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这一会儿酒醒了,人也清醒了许多,道:“真的不在?”
李贵看他一眼说:“找也让你找了,你那双狗眼亲眼看了,李苗不在,以后你再敢来我家闹,我就直接去找警察,看这天底下还有人管你没有了。”
王大龙依然不相信:“李苗去哪了?”
李自新站在堂屋门口,终于开口了:“去南边了。”
“哪里?”王大龙问。
“广州。”李自新说,“投奔她大姨去了。”
王大龙还真的记得以前李苗和她说过,她大姨嫁去广州了,没想到这李苗竟然也去了。王大龙可气坏了,指着三个人说:“你们骗我的!”
“不信你明天再来,后天也来,看看能找到李苗不能。”李贵说,“可是你现在就得滚,从我家滚出去。”
说着,李贵就往外撵王大龙。
王大龙早就找一遍了,压根没有人,那还赖着干啥,只能走了。
于此同时,李苗躺在荷花身边,问:“二嫂,你说那王大龙去咱家了没有?”
“肯定去了啊,昨天没去,前头没去,今天肯定去了,说不准明天还得去。”荷花说。
“那他一看我不在家,会不会来这里找我。”李苗问。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想进我家,得问问我哥让不让。”荷花很骄傲道。
“啧啧,”李苗感叹:“都是哥哥,看你哥哥多厉害,再看看我哥。”
“你才知道你哥不行啊,咱大哥可以,你二哥就不行了。哎!”荷花叹口气。
“那我还得再躲几天啊二嫂。”李苗问。
“躲到王大龙真的以为你去广州了。到时候你再去咱大哥家就安全了。”荷花说。
“行。都听你的。”李苗挺高兴,这终于要摆脱王大龙那个熊货了。
一九七六年,农历腊月十七。
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这一场雪下的着实太大了,路上滑的厉害,本来说要搬家来着,也搬不了了,张月英看着外面这一层又一层的雪,感觉今天好像又搬不了了。
听见隔壁卧室有动静,张月英披了件衣服就下了床。
李米多已经起来了,还没出卧室门,就听见张月英在门口小声说:“米多,外面还在下雪,今天别去跑步了。”
米多已经穿好了衣服,把门打开,对张月英说:“你们今天也不卖饼了吧。”
“不去了。”张月英说。
“嗯。那妈你再睡一会儿去吧,我出去活动一下,一会儿我做早饭就行。”
张月英笑了:“不用,我不睡了。”
李米多要出去活动一下,看金多还在睡,也就没叫他。
打开大门,却看见胡同里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了一身的军装,站在胡同口,帽子上铺了一层的雪。
第79章
如果时间倒回到十年前,也是在冬天,巧的是,也是一个下雪天。十年前的那一天,张月英打开家门,抬眼看见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两人睫毛上都铺上了雪花。男孩锁在妈妈身后,就那么看着张月英。
人世间,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结下的,有时就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在之后的日子便纠纠缠缠的再也分割不开。
十年前那天,张月英第一次见着了辛向南和程艳青。
十年后的今天,米多打开门时,那男人也站在胡同口,同样是军帽上铺了一层薄雪。
而十年前的张月英看到的是两张和亲人分别后,绝望的脸。
而今天,米多看到的那张脸,则是激动的,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重逢而极富喜悦的。
米多看着那双眼睛,饱经磨砺却异常坚定,似乎任何一个急躁狂乱的人,看到那双眼睛后都会安静下来。
李米多还没有开口,就看见那人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问:“你就是米多吧。”
米多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她,随即点点头,问一句:“你是?”
其实在米多的心里,在她刚刚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米多就已经猜出了他是谁。
他身穿一身军装,一身坚毅。
他和辛向南有着同样的棱角,有着同样的眼睛,还有几乎一模一样的音色。
人的音色也会遗传,也会相同,这是件极其难以理解的事情。
可当辛建设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米多就更肯定他就是辛向南的爸爸,因为他们的声音几乎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饱经风霜,一个青春向上。
辛建设看着米多,眼睛都笑了,“我是向南的爸爸。”
李米多把自家的门关好,走了出来,看着辛建设说:“叔叔,你好。你怎么不敲门啊。”
辛建设嘴角扯了一下,带着苦涩的笑,不知道要怎么和米多解释他的狂喜和害怕,但看向李米多的那一瞬间,辛建设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似乎已经懂了。
“叔叔,你知道向南每天都会带着什么吗?”李米多突然眨着眼睛问辛建设。
辛建设不懂米多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看着米多,问:“什么?”
