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叶西风
第85章
房间里大把的泥鳅,又能加餐一顿了。
本地的人们不大喜欢吃水里的东西,觉得这个东西上不得台面,进锅之后就是满锅满碗的腥气。
除非是几个月没有站到肉味,才会想到吃这个,就像地里大把大把的癞蛤蟆一样,就算饿的再狠,也没有人想到要去吃它。
李明言就徒手去抓泥鳅,小明礼在炕上指挥着。
李明言看着花儿无所适从的样子,站在门口不知道干什么,然后再看底下,一片污泥,实在不是什么待客之道。
就招呼她溜边儿去炕上玩儿:“你去跟小妹一起帮我看泥鳅吧,炕上还是干净的。”
李花儿就扶着墙,垫脚走了过去,然后盘腿坐在炕上,继续她的大业,刺啦刺啦的纳鞋底。
李明言猛地扑到手一个小泥鳅,问她:“花儿,你怎么不编果篮啊,你带着粮食过去当嫁妆,比着几个鞋底子还叫你婆婆高兴呢。”
李花儿噘着嘴,“我才不呢,上次去他家,她妈就话里话外说什么地里刨食的,就知道米面米面,既然她这么不在乎,我就拿出来她在乎的东西去,再有钱她也不能买得起鞋穿。天天说自己家儿子种的是铁杆子庄稼,自己话里十句有九句都是土味儿,还好意思说咱们呢。”
李明言笑道:“对了,你就应该硬气一点,城里人怎么啦,咱农民地里不出庄稼,她拿着粮票也买不到粮食。”
李花儿昂起下巴:“就是,她心里明明想要,嘴上还说我,那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吧,哼,堵住她的嘴。对了,你弄这么多的稀泥也是为了种稻子嘛?”
“是啊,弄多一点秧苗,到时候咱们天天吃大米。”
李花儿咬断最后一根线,“那感情好,明言我发现你学什么都快,咱们这里都没有种过水稻,可是你就会,当初学种西瓜,我跟着你学了好久的西瓜呢。”
李明言笑笑,在李家庄种地小能手的人设算是立住了。
李花儿根本没有想到在她这里要一个答案,自顾自的不停说下去,“说起来西瓜,今年什么时候种西瓜啊,今年可以种早一点,可以早吃到。”
“今年不适合种西瓜。”
李花儿睁大了眼睛,“怎么不适合种西瓜?我爹说今年多种一点,用火车卖给人家,争取给咱生产队买个铁犁。你这么说,他心里想的可得落空了。”
“今年雨水多,没有太阳,种出来的西瓜也不甜,再说如果夏天总是有雨的话,大家对西瓜的需求也就降低了。种出来的西瓜也卖不出去的!”
李花儿点点头,“原来会种东西也不成,还得知道什么时候该种什么啊。可是你怎么知道今年雨水多呢?”
因为经验,李明言笑笑,这个话题就算是过去了。
村里照样淋着小雨种着稻子,每天早上上工,下午也上工,晚上更要上工。
打铁场里也一片忙碌,李明言将稻种撒下之后,每天还是在打铁场和家里往返。他们正在将挖了一米深的土坷垃搞碎,务必每个土坷垃的土块儿直径不超过两厘米。
在育菜种的时候,往往需要把大的土坷垃捏碎,这样才能保证种子的种植深度等同,给种子一个更优的环境。
可是现在一米深的地方都要弄,一群大男人在地里捏土坷垃,还是挺喜感的。雨天泥巴的粘性本来就大,怎么捏都捏不散,李明言去送饭的时候,就看到自家男人筷子都捏不住了。
“你也太卖力了,别那么听话嘛,你看人家都没有像你这样,下次来给你拿个勺子。”
李明海捏着两只筷子一起往嘴里呼噜噜的扒,“大家都一样的,你是不知道,我们为了不把已经捏散的土再粘到一起,我们上工的时候都是退着走的,自己家的,然后下一天的小雨,地上一层又粘到一块儿去了,哈哈,这地怎么种庄稼。”
李明言心疼的不行,立刻红了眼睛,“要不咱们就不做了,家里不差这一点儿工分,我在灶房里育苗队长给我的工分可多了。要不你就说工作上的事儿,咱不干这个了。”
李明海用空出来的一直灰扑扑的手,去抚摸李明言的脸,笑了:“我是家里的男人,我应该养你的,你干着家里的活儿,还要挣工分养着我,我也不能太窝囊是不。”
谁稀罕你不窝囊了,倒是好不容易有个男人,李明言使完全把自家男人当成大宝贝了,下意识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抗在肩膀上,却忘了她的前面也有一片遮风挡雨的树林,父母俱在,丈夫也全须全尾,自己倒是可以歇一歇。
想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年轻的身体充满了活力,她送完饭之后,又给地里送了一趟红豆汤。
路上碰见队长地头抽旱烟,打从开春,他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雨一天不停,他就一天不放心。李家庄从来没有种过水稻这玩意儿,万一不成,这一个生产队百十来号人的裹腹粮食就没有指望了。
李明言眼尖的看见队长身后跟了一个男人,似乎有些面熟,她扭头使劲瞅了瞅,没有发现这人是谁。
