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药渣
等她踏足书房后,看着满地狼藉和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茯苓,以及坐在书桌后面色潮-红气息粗重鬓角微湿的丈夫,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茯苓见到她如见救星,跪在她脚边低声哀求,姚青花了许久才明白眼前这幅场面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腹丫头,窥伺她的丈夫,手段下作到想用药物成就好事。
一时间,她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那股似曾相识的羞辱感,为茯苓的背叛,也为沈惟铮让她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败与难堪。
说不上到底是哪种情绪更强烈些,但她知道,此时她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就像回到那次沈惟铮劈头盖脸羞辱那两个妄图攀附权贵的表妹,这次砸在胸口的不再是羊脂玉佩,而是来自亲信和丈夫当面给予的难堪。
如果沈惟铮只是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识人不清,让她面对自己作为后宅主母的失职也就罢了,偏偏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姚青想得太过天真。
沈惟铮叫她来,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收拾责罚茯苓,在沈一拖着茯苓出门的后一刻,她就被扔到了书房那张用于休憩的软榻上。
那时天已近傍晚,书房里没点灯,光线越来越暗,模糊不清的光线中,姚青只能听到身边人的喘息和衣襟被撕裂的声音。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沈惟铮抱着她在书房里胡闹。
比起被药物控制沉浸于情-欲的沈惟铮,姚青清醒得很,清醒地知道她的丈夫叫她来只为他解药性。
泡冷水也好,自己纾解也罢,就算叫大夫都不让人意外,但沈惟铮偏偏留下了她。
浮浮沉沉里,她觉得自己就像一艘行驶在暴风雨中的小船,没有航向,没有舵手,只能随着海浪漂泊无依。
那一刻,在沈惟铮身上,她没有被尊重的感觉,即便她刚生下他们的长子,战战兢兢的替他守着这个小家。
他明知道这个侯府里群敌环伺,等着挑剔毛病的长辈一个接一个,他还是放任了自己,选择将她留下来解决这个困局,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想明白自己之后会迎来什么命运的姚青,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是恨沈惟铮的,所以她第一次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伤口。
她咬得很用力也很深,将满腔的愤懑与悲哀尽数倾泻。
书房一夜放纵,即便有茯苓下-药这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因由,之后两人还是被老夫人出言训斥。
当着侯府众多下人,管家不力,白日宣-淫,蛊惑纵容夫婿,一条条被当面砸到了姚青脸上,她的脸面被放在地上踩,唯一一点努力撑着的体面都被人扒干扒净。
那对姚青来说,是即便过了再多年都难以忘怀的锥心刺骨。
满嘴的苦涩与血腥只能自己咽下去,沈惟铮在那一刻帮不了她,即便他出言顶撞老夫人,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态度坚定的带她离开。
但该付的代价,早已付了。
他的任性与轻浮,放纵与恣意,最终全都由她来买单。
这于他人而言不过是小小的短暂风-波,随着时间过了也就过了,但在姚青这里,即便如今都耿耿于怀。
即便她从不曾开口提起,也始终横亘心头,视之如逆鳞。
那之后她待沈惟铮就很是冷淡,但很快,他也顾不上这种冷淡,再度离家为公务忙碌。
被顶撞触怒的老夫人在他走后,罚她跪了三天祠堂,用的理由是娶妻不贤,期间抄写的女德女戒一卷又一卷,直到姨母多番求情以孩子年幼离不得母亲为由才最终免了惩罚。
从祠堂出来那天,雨下得很大,寒凉的秋雨溅在长廊与石阶上,在天地间织起张灰蒙蒙的幔帐。
她双-腿已无知觉,被丫头扶着磕磕绊绊的走,迎面看到姨母时就见她眼眶通红满脸眼泪。
“我可怜的晚晚。”她记得姨母满心酸涩的哭声,也听得出那声音里的后悔与心痛。
她跪在祠堂里时,许是有和姨母一样的心境,但出了那扇门,她依旧还是沈惟铮的妻子,明英侯世子夫人。
毕竟,开弓已无回头箭。
第23章
