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金多吃的开心,转头看一眼米多,“你咋不吃?”
“吃吃。”米多笑了笑。
张月英坐在米多身边,给她夹了块牛肉,说:“这是你姥姥从老家拿来给你和金多吃的,多吃点,好长身体。”
米多夹起那块牛肉,看向黄冬梅,道:“谢谢姥姥。”
黄冬梅并没有看她,也没说话,只是吃自己的饭。
这突然想起了张月萍的事,就说:“你今天不对劲啊。”
张月萍满肚子心事,食不知味,正往嘴里扒拉着白米饭,听黄冬梅这么说,立刻问:“我咋了?”
“以前我说你一句,你十句在等着呢,今天说你,你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不是哦就是哦,也不反驳不叫唤,不对劲。”黄冬梅停下筷子,然后又问:“东子知道我来了吗?”
“知道……”张月萍一开口就被她姐抢了过去。
“不知道。”张月英立刻白了张月萍一眼,然后对黄冬梅说:“他不知道,我去找月萍,就没看见他。”
黄冬梅这才又拿起筷子,说:“我就说,东子那孩子不像不懂事的,知道我来了,怎么会不来看看。”
“月萍说东子他们那个车间最近很忙,所以也没和他说,省的耽误他的工作。”张月英说。
“也是。”黄冬梅又问:“这都快过年了,麦多还不回家?”
“谁知道啊,别提了,上次来了一会儿就又走了,这不是到年底了吗,酒量需求大,下面公社的酿酒厂都在加班加点的干,她就到处跑,哪里有需要就去哪儿。”
“这孩子,能干!”黄冬梅很满意。
一转头,立刻又给金多夹块牛肉,嘱咐道:“多吃点。”
一餐饭,黄冬梅把家里人问了个遍,就连不在的麦多也问了,单单没有问米多半句。
吃完了饭,米多去洗碗,张月萍怕她妈又问这问那,也躲去了厨房。
“你别洗了,来,让我洗,休息一会儿,该去上学了。”张月萍对米多说。
米多笑着,“还是我小姨最疼我。”
张月萍已经洗起了碗,漫不经心道:“那是啊,这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谁知道第一个没用上,哎。”
米多正在收拾杂物,听张月萍随口一说,立刻问了句:“小姨,什么意思?”
张月萍停下手里的活,看着米多,惊讶道:“你不知道?”
米多摇摇头,“不知道。”
张月萍又说:“你妈也真是,这有啥好瞒着的。”
米多在一旁站着,“小姨,我听说好多次了,可金多也不太清楚,你给我说说呗。”
张月萍点点头,“咋就不行了,你去关上门,别让你妈给听见了,又勾的她难过。这事吧,你们都这么大了,知道了也没什么。再说,这过年,不得还要见你姑姑他们,给你们说了,就能保护你妈了。”
张月萍一边洗着碗一边和米多说起陈年往事。
事情不复杂,就是麦多三岁的时候,张月英又有了一个孩子。
那时候已经有了麦多,张月萍去看她姐的时候,说了句,家里麦子多了,米也得多,下面这个孩子叫米多就好。
张月英立刻同意,说这名字好听,就叫米多。
可那时李苗还小,就十几岁,在家里被她妈惯的无法无天。
张月英生了麦多以后,家里人都围着麦多转,李苗心里就气不忿,原来她是家里的小心肝,这都被麦多抢了去,可麦多就长在她哥眼睛里了,李强喜欢的不得了,李苗也无计可施。
时间长了,这张月英又怀孕了,李苗就开始使性子,她哥出去上班的时候,她就和她嫂子闹,说话顶难听。
那时候荷花也不大,刚十七,两家走的近,有意让李贵和荷花长大了结婚,所以荷花经常去找李苗玩。两个人在一起,荷花比李苗大三岁,可没有李苗坏心眼多,而且被家里的哥哥们也惯的不行,说话大嗓门,一个冲天炮的脾气,一点就着。
就这,那个冬天,张月英大着肚子,被荷花和李苗一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米多还没来得及出生,就那么没了。
小产后,家里人看了一眼,是个女孩。
张月英那时就跟疯了一般,每日每夜的哭,麦多她也不管了,整日的找米多。
张月萍说完后长长叹了口气,对米多道:“知道你姑多坏了吧,撺掇这你现在的婶婶找你妈的茬,你不知道你妈吃了多少苦,那时候我去看她,真的以为她要疯了。”
“然后呢?”米多急切的问。
“然后你爸在家里闹了一场,在红县买了房子,带着你妈就从那个家出来了。就是你们现在住的这里。再后来,你姥姥就在这里照顾你妈,也不敢离开,一直在你家住着。你妈那两年就跟要疯了一般,哎,幸亏后来有了你和金多,才活了下来。那时候我记得我来看你们,正好要过年,你们满月,我就记得啊,你时候你妈躺在中间,你们俩个一边一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那时候你妈还说,这是老天看她可怜,又还给她一个女儿,以后就叫米多吧。”
张月萍刚说完,厨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张月英站在门口道:“米多,还不上学去,到时间了。”
她看了眼锅碗瓢盆的,都收拾好了,便说:“我不是说让你放那就行了,一会儿我洗。都是你姥姥拉着我一直说你小姨的事,让我看看手,水多凉啊。”
张月英嘟囔着,去拉米多的手,米多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红了眼眶,鼻子抽了抽,看着她妈,说:“妈,我能抱抱你吗?”
