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亲
岑远没注意听他说话,只是一直看着颜悄,注意到医生说“废了”这两个字的时候颜悄手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忙接过话头说:“我错了!”
他看似是在和医生认错,实际上却是面对着颜悄,小心翼翼的说:“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把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下次、不对,压根就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下次!”
不是吧,认错认的这么快?医生本来正在低头敷药,听到岑远这么说着实是有些惊了,因为他在外科呆了多年,像岑远这种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还是见过很多的,大多数都是不见南墙不回头,见了南墙那也要使劲儿往那边一撞,非撞个满头包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今天这小伙子不错啊,认错认这么勤快。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见小伙子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旁边的小姑娘,一双眼睛里含满了小心翼翼,再一看那姑娘呢,头也不抬,根本不理人。
医生懂了,他说这小伙子怎么认错认的这么快,感情是在哄女朋友?
他气笑了,说:“先别急着当耙耳朵,你还是好好管管你这手吧!”
医生一边说着上药的手就用了点力,岑远顿时闷哼出声,冷汗从额头直接滑下来。颜悄本来很生气,打定主意不理岑远,没想到耳边刚好听到这声闷哼,顿时忍不住了抬头,急问他:“怎么了,很痛吗?”
其实之前上药也很痛,但是为了不想让颜悄担心,岑远就一直忍着没吭声,结果没想到他隐忍的一哼,之前一直不理他的颜悄瞬间就把头给抬起来了,岑远霎时觉得自己抓住了诀窍,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直接皱成一团,痛苦的说:“有点……”他喘了口气,可怜兮兮的问:“悄悄,我不会变成残废吧?”
医生:“……”当他是个死人吗?
颜悄倒一时没有往装可怜这方面想,因为在她心里,岑远一直是个很逞强的人,痛也说不痛,现在却忍都忍不住了的直接叫出声,是有多疼啊?
她眼眶顿时就红了,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扯岑远的袖子,咬牙忍住泪说:“不会的!”
“不会不会,我知道不会,你别哭啊。”岑远想让颜悄别生气了和他说说话,但可不想颜悄哭啊,一看她眼眶红了,眼泪盈在其中要落不落的样子就让人心疼,忙安慰说:“我不疼了,真的,而且手也没事……”他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个医生,忙抬头问:“对吧医生?”
医生:“……”
心有点累,完全不想回答呢。
他没好气的把最后一点点药上好,给岑远关上新的绷带,说:“最近几天你要格外注意,这只手不能有任何任何用力的地方,明白吗?!”他道:“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只出一点点的血没关系,但是血量一大就要赶紧来医院。”
“还有这药,早晚各一次,连续一个月,一个月后来复查一次。”他说着抬眼看了岑远一眼,假笑:“只要你按照医嘱做,放心,你不会残废的。”
他一脸嘲讽,结果小伙子就跟没看到似的,特别惊喜的过去跟那姑娘说:“悄悄听到没,医生也说我没事啦。”
医生:“……”
算了!他就是个多余的人!
医生气呼呼的走了,岑远就晃了晃手给颜悄看,道:“真的没事,别担心。”
医生走了,病房里顿时只剩下颜悄和岑远两个人,而面对岑远这样讨好的笑容,颜悄的反应是……生气,特别生气!
为什么不能理智一点呢?
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自己?
她看着岑远问:“你怎么知道是钱江的?”
“就打电话跟体育委员核实了一下。”岑远挠了挠脑袋说:“器材室一共两把钥匙,一把在体育老师那儿,一把在体育委员那儿,昨天体育委员临时有点事提前离开,钥匙就交给钱江了。”
“就这样?”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也不能认定钱江是故意把她锁在器材室里的吧。
岑远道:“昨天我不是问你原因了吗,但你不肯说,我就猜到了。”
如果说颜悄真的是被钱江或者其他什么人无意识锁在器材室的,颜悄不可能遮遮掩掩的不肯说原因,而她遮遮掩掩的替人瞒着,肯定是害怕自己冲动,去找人算账。
岑远只要想到这一层,就能确定凶手就是钱江。
他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颜悄却越听越气,最后实在忍不住说:“你都知道我不想让你冲动才瞒着你,为什么还那样做?”
