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沈辛夷听到‘蛊神教’三个字,心里一跳,瞬间想到那个给她真言蛊的异人。
她又不解:“若蛊术真这般能耐,蛊师岂不早就一统天下了?为何甘居南疆一隅?”
乔都护转向乔拂松:“三郎比臣懂得多,让三郎跟殿下说吧。”
乔拂松言语简略:“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蛊师极难培养,数量不会过万,蛊也不是那么好驱的,而且蛊术似乎曾经是医术的分支,本是救人性命的善道,若蛊师存心驱蛊害人,自身也会遭到反噬,非死即伤。”
沈辛夷看了眼陆衍,紧着追问:“乔司马可认识蛊师?”她见乔拂松面露不解,直言道:“我家殿下当年遭奸人暗算,中了蛊毒,所以我想寻找蛊师来为他解毒。”
陆衍中毒不是秘闻,朝中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她也没藏着掖着。
陆衍目光微柔,偏头看着她,只是碍于在人前不好亲昵。
乔拂松眼底似乎黯了黯,缓缓摇头:“蛊师都是极端之人,不然也不会拼着伤残也要和朝廷官员同归于尽,就算找到了蛊师,他们也未必会为殿下解蛊。“
沈辛夷也就是一问,她听太史捷说过,陆衍身上的蛊毒十分复杂,应当是在蛊师中地位极高的人才会制的,普通蛊师找来也不顶用。
陆衍其实并不很操心自己的蛊毒能不能解,反正他什么样自己清楚就是,他瞧她有些颓然的小脸,心下不忍,便问道:“我能否去蛊神教一趟?”
乔都护骇的脸都白了,乔拂松立刻劝阻:“殿下三思,蛊神教隐在群山之间,具体位置除了那些蛊师之外,几乎没人知道,且当中瘴气遍布,毒虫满地,还有蛊师布下的重重阵法,想去的基本都有来无回。”
乔都护立即道:“不过还请殿下放心,我必竭尽所能帮殿下打听蛊神教的事儿。”
说到这儿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乔都护引着两人去正院住下,终于提了句正事:“使节团今日去外出打猎了,想必明日就能回来,还请殿下在此小歇一日。”
他又客套了句:“三郎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的,二位若是住的不满意,尽管告诉我。“
沈辛夷忙客气了几句,她今儿累得不轻,进了屋里命人备水洗漱。
陆衍本没觉出什么,他把屋内陈设大略扫了一遍,神色怪异起来。
素素有些小习惯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譬如她不喜欢太浓的熏香,尤爱清雅馥郁的忍冬花香,看书不喜欢用书签,喜欢压脚折书,不喜欢睡蚕丝被或者绸缎被套,只喜欢棉布的,胭脂水粉只用自己制的,实在没有便买多宝阁的。
——她这些习惯偏好,屋里竟都一一备置齐了。
哪怕两家是世交,乔拂松知道的这般细致也太过了。
陆衍莫名不快,便唤人打听了一二,俩人有婚约之事不少人都知道,大家都以为乔家三郎要和沈家五娘玉成好事的,没想到被皇上横插了一杠子,所以他不到一个时辰就打听出两人的旧事,脸色越发沉了。
两人有婚约倒没什么,但自小相识,想必也有不一样的情愫,不然两家家长不会缔结婚约。
他初时看不上沈辛夷,自然不屑去了解她。
想到这个乔拂松和自己的素素有一段过往,甚至比自己还了解素素,他心里就一阵烦闷。
沈辛夷二十来天没洗个痛快澡,此时终于逮着,泡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一出来就瞧见陆衍辣手摧残着汝窑梅瓶里的一枝梅花。
她用手上的毛巾抽了他一下,嗔怪道:“你手欠还是怎么地?”
陆衍五指并拢,稍一用力就把手里的绿梅捏的粉碎,他丢下残花:“心烦。”
沈辛夷不解:“你有什么好烦的?”
陆衍握住他的腰,把她拉到自己腿上:“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辛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陆衍:“...”
