杯。
张染摁住眉心,闭上眼睛又睁开,“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时间不早,我该回招待所了。”
“我送你。”
邵鸿远帮着提起行李箱,学校周围有好几个招待所,距离家里都不远,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老张昨天给家里打电话,儿子发烧,她媳妇身体虚照顾不来,他却在外面回不去,心里难过,一喝酒勾起来了。”
祁香贝给团团盖摊子的手停顿一下,又重新动起来,这孩子睡觉不老实,两条小腿都露在外面,晚上还有点凉,“都不容易,要不是为了让家人有更好的生活,何必这么奔波。”
“明天他的火车点太早,想给他带点回礼都不好买。”邵鸿远开始翻箱倒柜,看家里有什么可以送。
祁香贝从大衣柜里摸出来一个盒子,“把这个给老张带回去吧。”
邵鸿远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颗人参,“老祁专门给你拿来的,留着吧。”
“我身体好,留着也是压箱底,给老张带回去让他媳妇儿补补,也算回了他一番心意。”
第108章
转天一早,祁香贝和邵鸿远送张染去了火车站才回到学校上课,毫不意外,两个人都迟到了。
从这天起,祁香贝的每日一练改变了原来随意且天马行空的想法,找中要害延伸,让它成句成段再成篇,写写改改,一篇八万多字的小说呈现在她的面前。
可祁香贝还是觉得有很多不足之处,具体在哪里,她自己又找不出来,让邵鸿远帮着看,得,还是看他的法律条文去吧。
实在没办法,她又不想拿给别人看,干脆把手稿放在书房最上面的格子里,顾名思义束之高阁,转头拿出课本复习,本学期的期末考试马上要到了。
“哎,同学们,同学们,你们知道吗?咱们作文大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虽然没刊登,可听说名录已经摆在周老师的桌面上了。”常镇奇兴冲冲跑进教室就开始宣扬。
“真的吗?”
“什么结果?”
“你确定没看错?”
大家蜂拥而上,围着他问这问那。
常镇奇还挺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抱着胸头扬得不低。
可惜没过两分钟大家见他没有下文,就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具体消息。
有人哎了一声回到座位上接着等老师过来,有那起哄的同学,跟常镇奇勾肩搭背套话。
原来是他看见有教员给周老师送信,听了一鳞半爪连蒙带猜想出来的。
教室里哄哄闹闹,周老师推门进来咳嗽一声,同学们迅速各就各位,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老师眼皮低垂,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可,嘴角也耷拉着,不免让班上的同学心里忐忑不安,要真是大赛结果出来,就老周这表情,成绩只怕不太理想。
果然,周老师手里的教案啪地摔在课桌上,震得每个人脊背一硬,无形挺直了不少,脑袋压得很低,不敢跟他对视。
周老师双手压着课桌,视线在每个人身上停留一下,才开讲,“平时不都是牛皮哄哄的样子吗?现在怎么了?一个个变成头埋沙子的鸵鸟,连话都不敢说。孙艳,你是班长,你说。”
孙艳期期艾艾站起来,“老师,同学们近段时间复习刻苦,期末肯定能考个好成绩,报告完毕。”
“哟,孙班长也开始跟我打马虎眼呀,我知道刚才已经有人通风报信,知道大赛的名单到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孙艳低头眼睛乱转,心说能有啥想法,结果是啥我可不知道,“老师还没有公布成绩,不敢有想法。”
周老师又想拍桌子可硬是压不下去手,最后手指敲击着桌面,“不知道成绩也会察言观色吧,看我这张老脸,连个褶子都没有,就能知道名次不咋地。”
“老师脸上没褶子,说明您年轻力壮。”孙艳不怕死地说了句。
周老师差点没绷住,嘴角抽搐一下,“出去别说你是我的学生,我都快六十的人,居然把年轻力壮这样的词语用在我的身上。”
孙艳撇撇嘴坐下,全学校的人谁不知道,周老师最不服老,有次一位年轻老师说他老当益壮,非要跟人家掰腕子,还让人家承认他不老。
周老师可能是顺毛的人,被孙艳明晃晃抬举,气性也没那么大了,招呼不打就开始公布成绩,“祁香贝、孙艳三等奖,杨淑瑶、刘敏同、严庆丰优秀奖,没了。”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全国各校人才济济,可你们也不能这样,二等奖都没进一个,你们可是我的脸面,以后以文会友,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同学们的头垂得更低了,老周的话就跟锤子一样打击在每个人心里。
老周本来可以从事更辉煌的职业,专心一致绝对可以取得文学界金字塔上层的成绩,可他放弃自身的荣耀,毅然决然投入教育,就为了培养更多的后起之秀。
如今的成绩,还远远没达到他的目标,所以他的心情不言而喻,“过几天考试,我就不多说了,不过,考试完,你们每个人会收到我给的一份作业计划,这个暑假,同学们,你们会真切的感受到水深火热。”
可当祁香贝翻开计划单的时候,手有些发抖,这绝对是戏言,纸上列着的全是古今中外闻名于世的名着,多达百本,难道周老师要她一暑假读完?这可要了亲命,不吃不喝不睡也完成不了呀。
“周老师,单子上的书您是让我选几本看吗?”祁香贝特地去他的办公室请教。
周老师戴上手边的老花镜,在书单上画了两条线,把百本书分成三部分,“大四一年,研究生两年,这是你未来三年的书单,大量的阅读可以弥补你阅历的缺失,一本不能少。”
“研究生?”祁香贝惊讶了。
周老师掀掀眼皮,甩给她一个莫名的眼神,“怎么,做我的研究生委屈你了?祁邵。”
祁香贝下巴都快掉了,周老师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班长往外透漏的?