一大早跑到教室去把人给揍一顿,当着班里那么多同学十几双眼睛的面!
她瞪着岑远岑远也觉得开心,觉得只要她不像之前那样不理自己,那就什么都好。
不过颜悄不知道,岑远其实也是一忍再忍的。
昨天在器材室找到颜悄的时候原本是岑远最生气的时候,他隐隐猜到凶手是钱江,当即就想冲过去打爆他的狗头,但一来那时候颜悄情绪不稳定,二来既然颜悄没说出那个人名,想让他冷静一点,岑远就觉得自己确实可以冷静一点。
可是等他把颜悄送回了寝室,岑远却死活睡不着。
他又跑到运动场去,在那儿等了一夜,没等来一个人,忍不住在凉风里想,如果昨天没人发现颜悄不见了,那怎么办?
如果昨天孟皎没回寝室,他因为和颜悄闹别扭了也没关注颜悄,她就那样在昏暗的器材室里呆一个晚上吗?
岑远不知道颜悄小时候在颜家的那一段经历,但知道她是有幽闭空间恐惧症的。如果昨天没人发现她失踪了,她一个人待在器材室,那怎么办?
岑远在运动场等了一整夜,也没有等到钱江中途良心发现回到学校想把颜悄放出来,就忍不住的开始脑补,越脑补越后怕,越脑补越愤怒,连凉风都没法让他冷静下来。
不行,忍不了。
八点多的时候他从运动场到教室,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钱江在跟同学说着什么,语气正常,好像他昨天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
这他妈还是人吗?!岑远彻底忍不住了,暴怒的踹开门,直接就要替钱江父母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不过这些事情岑远不想说,特别是昨天晚上在操场呆了一整夜的事情,特意说出来,就感觉挺矫情的,而且很奇怪。
他含糊道:“我就是受不了有人欺负你。”他哈哈笑说:“悄悄是我妹妹,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
颜悄:“……”她心想确实,上辈子嫁给岑远,他确实是经常欺负她。
这大概就是特属于岑远的独占欲吧?颜悄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很无奈岑远还是这么冲动,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说:“我已经给姑姑打电话了,她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
“成,我揍钱江的时候他还说要让我在明德中学混不下去呢。”
岑远呵呵笑,心想自己还挺期待的,钱江到底是哪里来的口气敢说这种话?不过他们家要真有本事让他在S市待不下去那也挺好的,反正他根本不想在这儿呆,要是能和颜悄一起转学回B市,那就好了。
他正这么想着,病房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岑远和颜悄对视一眼,仔细去听,发现其中有尖利的女声在叫骂,也有浑厚的男声在斥责,还有老孙的声音——
“钱夫人你冷静一点!对方同学也受伤了正在包扎,他家长正在赶来的路上,有什么事情等一等再说不行吗?”
“我等不了!”那尖利女声疯狂道:“孙乾德你别在这儿拦着,我把我儿子好好一个人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混蛋把我儿子打成那个样子!”
她把老孙这个人民教师说的跟她自己家里保姆似的就算了,还顺带着骂了傅婉琳,这岑远能忍?本来还和颜悄在病房里听墙角,这下一把把门拉开,中气十足回她:“你他妈骂什么呢!”
他呼啦一声拉开门谁也没想到,老孙一回头看到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头疼,那边钱江的妈妈看到岑远亮相也呆了两秒钟,随后疯狂反扑,直接就朝这边冲了过来:“小赤佬你说什么呢!”
“你把我儿子打进急救室你还有理了是不是?”她冲过来对着岑远的脸就要一阵挠,老孙和数学老师赶紧一把拦住她道:“钱夫人你冷静一点!”