他伸手捏着她的脸:“好好说话。”
沈辛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板着指头数了数:“就是寻常样子呗,在家就学学管家理账,还有琴棋书画这些,得闲了就邀小姐妹办一场诗会花会,夏天去园子赏荷,冬天去湖边看雪,除了这些好像没别的了。”
陆衍勾勒出一幕幕场景,不由唇角扬了扬:“我若是早点认识你便好了。”
沈辛夷摆手:“不好不好,我可不想早认识你。”
陆衍这些年是因病佛系了很多,他前些年的脾气真称得上暴戾了,两人要是早点认识还不得天天干架。
陆衍却会错了意,掰过她的脸来:“那你想早点认识谁?”
沈辛夷拍开他的手:“谁也不想,我一个人过的就挺好。”她瞧陆衍脸色微黑,凑过去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安慰道:“当然,有你就更好了。”
陆衍笑了下,抬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沈辛夷心里一动,试探道:“还真有件事儿我没告诉过你。”
陆衍:“什么?”
沈辛夷故意轻描淡写地道:“你也知道我家和乔家是世交,两家家长有意撮合我和乔拂松,当然这也只是两家人玩笑了几句,一没下定二没过礼,后来我和你订婚,就再没有这茬了。”
陆衍唇角一弯,神色松了松,哦了声。
沈辛夷继续问他:“你不会为这事生气吧?”
陆衍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可气的?”
沈辛夷松了口气,他起身褪下外衣:“我去洗漱。”
待陆衍洗完澡,外面就有人来传报:“太子,使节团回来了,乔都护问您要不要去见一见?”
陆衍正哄沈辛夷帮自己擦着头发,闻言淡然挑了挑眉:“让他们稍等,我随后就到。”他又转向沈辛夷:“慢点擦。”
沈辛夷噗的笑了:“这么晾着使节团不好吧?”
陆衍嗅着她发上的清香:“去就是给他们脸了。”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沈辛夷专心用毛巾给他擦着头发,一边擦一边嫉妒,陆衍这头发不知怎么长的,又黑又长又亮,一根分叉都没有,而且还不掉头发,她自觉发质也是好的,但每天早上起来枕头上都得落下几根。
出于秃头少女的嫉妒,她手下一重,就拽掉了陆衍的一根头发。
陆衍斜了她一眼,以眼神询问。
沈辛夷手指绕着拔下来的头发,冲他嬉皮笑脸:“收藏,收藏。”
陆衍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猝不及防地伸手也拔下来一根她的。
沈辛夷:“...”她勉强笑了一下:“殿下也收藏?”
他随手把那根头发扔了:“我故意的。”
沈辛夷:“...”
她怒从心头起,上手拔了两三根,又用手帕捂住一脑袋毛,急忙跑开。
陆衍:“...”
眼看着再擦下去两人都要秃了,沈辛夷叫内侍进来帮他整好了头发,这才换好衣裳出门。
沈辛夷嫌女装繁琐,仍是一身男装胡服,扮作他的随从跟在后面。
.......
使节团在城外三里处,为首的是一个鹰钩鼻子,眼珠湛蓝的年轻男子,他不耐道:“太子怎么还没出来?不知道我们在这儿等着吗?”
乔都护心说他是太子,知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又如何?他极想硬气地怼回去,无奈朝廷这几年面对回鹘屡战屡败,他说话也硬气不起来,只得笑了笑:“太子才来北庭,难免舟车劳顿,劳王子再多等等。”
问话这男子是回鹘可汗的三子,名唤牟烈,十分得可汗信重,当年还在战场和陆衍交手过几次,屡屡败在他手下,而今回鹘屡胜魏朝,他又听说陆衍重病,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因此巴不得早点见到他好羞辱一番。
他闻言皱眉催促:“让他快点。”
牟烈身后还站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异族少女,一样的高鼻深目湛蓝双眼,面皮白皙——想必就是那位要来选夫的回鹘公主纳珠了。
她和牟烈是兄妹,帮着兄长说话:“你们那什么太子是不是怕了我兄长,这才迟迟不敢出来啊?”
