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昧平生v
叶青水骑着单车往百货商店驶去,这一趟来县里她是想来买单车的,她有单车票还带了钱,买单车并不麻烦。
她兜里揣着厚厚的手稿,只觉烫烫的、沉甸甸的。
周老爷子的药费,也是一笔不少的钱。虽然说指着他的书能出版、挣一笔稿费,但是手稿成书以前还有一段很漫长的时间。
叶青水快要走到百货商店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调转车头往黑市去了。
钱向东仍旧在卖他的鸡蛋,见了叶青水又返回来,吃了一惊,“你咋又回来了?”
叶青水从怀里掏出一张热乎乎的单车票,问钱向东:“如果我把它卖掉,能换多少钱?”
钱向东想了想,大概地说:“一百块?”
在小地方的县城,单车是稀缺的大件,供给并不像大城市那样富足。这样一来,车票的价格水涨船高。
钱向东的表情终于松动了,“咋,你要卖掉它啊?想卖也成……我帮你问问。”
叶青水又把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浪琴的,我在首都买得二百多块。别把它贱卖了。”
钱向东这才意识到叶青水的窘况:“你这又卖票、又卖手表的,缺钱啊?缺钱好呀,每天多捣鼓些吃食,勤快点!”
“不是我说,咱这做倒爷的……”
叶青水默默听着他叨叨絮絮、不厌其烦的话,不禁弯起了唇。
等他终于说完,叶青水才说:“鸡蛋别卖光了,你留一斤待会送去给周恪。”
钱向东也没过问为什么,应了下来。
叶青水离开了黑市,她回到家放好了单车,走进屋才看见谢庭玉正在给阿婆泡奶粉喝。
阿婆砸吧砸吧着嘴,乐滋滋地说:“这比水丫上次煮给俺喝的还好喝。”
“难怪这么稀罕。不用泡,干着吃奶粉也香!”
邻居家的孩子蹲在门外,见了口水都掉了下来,吞口水的声音微弱可闻。
县城里没有奶粉卖,这是孙女特意从首都买回来的。阿婆没有舍得把这么金贵的东西随便分给小孩吃。
她自己喝了一小口,剩下的留给了孙女。
来找娃娃的妇女李大婶,见了自家娃一水溜地蹲在人家门口惦记人家的奶粉,脸臊得慌,连推带扯地拉起三个娃娃。
要是搁以往李大婶估计会嫉妒,现在只剩下羡慕。
叶青水这丫头片子现在可不得了了,嫁的人好,婆家也喜欢,刚一回村逢人就发喜糖。一家一包。
李大婶偷偷留了个心眼,以前蹦得最厉害的那几家人这回连颗瓜子儿也没落得。然而自己家还有甜滋滋的奶糖吃。不仅如此,去年水井打出来那会,那几家人总是被沈卫民刁难,打一回水别人都打完了才轮到他们。
沈卫民是谁,他可是谢知青的兄弟。
李大婶更是坚定了叶青水这丫记仇,得罪不起,只能好好讨好。
叶青水只觉得小孩儿漆黑的眼瞳里流露出来的饥饿,让人看了不忍。她随手从桌子上抓了几颗炒熟的花生,分给了他们。
李大婶抱着娃催道:“水丫啊,新房子咱也建好了,啥时候来顿收工饭呀。”
她还记得叶家那顿能让人吃得满嘴流油的开工饭,绵软滑嫩的扣肉滋滋喷香,那顿饭吃得比他们家过年的时候还要香,滋味真让人难忘。
叶阿婆本来想着大年初一干脆就把收工饭办了,但是这些干活的社员们齐齐拦住她,劝她不急。
等叶青水回来做收工饭,吃起来才香、才够味!
叶青水拍了一下脑袋,今天碰到周老爷子的事叶青水心神不宁,哪里还有心思到门市买肉。她说:
“今天刚开市,门市的猪肉摊排了老长的队。婶,你急着吃吗,不急就等过几天再做吧!”
李大婶哪里敢再催,她只是一直惦记着这顿饭。大队年尾分的猪肉,除了做成的腊肉、剩下的也吃得也差不多了,肚子里没有油,还不都指着叶家这顿饭?