老孙又转头去叫另外一个人,道:“钱董,有什么事等学生家长来了再说吧。今天这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是钱江同学也不是全然无辜——”
一直在外围看着的钱江爸爸钱长江听到老孙这么说瞬间沉了脸色:“孙老师,你说话还是谨慎点好。”
明德中学作为私立中学,校董会里就有不少像钱江父母这样的资本董事,所以钱江在学校里一向横行霸道,没遇到过什么硬点子,也因为这个,他才有底气在教室里的时候说让岑远在明德中学呆不下去。
他警告性的对老孙说了句这么意有所指的话,老孙却跟没听懂似的,道:“钱董,钱夫人,我是钱江的班主任,也是岑远的班主任,绝对不会偏帮任何一方。现在钱江还在病房里接受治疗,具体情况怎么样不好说,岑远同学的家长也还没过来,我们不如先冷静下来,等人到齐了再说吧。”
钱夫人最开始还比较疯狂,这下被老孙和数学老师两个人一起拦着,钱长江再一插话,她瞬间就不往前扑了,轻蔑的看岑远一眼说:“行,孙乾德你是好样的!不就等他们家长来吗?那等他们人来了学校就直接开除处理,我们学校可容不下这种心狠手辣的凶手!”
岑远还记恨她刚才骂娘那事儿呢,更听不得她这么大的口气,就说:“哎感情您就是能做我们学校主的校长啊?行我等着,今天你要是不把我开除出去,你就是我孙子!”
“你怎么说话呢?”钱夫人本来已经偃旗息鼓,被他这么一激又怒了,扑着要过来,老孙一边拦住他一边回头瞪岑远一眼,咬牙说:“岑远你给我少说两句!”
岑远抱胸:“老师你不用拦着她,让她过来,毕竟我年纪小嘛,只能尽力正当防卫了,只要她敢碰我一下,我能直接把她踹飞出去!”
什么?!
钱夫人和钱长江这下再忍不住要上前了,眼看老孙和数学老师两个人满头大汗就要拦不住,过道那边突然传来一把女声,怒问:“你要把谁踹出去?!”
颜悄心一提,反射性的伸手去把岑远给牵住了,拉拉他,想让他冷静一点不要顶嘴。
岑远本来想回答的,被颜悄这么一拉就忍住了,嘟囔说:“没谁,说着玩儿玩儿。”
他话音刚落,岑齐月煞气满满的身影就从那边渐渐显露出来。她也是直接从工作单位过来的,身后还跟着秘书,高跟鞋在医院地板上踩的直响,岑远听着声音都害怕她把地给踩穿了。
她本就是一头利落的短发,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格外吓人,老孙看到她松了口气,说:“岑远姑姑,你来了。”
岑齐月勉强笑了一下,说:“孙老师辛苦。”她来之前先后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颜悄,另一个就是老孙,都说岑远在学校里出事了。
打电话的时候颜悄还在救护车上,兵荒马乱的也没能说太多,老孙也是如此,所以岑齐月赶过来也只知道岑远是在学校和人打了架,但具体打到什么程度,因为什么原因打架,她是不知道的。
不过有一点岑齐月很清楚,以岑远的性格,他要能把人打进医院,对方肯定也是有问题的。
关起门来的时候岑齐月教育岑远有各种说辞各种做法,但是在外面,他们岑家人是不能吃亏的。
她大概看了岑远一眼,见他精神状态还好,没什么明显的外伤就转头向老孙,也不理钱江父母那边,道:“孙老师,我来的急,孩子们具体什么情况我都还不清楚呢,得劳烦您跟我说一说。”
老孙道:“今天早上岑远和钱江在教室里起了冲突……”
他才起了个开头,钱夫人和钱长江就不乐意了,特别是岑齐月一来就表现的特别强势,更让他们心里不舒服,因此听到老孙这话,钱长江就立刻厉声道:“孙老师,我刚才已经说了,你说话要谨慎!”
钱夫人跟着连珠炮似的说:“是啊,什么叫起了冲突?我们钱江多好的孩子,被这个小赤佬直接打进了急救室,他人好端端的在这儿站着呢,你跟我说他们起冲突?分明就是这个小赤佬单方面霸凌我儿子!”