李米多笑一笑,回答到:“是一把弹弓。”
米多继续说:“以前我们不上课的时候,他也会背着书包,书包里一本书都没有,只有一把弹弓。现在也是,只不过他的书包里多了很多书,可弹弓一直都跟着他,从没离开过。”
辛建设听着,突然眼泪涌了出来,就那么含在眼眶里,渐渐模糊了视线。
米多看着辛建设,笑着,“叔叔,辛向南真的和你好像,好像。”
辛建设稍稍偏一下脸,拿手蹭了一下眼角,然后看着米多说:“是吗,像吗?”
“像极了。不过,还是没有叔叔好看。”
辛建设笑了,他低头看着李米多,他知道这个女孩,他还知道她有个双胞胎弟弟叫金多,他们和辛向南一起长大,每天都在一起。
辛建设想到这里,眼眶又红了,看着米多,声音低沉着,真诚道:“谢谢你。”
米多点点头,又指了一下隔壁的大门,说:“那,叔叔我先回家了。”
辛建设点点头,米多便走进自己家,把大门关上了。
她依靠在门里面,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过了好一会,胡同里传来了靠近的脚步声,还有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声音。
“当当当。”
直到敲门声响起,米多才笑了,长长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厨房。
辛建设终于敲响了门,不一会儿里面就有人问:“谁啊。”
是程艳青。
程艳青刚刚起来,上午她没有课,想着难得可以早起一会儿,给辛向南准备早饭。
这刚起来,就听到辛向南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向南起了吗?”程艳青问。
“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雪?”辛向南问一句。
“嗯,没办法跑步,你再睡一会儿吧。”程艳青说。
“我已经起来了。”辛向南起床后,先去摸他的弹弓,既然没办法跑步,他就想着先好好擦一擦。
这程艳青走出堂屋门,往厨房走,就听见有人敲门。
敲门声不紧不慢,十分有规律的当、当、当。
程艳青突然停下脚步,这个敲门声太熟悉又太陌生,她都不敢想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那时候刚到北京,辛建设总是有任务或者集中训练,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程艳青就一个人在家里睡。她是个一个晚上精神就容易紧张的人,所以每次辛建设不在的时候,程艳青都会熬到天快亮,自己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睡。偶尔响起的敲门声让她更加敏感和恐惧。所以,辛建设就告诉她,如果听到这样的敲门声,就不要害怕,是他回来了。
所以当已经十年没有听过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时,程艳青蓦地停下脚步,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的问一句:“谁?”
外面立刻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是我,艳青。”
程艳青听到那个声音,瞬时间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端的站在原地,手和双腿都在抖,声音也在颤抖,许久才问:“是……建设?”
辛建设在门外也感受到了程艳青的激动,他也抑制不住的发抖,又回了一遍:“是我,艳青。”
程艳青此刻终于确定就是辛建设回来了,她一条腿迈出去,可却不听使唤一样,双腿都是软的,这迈出去的一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双腿一软,程艳青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向……向南,向南。”程艳青转过头喊辛向南,可竟然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动,可就是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她只有又喊起来:“向南,向南……”
最后一声,终于喊了出来,辛向南正坐在椅子上擦弹弓,听到他妈叫他,连忙站起来,从窗户里就看到了程艳青坐在地上,辛向南把弹弓一扔,就跑了出去。
“妈,妈,你怎么了?”辛向南要扶起程艳青。
可程艳青却一直在摇头,她的脸都是苍白的,嘴唇也是苍白的,胳膊抬起来,指着大门说:“向南,快,快开门。”
辛向南先要扶他妈,却被程艳青用力一把推开,然后指着大门说:“快开门!”
辛向南只能先去开门,他这把大门一打开,吱的一声,就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口,热泪盈眶。
辛向南那一瞬间就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辛建设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拉住程艳青,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不停的说:“艳青,我来了,我来接你们了。”
十年来,辛向南甚至无数次梦到和辛建设再次见面的情景。他的梦里,他和辛建设擦肩而过,可谁也没有认出对方。
辛向南想象过,如果有一天,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们见面,辛向南或许真的像梦里那样,把辛建设当成了陌生人。
可他不曾想过,就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就在辛建设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辛向南明明白白的知道,那就是他的爸爸,辛建设。是那个他等了十念的,说会来接他的人。
辛向南大脑一片空白,像有一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一样,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那根弦突然嗡的一声,崩断了。继而耳朵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周遭也换上了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在不停的响。
“建设,是建设吗,老天长眼啊,你终于来了。”张老太也听到外面的动静,披了一件棉衣就跑出来,走到堂屋口看见院子里的辛建设,愣了一下,便嚎啕大哭起来。
四个人进了房间,张老太的眼泪还止不住,坐在凳子上拉着辛建设的手一直哭。
程艳青也在一旁坐着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