七十年代的人,甚至今天的华国人,都是不善表达爱的。
尤其是家人之间,最亲近的人之间,大家都不会说爱,也不会表达爱。每一家父母对子女的爱,都体现在一日三餐上,和为了家人辛苦劳作上。
其他的,再也没有表达的出口。
所以,当张月英听见米多如此说,当下就愣住了,“什么?”
“妈,我想抱抱你。”米多说完,已经伸开了双臂,紧紧抱住了张月英。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多久没有说过我爱你了,对自己的家人?
或者,抱一抱他们也好。
爱,还是要表达出来的。
谢谢月下青衣和瑟瑟的营养液。
小P的地雷。
爱你们。
明天周末,可以多写一点。
最后祝大家周末快乐。我要赶快关上电脑,去抱抱我的小宝贝去了。再告诉她,我爱她。
第49章
张月英被紧紧的抱着,米多双手搂着张月英的腰,箍的很紧,下巴搭在张月英的肩膀上,侧着头看她妈。张月英被抱着,身子一下子就僵了,那熟悉的气味又回来了,是米多的气味。
十五年前,张月英刚生下了金多,李强借了一个地板车,想把张月英从医院推回家。生金多的时候还没有下雪,天冷的出奇,张月英从医院出来时,从头到脚都包的严严实实的,李强扶着她上了地板车,然后就往家里拉。黄冬梅自然是跟着的,那几年,自从张月英掉了前面那个孩子,精神上就和以前不太一样,黄冬梅几乎整天在家里看着她,就怕她想不开再出点什么事,况且家里还有麦多,只有三岁多,实在离不开人。而李强,正好在这个节骨眼调到了供销社,一出车就十天半个月的,黄冬梅就差把家搬过来照顾张月英了。
后来张月英再怀了孕,那精神总算回了过来,生金多的时候,黄冬梅就在身边,一边带着麦多,一边在产房外等着。
孩子出生了,听说是个男孩,黄冬梅高兴的不得了,这家里已经有一个女孩了,正好再生个男孩,有儿有女,齐全了。
黄冬梅高兴,李强更高兴,在产房外守着,嘴巴咧的老大了。
不高兴的只有张月英自己,自她怀孕,这个孩子就成了她精神上的支柱,她逢人便说这是老天可怜她,又把米多送来了,就这样,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不是她的米多。
张月英从医院里出来,外面风嗖嗖的吹,刀子一般的往脸上割,张月英手里拉着麦多,和她一起坐上了车,后面黄冬梅抱着金多,把孩子递给张月英,在旁边跟着李强一起推着车。
张月英抱着金多,低眼看一眼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是她的米多。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干冷干冷的。
那个夜,张月英着实也累了,躺在床上就沉睡过去。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孩子在哭,不停的哭,那哭声凄惨又可怜。
张月英走到孩子身边,见她裹着一个大红色的缎面被子,被子是刚做的,崭新崭新的,红色被面、白色的被里,张月英走近后,她就不哭了,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张月英抬起头,开始下雪了。
她伸出手,接了一下,雪花落在手指上,冰凉凉的。
张月英醒了。
那个梦无比真实,雪花像真的落在自己指尖一般的凉。
麦多跑进屋,看着她妈指了之外面:“妈妈,雪。”
张月英坐在床上往窗外看。
真的下雪了。
却见李强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去找床上的金多。
黄冬梅也跟着跑了进来,看见熟睡的金多后,都松了口气。
“怎么了?”张月英看着面前的两人,两个人都一脸惨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金多在,金多在,啊,吓死我了。”黄冬梅喘着气,一下子坐在了床沿上。
“怎么了妈?”张月英看着黄冬梅问。
黄冬梅拍着胸口:“外面,门口,有个孩子,孩子。我们还以为是你把金多给扔了……”
张月英立刻坐直了,“什么?”
“有个孩子,咱家门口。”黄冬梅喘着气,说。
张月英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发了许久的呆,才问:“下雪了是吗?”
这个问题问的李强等人都摸不着头脑,只有麦多在一旁,指着外面,说:“妈妈,雪,雪。”
张月英一滞,便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李强连忙去扶她,“你下床干啥了?”
“孩子,我去看看。”张月英十分激动,挣扎着就往外跑。
“看那干什么,不知道谁扔咱门口了。”黄冬梅立刻阻止,也连忙去拉她。
张月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手一推,就推开了拽着她的两个人,转头就往外走。
走出堂屋的门,张月英就看见门口那个大红的被面。
她走近了,那孩子不再哭了,紧紧闭着眼睛,刚出生的娃,脸还是皱皱巴巴的。
张月英看着襁褓里的娃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