周老师看出她的想法,主动解释,“你投稿的青年文苑杂志,里面有我的老朋友,你刚进班我就知道你是祁邵,这三年一直在观察你,天资真不算高,可勤能补拙稳扎稳打还不错,所以我打算收你做我的第一个研究生。”
有这好事,不赶紧应承那可就是缺心眼了,祁香贝赶紧鞠躬,见到旁边的茶杯赶紧端过来敬茶,“能到老师门下学习是我的荣幸,求之不得,请老师喝茶。”
周老师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以后写文章有什么不通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开的书单,有些书不好找,我这里有,尽管来借。”
“谢谢老师,我会好好研读的。”祁香贝恭敬地回答。
以前不管是学习还是写作,虽然有老师讲解,可他们毕竟要顾及班上全体同学的水平,大部分还需要她自己琢磨,激进过也有过弯路,如今有个师傅在前面引路就不一样了。
祁香贝第一件事就把搁置的那篇稿子拿过来请周老师指点,不过粗略看一遍,周老师就发现弊端所在,“你表达的东西很多,花团锦簇一片景色,可这恰恰是你的败笔,所有的东西都显性,没有留白,没有就给读者想象的空间。”
祁香贝茅塞顿开,毁了稿子重新写,脱离出来一篇新小说,跟原作看似相近,寓意已经前进好几里地了。
端看大四第二届风华杯大赛,祁香贝凭借随笔写出的小说拿了一等奖,就知道周老师一年的教导功不可没。
更别说,她在杂志上发表的小说越来越受关注,杂志社留给她的版面扩大,已经成为里面的中坚力量。
如今,祁香贝已经是本科毕业生,只等假期过后正式成为周老师的研究生。
同样成为周老师研究生的还有孙艳,其他同学毕业前已经联系单位接收,上岗之后就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
值得一提的是,同学们因为要跟社会接轨,变化都挺大的,要说变得认不出来的也有,就是中途退学的刘珊珊。
刘珊珊已然是社会上的成功人士,见过她几次都是前呼后拥派头不小,据悉她在君子兰市场上遨游,抓住机遇,打了几次漂亮仗,积了不少家财,在市中心新开发的小区里买了一套高档洋房,还雇了保姆照顾闺女。
祁香贝倒是挺佩服她的魄力,相比较之下,她自己的谨慎小心有时候也是畏缩的表现。
瞧瞧地窖里的君子兰,祁香贝知道年前要是不卖掉,后面将会迎来市场的小寒冬,政府已经意识到君子兰价格太泡沫,要公开控制成交价。
可挨过这个小寒冬,价格将一路飙升,达到高潮,堪称天价。
她在考虑,卖出一部分相对低阶的品种,留下好品种接着等待,地窖已经快装不下了。
“妈妈,您穿好鞋了吗?我跟爸爸都等着急了。”团团推开卧室的门开始催祁香贝。
一年半的时间,投射在团团身上,那不只是个头的变化,也是智商情商心性的成长,尤其跟一群小朋友在幼儿园共同生活,已经慢慢开始表达他强烈的主观意愿。
祁香贝三下两下系上鞋带,“好了好了,我马上就来。”
前几天邵东庭放寒假,邵泽元也把甄甜甜和孩子接回来了,米月红提议到他们老两口那里一起吃个饭,你忙我有事,凑到今天人才齐全。
如今公公婆婆住的已经不是学校分的房子,是邵家四兄弟集资买的一套单元房,三室一厅,一楼还挺敞亮,距离学校也不远。
邵东庭去年高考发挥超常,考上北京科技大学,不仅圆了自己上好大学的梦,也实现了生活在北京的愿望。
而甄甜甜去年十月份剖腹产生下一个小女孩,可能是命中已注定,不管她的丈夫是谁,第一个生下的孩子必然是女孩。
她因为前世的亏欠,恨不得把好东西都堆砌在闺女身上。
邵泽元则不然,大哥兄弟生的都是男孩,只有他生下的是女孩,有点抬不起头来,对这个起名邵可心的闺女不咸不淡,早跟甄甜甜商量过了刀口修养期,赶紧再生一个,反正他俩也不是啥公职人员,不怕丢工作,罚款也出得起。
米月红自然也是这意思,她不重男轻女,对小孙女也挺喜欢,可家里没个男孩可不是事儿。
祁香贝他们一家进门的时候,米月红和邵茹云正跟甄甜甜聊生二胎的事情。
怎么忘了,邵东庭前两天说过大姑姐邵茹云要过来,这是已经到了,没看见姐夫甄文龙的身影,甄吉祥带着双胞胎弟弟在角落做游戏。
祁香贝推推团团,“去跟姐姐弟弟一起玩吧。”
第109章
小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又有血脉连着,团团没一会儿就跟甄吉祥他们打成一片,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