因为想到这些旧事, 姚青没了睡意,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颇觉烦躁,最后只得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时间已近子时,正是平日里安眠的好时候,她推开窗户, 见外面冷月高悬, 月光澄亮, 突然间想出去走走。
寻了衣裳穿好,长发简单束起, 姚青拿了披风悄声出门, 别庄这边不比府里人多,海棠和两个丫头都被她早早遣退, 此时正睡意酣然,让她得以独自一人任性。
月光皎洁如水银泻地,一切都看得分明,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的姚青不知为何突然间想起白天看到的旧爱, 抬脚就往南边的林子里去。
白日里不觉得, 晚间独自一人行走, 路好似变得远了许多, 等她踩着枯枝败叶寻到月光下枝条舒展的那株野桃树时,月光更亮了些。
月夜下的碧桃姿态一如白日,却没了白天的艳烈灼眼,显得清冷缥缈许多,尤其是林间雾气飘荡, 夜风瑟瑟,愈发显得仙姿绰约。
在看到这株桃树后,姚青被往事纠缠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喧嚣烦躁尽数退去,逐渐恢复冷静安然。
再如何纠结都已经过去,除了放过自己,她没有其他选择。
额头缓缓贴在冰凉的树干上,姚青闭上眼睛,终于慢慢涌上了一点睡意。
心神正惬意放松时,耳边突然响起杂乱声响,让她立刻从舒适安恬中抽离,满身戒备的看向声音来处。
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出现的沈惟铮站在那里,视线落在她身上,微有讶异。
如此月夜,突然间就遇到他,好不容易排解的情绪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姚青心道晦气,福身一礼并不多言,打算先行离开。
不管沈惟铮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她都没有心情和他攀谈,大家彼此装聋作哑略过最好。
她态度鲜明,越过沈惟铮就往回走,却突然被人按住肩膀拦了路。
“等一下,”沈惟铮手下用力,“表妹,我想和你谈谈。”
肩膀被按住的地方有些疼,让姚青语气不大好,她头也不回冷声道,“我和大公子没什么好谈的。”
“既然你不愿配合,那我只能失礼了。”话落,沈惟铮手腕一动抓着人就往身边带,让小姑娘被迫和自己面对面,这下子是不想谈也得谈了。
“大公子未免太过分了。”姚青冷道。
虽说清楚沈惟铮身手出众,只要他不愿意她必定没机会逃脱,但姚青还是控制不住地挣扎了一番,只可惜除了让自己气喘吁吁之外,没能得到任何好处。
一只手将人制住的沈惟铮面对小姑娘的抗拒与挣扎不为所动,没遇见也就罢了,很多事情大可以就这么含糊过去,但天意如此,让他在月夜里和她相见,那有些事情就非常有必要挑明说清了。
沈惟铮留下人却又沉默着不开口,姚青觉得自己耐心不多,“大公子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还想早些回去休息。”
无声的沉寂过后,沈惟铮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却让姚青惊讶,“你若是喜欢这株野桃树,过两日我让人送回府里栽种到你院中。”
面对这点突如其来的好意,姚青不免莫名,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怪异,“大公子说真的?”
沈惟铮点头,“确非虚言。”
得到验证之后,姚青先感受到的不是心愿得偿的满足,而是好笑,她不止面上露出了笑意,就连声音里都多了两分毫不遮掩的嘲讽,“若我没记错的话,白日里大公子言之凿凿,说这株桃树是大夫人昔年亲手所种,十分看重并不愿意割爱,这些难道是假话?”
事实如何二人心中各自有数,姚青蓄意挑开这层遮羞布,无疑是当面给人难堪,就是不知沈惟铮如何应对了。
对此,沈惟铮的反应十分简洁明了,出乎姚青所想,他只简简单单问了一句话,“你想不想要?”
当然想,姚青忍着没出声,看沈惟铮神色,若是她不领情在此事上夹缠不清,他大概会立刻收回前言。
比起和沈惟铮置气,姚青更舍不得心头爱,所以她难得的胸口憋着闷气说了实话,“想要。”
“多谢大公子盛情。”不论如何,这情她是领定了。
“喜欢就好,我会安排人送树回府。”沈惟铮道。
有了这个不算糟糕的话题做开场,两人间气氛比之前好上许多,姚青动动肩膀,示意沈惟铮放手,“大公子有话就说吧,我会认真听的。”所以,也不需要堵着她了。
沈惟铮收回手,退开一步以示尊重,两人站在桃树下彼此相对,各有思量。
“你认识琥珀。”
此番想说的事情有很多,但向来内敛的性情摆在那里,沈惟铮到底没能宣之于口,随意选的话题不仅不见旖旎,还有几分凝重。
带着莫名笃定的话入耳,姚青没争辩也没点头,只安静温顺的看着对方,一双眼睛在月光下依旧黑白分明,澄若碧水。
“也识得郡主,还有永安伯府世子。”沈惟铮目光钉在她身上,半分不移,“虽然你此前从未来过京城,也从未同他们打过交道。”
“这很奇怪,”他缓缓道,语调沉肃,“不是吗?”