不光他们、别人家都惦记着叶家还欠他们一顿有肥肉、有油水的收工饭。
叶青水和李大婶客套完了,低头看见阿婆小心翼翼地舔着拇指,一点粉末都不舍得浪费。
“这奶粉吃起来比麦乳精还香,花了不少钱吧?”阿婆问。
谢庭玉说:“不贵的,阿婆尽管吃。”
阿婆却把牛奶让给了孙女,“水丫也多喝点,”
叶青水没有舍得喝牛奶,而是把它让给了阿婆。
老人的苦日子过得太多了,吃上一点好吃的东西就满脸幸福,跟笑开了的花似的。
说话间,谢庭玉注意到了叶青水空荡荡的手腕,他蹙起了眉。
叶青水好说歹说让阿婆把牛奶喝光了,她回到屋子里掏出了周存仁的手稿,字迹遒劲有力,一笔一划写出来的,非常工整。
叶青水看得入迷了,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已经过去,手稿已经看完一半。
而谢庭玉此刻正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不经意地随口问: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叶青水下意识地举起了手腕,但只看到了空荡荡的手腕。
谢庭玉被她这个迷糊的动作惹得弯起了唇。
叶青水挺喜欢自己新买的那只表,新年那段时间经常戴表也习惯了。有了表能看时间,不至于干完活就两眼一抹瞎。
不过……虽然她把表买了,心里也不算惋惜。
她迎着谢庭玉的目光,解释道:“我把表卖掉了。”
谢庭玉轻声说:“水儿,你把手伸出来。”
叶青水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男人,并没有动。
谢庭玉却托起了她的手,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扣在了上面。
叶青水只感觉手腕一凉,沉甸甸的有了坠感,她连忙低头看,一块银色的表落在了她的手里。
指针滴滴地有序转动,表盘精致,映着阳光折射出微微耀眼的银光。
“我……我不要。”叶青水下意识地要摘下来。
“送你一件东西这么难吗?”
谢庭玉的声音含着一丝落寞,他摁住了她作乱的手,声音难掩低沉:
“这是一块女表,那天在商店里我见你看了很多眼,趁你没留意,把它买了下来。”
他把它买下来,满心欢喜地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一个午觉过后,她从外边回来,手腕上已经戴着一只表了。
他当时问她想要买什么,她却没把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告诉他,这一点认知让谢庭玉有些挫败。
叶青水听了男人的话,不知是什么滋味。
戴在她腕间的表,秀气精美,是她喜欢的款式。当时叶青水在商店里的时候第一眼相中了它,但后来询问了价格,太贵了,她没有买。
没想到谢庭玉却帮她买了回来。
叶青水看着谢庭玉微微暗下的眼,仿佛很沮丧。
谢庭玉揉了揉叶青水的头发,怕她立马摘下来还给他,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水丫,这块表就当成我送给你的礼物。”
“答应我,别还给我,也……别卖掉好吗?”
叶青水忽然有些不忍,她想起了他总是给她做完了事却闷不吭声的行为,坏的事情做得透透的、令她心酸,贴心温暖的事总是瞒着她。
他瞒着她独自去了天堂,他瞒着她、接济她,他瞒着她、喜欢她……
要是她没有卖掉自己的表,这块表他还会重新拿出来吗?
“要是实在缺钱,你也可以问我要……”
谢庭玉的话,还没说完。
叶青水就踮起脚,轻轻地亲上了他的唇。
那一瞬,窗外习习的暖风拂动,席卷着淡淡的花香味,温暖的春风仿佛袭上心间,拥有无比温柔醉人的力量。她发间温馨的淡香,扑到了他的面上,牙齿笨拙地碰到了他的唇。
谢庭玉猝不及防地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手却搂住了叶青水的腰。
这一刻,谢庭玉仿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这种幻觉随着她轻轻的磕碰、迅速地离开而消失。虽然短暂,但是却让他当场愣住、震惊得无法言语。
叶青水的面庞一片火热,热得能快烧着,脚底落地的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
“不会卖掉的。”叶青水支吾地说。
“我很喜欢它,谢谢你。”她小小声地说完,偷偷地看了谢庭玉一眼,然后迅速往门外跑。
他面色如常,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但是叶青水哪里知道,谢庭玉平静的面色下掩藏的是火山喷薄、是山摇地动、是惊涛骇浪,炽热的岩浆滴淌过他的心,烫得他心颤不已。
他的耳朵产生了“嗡嗡”的幻觉,脚上踩的地仿佛在摇动。
门即将被打开的那一刻,谢庭玉喑哑的声音传开:
“水儿,你怎么能亲一亲,就跑了。”
话音刚落,叶青水只感觉自己被男人紧紧地搂了起来,被他托着用力地摁在了门边。
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背碰到了冰凉的墙,抬起头看是谢庭玉乌黑沉沉的眼瞳。
在叶青水恍惚怔愣之间,他摩挲着她的脸蛋,指腹小小的薄茧撩得人痒,仿佛带了电似的。
男人灼热的目光宛如滚滚的岩浆,炙热无比,他直勾勾地看着叶青水,认真地说:
“再亲一亲?”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动作却蛮不讲理,谢庭玉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他一直都是克制的、冷静的,但是这一回克制和冷静都仿佛消失了,他只想让她好好尝尝,憋得难受到底是什么滋味。
叶青水除了上一次在黑市惹怒了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失控的谢庭玉了。
唇被他惩罚性地咬着,辗转缠绵,胸腔里的气息仿佛被他榨干,喘不过气来,亲得叶青水的眼泪都泛了出来。
门外,春天里湛蓝天宇传来几声鸟叫,阵阵暖风拂过,枝头初绽的花徐徐落下,树枝哗啦啦地摇晃着。室内,也一片春意盎然。
许久……
谢庭玉才理了理小姑娘乱糟糟的辫子,低沉的声音里掺着浓得化不开的喑哑和愉悦:
“水儿记得,下次要这样亲我。”
他从来都不知道,被她亲吻是这样一件能让人失去理智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