乔都护面色一沉,正要说话,就听陆衍的声音传来:“两位虽为回鹘人,汉话说的倒是不错。”
牟烈的脸沉了沉,纳珠瞧见来的时候面如冠玉,眸似朗星的汉族男子,眼睛不由亮了亮:“你就是太子。”
陆衍没理会她,径直走到牟烈跟前,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三王子,好久不见。”
尽管时隔多年,但牟烈一看到他,还是不由想起他在战场上杀戮自己族人的样子,这般一想,他气势就矮了一截,低声招呼:“太子。”
陆衍淡淡道:“我奉父皇之命,特地来迎接使节团,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都护府再说。”
陆衍说着就要走,竟是完全无视了方寸跟他搭话的纳珠,纳珠不满自己被忽视,再加上异族女子胆大妄为,竟上手要扯他:“没听见我叫你呢,你怎么不回我话?”
陆衍这辈子遇到过的狂蜂浪蝶不知多少,淡淡扫了她一眼,纳珠被他眼底的冷意看的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不敢再纠缠了。
她又不甘心,进城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陆衍身上。
一行人回了都护府便停下了,她看见陆衍身后的马车里伸出一只纤手,陆衍仿佛长眼睛了一般,翻身下马,回身握住那只纤长的手,他微微用力一拉,马车里就跳出一个纤细窈窕的美人,美人被他扶着,稳稳地落到地上。
纳珠瞧见自己很中意的汉族男子和别人举止亲密,眼底掠过一簇火苗,又见那美人一身男子装束,下意识地把此人当成男子,语气不善地道:“阿兄你瞧,都说汉族男子有蓄养娈童的爱好,瞧这位太子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也是个不要脸的,竟跟一个肮脏卑贱的娈童厮混。”
牟烈纵马到她身边,嘲弄道:“你可别乱说,太子如今已经娶妻,那个男装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沈氏。”
纳珠这才知道她相中的男子居然已经娶妻,面色一戾,火气比方才还大了几分,又想到什么似的:“沈氏?她父亲岂不是...?”
牟烈点了点头:“不错,她父亲正是当年的安西大都护沈修远。”他冷冷哼了声:“当年沈修远和太子不知杀了多少回鹘勇士,这两个恶魔竟然做了亲家,幸好两人现在已经大不如前,回鹘终于有崛起之日了。”
当年沈修远再安西做大都护的时候,杀了不知多少回鹘贵族,两人的舅父和叔父都是被他所杀。
纳珠表情十分凶厉:“那咱们得在这位太子妃身上讨点利息回来了。”
......
陆衍跟牟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沈辛夷回了住的院子,她一脸诧异:“我还以为咱们的任务就是到这儿接了人,过个一两天就走呢,为何你一提要走的事儿那牟烈就百般搪塞?我听话音,这些回鹘人已经在此地待了许久了。”
陆衍唇角嘲弄地弯了弯:“北庭是军事要地,他们好容易来一次,不多打听些消息,怎么会甘心离开?”
沈辛夷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得想个法子让他们甘心上路。”
陆衍正要开口,齐叱这时候敲门进来了,他一进来就不住地冲陆衍打眼色。
陆衍知道齐叱这是有话要私下说,他转向沈辛夷:“咱们带来的行礼可归置好了?”
沈辛夷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她不放心别人归置,自己匆匆走了出去。
陆衍这才问齐叱:“有什么事?”
齐叱道:“您上回命太史公向陈远和其他在南方安置的暗桩传话,让他们暂时不必监视沈家,也不得再跟沈家为敌。”
陆衍是言出必行之人,他在沈辛夷的生日宴上答应她暂时不动沈家,所以特地吩咐自己在南方埋下的几颗钉子,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
他不由坐直了身子:“怎么?”
齐叱面色微沉:“太史公传信之后,其他暗桩都陆续回了消息,独独陈远没有,太史公又去了一封书信,也宛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他觉着不对,仔细调查了一番,发现陈远...失踪了。”
陆衍皱起眉:“他暗处是我的人,明面上却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无辜失踪?”
齐叱犹豫道:“在南方,能做到让陈远凭空失踪的人,只有沈侯了,会不会是沈家...”
陆衍面色一冷,下的齐叱不敢往下说,他见齐叱住了嘴,才轻轻点着桌面:“以后无凭无据的事不要乱说。”
齐叱应了个是,低声请示:“是否要详查?”
陆衍点头,齐叱也不敢多待,躬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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