姚青多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沈惟铮说的永安伯府世子指的是林呈,她本就没想过能从他口中听到什么好话好消息,但这么直白的被挑明自己的“怪异”之处,也是惊骇。
大概是今天思绪一波三折耗费太过,她这会儿反而没多少精力来表现自己被揭露秘密的震惊与讶异,想来也是,她在沈惟铮眼皮子底下呆了这么久,自己行-事不隐秘且毫无遮拦,被看破也不奇怪。
她不言不语,只平静道,“大公子想说的就这些吗?”
沈惟铮道,“不止,但我确实对此十分好奇。”
姚青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大公子,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承诺?”
这话说得奇怪,沈惟铮并不记得他有对小表妹许下过什么承诺,但看小姑娘面色,显然心有成算,于是,他只能道,“还请表妹赐教。”
“上次大公子为道歉之事夜闯我闺房,”姚青给出了提示,她眼神并不和善,语气也有些冷硬,“大公子答应我所求,日后离我远些,现在看来,大公子所说不过是虚言,并未将之放在心里。”
“是我高看大公子的品性了。”最后,姚青以这句话为结尾下了结论。
听语气小表妹是很不开心的,沈惟铮也知道自己今日此举唐突,不,已经接连几次,他可谓是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更厌恶他。
然而,这本非他本意,所以,“表妹,你因何对我如此不喜?我实在是很好奇,希望表妹能予以解惑。”
不喜?姚青眼神恍惚一瞬,对,她是很不喜他,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沈惟铮?谁让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过往一切。
沉默许久之后,姚青缓缓道,“谁知道呢,大概我同大公子前世有怨,所以才此生不合吧。”
“不过,我从不曾主动寻大公子不是,也未故意添什么麻烦,我怎么想怎么做都碍不着大公子,所以,你又何必介怀呢?”
沈惟铮皱了眉头,脸色隐有不快,“这是表妹以为。”
身上有如此多的疑点,还牵扯住他那不多的私心,沈惟铮觉得,这个行止怪异的小表妹当真比十桩公事都来得让人烦心。
“那也是大公子自己的事情,和我无关。”姚青这句话说的冷酷至极,无论眼神还是面色都十足十的冷淡,显然是真的毫不关心。
闻言,沈惟铮沉默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想要深谈的心思,现在就彻底点滴不剩了,更甚者,他觉得自己今日拦下她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至少,让他看清楚也明白了某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于是,片刻后,他的神色也恢复了矜持冷漠,沈惟铮向旁边让出一步,“今晚是我唐突表妹了,见谅,夜深天寒,表妹早些回去休息吧。”
姚青深深看他一眼,从容不迫举步离开,显然,这场深夜中莫名其妙的谈话在她心上根本不留痕迹。
等人彻底消失在远处之后,沈惟铮才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盛放的碧桃,冷夜里暗香浮动,他抬手摘了朵桃花,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随手扔到了地上。
衣角飘过,原本鲜妍的桃花也随之化为一地泥泞,再不见芳华。
***
夜游回去之后,姚青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时颇有几分流连床榻的意思,惹来表姐一番调笑。
她们一行人今天就要回京,一则是唐渊同沈惟铮有公务在身,另一则沈奕要回去国子监,省得玩野了心荒废学业。
闻程作为不请自来的小尾巴,这两天同沈奕的关系是突飞猛进,虽说没能同心上人有太多亲近接触,但彼此印象已然不错,日后大可以多多来往。
临行前,还多了一个来送行的不速之客,林呈让随从将他找来的那株野桃树送上,看着姚青神情略有些不自在,“昨天到底是我唐突惊吓到姚姑娘了,为表歉意,我让人寻来了这株野桃树,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送给姑娘聊表歉意,也算是弥补我之前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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