钱长江道:“这种恶性事件学校是绝对不可能容忍的,我现在就可以代表校董会表态,这个人一定会被我们学校开除!”
“对,开除!”
岑齐月皱眉,她为人强势,最不喜欢别人打断她说话,或者在她和别人对话的时候插话进来,但本着好好解决问题的态度,她还是说:“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您就代表学校说开除,这不太合适吧?”
她差点就没说你是学校哪根葱了,钱长江当即脸色就一变,抬手指着岑远就怒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不需要再调查了!你侄子校园霸凌,把我儿子打进医院,必须开除,只能开除!”
他声音浑厚,大的几乎已经冲击到人的耳膜了,岑齐月皱了皱眉头,被钱夫人误以为是她怕了,冷哼一声非常得意,正要说话,就听到那边又有声音传过来道:“老钱?”
众人一起转身过去,只见从电梯口那边又来了一群人,领头的穿着西装,是明德中学的校长,还有另外几个,都是明德中学校董会的成员。
钱长江先是在心里惊了一下,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惊动了校董会!旋即又觉得这是应该的,毕竟是这么恶性的一起事件,校长知道后过来看看,也是应当。
他迎过去,饱含感情的叫了一声:“校长!”
校长是个笑面虎,闻言笑了笑说:“老远就听到老钱你在说什么开除不开除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钱长江正要解释,突然看到校长背后另外一个校董正给他使眼色,他一顿,没理解那人什么意思,就继续说:“校长,相信你也知道了,今天早上在咱们学校高中部,就发生了一起恶性校园霸凌事件!”
他还要说,校长已经伸手压了压,转头问老孙道:“孙老师,你是事发班级的班主任,你来说说,早上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孙终于得到说话的机会,而且这下也没人会打断他了,就道:“今天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我听我们班同学说教室里有同学打架,就带着人赶紧过去了,到的时候我们班的钱江同学已经晕过去了,另一名参与打架的岑远同学手上和身上都是血,我就带着两个人一起到了医院,钱江同学进了急救室,岑远同学手伤了在包扎。”
岑齐月一直没动的,闻言看了一眼岑远的手,校长那边注意到她的动作,眉毛也动了一下。
那边钱长江听完老孙说的话就坐不住了,道:“就是这样,这实在是太恶劣了,众目睽睽之下,当时班上还有十几个学生呢!校长,我不是因为受伤的是我儿子才这么说,但是这起时间影响太恶劣了,实在是太恶劣了,对犯错的岑远,必须做开除处理!”
岑远这下笑了,说:“是啊,刚才这位叔叔还说呢,他直接代表校董会开除我,我还以为他就是校长呢。”他故作天真的将视线在校长和钱长江之间来回滑动,说:“怎么这下出了两个校长呀?”
他挑拨离间,钱长江一下涨红了脸,下意识的否认:“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岑远冷笑道:“在场那么多人,你觉得你赖的掉吗。”
“行了。”校长适时阻止了钱长江的进一步分辨,道:“明德中学开除任何一个学生,肯定都会经过充分的调查的。”他问老孙:“孙老师,钱同学现在情况怎么样?”
老孙道:“一来就送到急救室了,不过听医生说其实没必要,现在正在做各项检测。”
岑远从小练拳击,给钱江那几拳也不是开玩笑的,但是他到底没有彻底失去理智,最多让钱江轻微脑震荡一回,再加点儿肋骨断裂,不可能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行,事情的经过我知道了,原因呢?”校长这下终于把头转向了岑远,笑眯眯的问:“同学,你和钱江同学有什么矛盾啊?这事情性质是很严重的,我们一般都是做开除处理,当然,你这边如果有合理正当的理由,我们也不是不能酌情考虑。”
钱长江和钱夫人最开始的表情还好,但听到“合理正当的理由”的时候已经忍不住了,正要说话,之前那个提醒钱长江的校董这时候终于找到机会窜到钱长江身边去,使劲拉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