队长嘬着烟把子,“别瞅了,这是生产队里分的劳改犯,五八农场的,来协助生产,以后就住咱生产队的牛棚里,没事儿都少搭理,不是一路人。”
队长大咧咧的说完,然后看了一眼身后人的反应,见还是木呆呆的,满意的转过身去。就算是分个劳改犯,也算是好的,总算多了一个劳力,至于犯过罪,顶多多看顾一点儿,庄上人虽然内部有点儿小矛盾,但是对待外人方面,还是很一致的。
李明言转身走过,总觉的这人十分的面熟,仿佛不是第一次见。
就在她边走边在回忆里翻找的时候,她不知道她的身后,正有一道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她远去,正是队长说的不要搭理的劳改犯的目光。
***
队长领着他到牲口棚,牲口棚有专门管牲口的,管牲口的自己有家,就在李家庄,所以牲口棚是还能住一个人的。
队长就准备把这个人安置到牲口棚里,“你是那个,盛金柽是吧?名字还是老怪的,以后就叫你老盛,庄里条件也就这样,凑合着过吧,事先给你说好啊,俺这儿跟大队里说的不一样,俺没有吃大锅饭,都是干多少吃多少。你这新来的,每天干多少工分,得可着工分吃,给你从庄上机动粮里批,吃过头了饿死俺也是不管的。”
看了看着老盛单薄的行李,就一个补丁摞补丁的被单子,心里头唏嘘不已,告诉他说:“牲口吃的稻草你多铺点儿,俺这山东头,不背风,夜里冷的很,铺完给牲口,牲口也吃的。行了,东西放这儿吧,跟我一路去上工。”
盛金柽觉得已经在劳改农场里受尽苦难了,人挨人的大通铺,不侧着身子都挤不下,跟牲口睡好,跟牲口睡暖和,人就是冻着自己也不会冻着牲口的。想他曾经也是一个泰斗,不过一次走货的时候失利,唉,人生苦难自有定数。
农场里已经找不到吃的,能见到的只有饿的枯黄干瘦的人,每到播种的季节,每个人的嘴里都是紫红紫红的,那是种子上拌的农药。撒种子的时候,用种子在嘴里鼓囊鼓囊,然后吐出红红的唾沫来,种子就那么嚼吧嚼吧咽下去。
他满意的叫包袱皮放到牲口够不着的地方,看着牲口的皮毛都这么的油光发亮,就知道这里的伙食怎么也差不了,他满意的跟着队长走了,把他仇人也在李家庄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
***
李明言觉的最近有些捉襟见肘,原因是来换米面的人太多,而那些手工制品吧,弄回来之后,就放在店里,并不能立刻卖出去。
在检查米面储量的时候,李明言明显的感觉到似乎少了很多,如果是一家人吃的还好,但是似乎隐隐约约的在供应全村人的感觉。
对外宣称的是需求量不大,但是庄上八奶的二婶子的外甥来了,跟着八奶一起,做出来的竹编质量也是杠杠的,八奶还一副为难的神色。
说:“明言啊,不是八奶给你添麻烦,你看蛋子家里一个娃儿,大人饿的没奶,就想着米汤养人,求到跟前来了,你看看,做的也没啥说的。”
李明言只能装作为难的送了这个人情,一个口子开了,后头所有沾亲带故的,都往李家庄来了,好在她这事情做的比较隐蔽,很多人都以此为生,李明言就相当于粮食来源,也没有人举报。
不过李明言觉得,她男人是派出所的,占了很大的原因。
尽管人浮于事,单位形同虚设,李明海甚至只自学了所长发的薄薄的一小本条例,有这么一层身份,李明海在大家的心目中,形象也是高大的。
所以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李明言可以放心的供应全村人的吃喝,至少可以让所有人吊着命,总不至于饿死。
可问题就在于,东西有一部分积压在手里了,不能立刻在手机上换成米面。
这么一来,她就想起之前卖了十来万的金子,她好像还剩好几块呢。这东西真是换现金的最大利器,记得上架没多久她的余额就变多了。
如果能在村民手里收购一些就好了,姥爷家不知道有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出现在你们面前,欠账还没还。
晚安了
第86章
晚饭一家人都在,李明言就做了养了几天的泥鳅,在家里的破缸里养了几天,小妹天天趴在缸沿上看,流着口水念念有词,李明言拿着剪子,把泥鳅宰了。
做了红烧泥鳅,一小盆泥鳅被切成一段一段的,泥鳅除了中间一段长骨头,其他的都是鲜香无比,她用了多多的酱油,把泥鳅的土腥气给遮盖过去,刚出锅李明礼这个小馋嘴就脚跟脚的走来走去。
只是照例还是要给长辈送去一份的,李明言拨出来两碗,给姥姥姥爷,还有奶奶家送去。
李明言揽了姥爷家的差事,姥爷家依然是李家庄最亮眼的房子,就在自己家房子后边,陈姥姥早就问到了香味儿,看到李明言带着一碗来,笑得合不拢嘴,她本来担心自己家挪了地方,会不适应的,谁知道到了李家庄,邻里和善,女儿也孝顺,有什么好吃的,不管是啥,都会拿过来一点,让老两口也尝尝。
就是老头子有意见,觉的李明言这个外孙媳妇不会过日子,给人家帮忙收箩筐,就不能自己落俩?听说她收东西给人家米面斤是斤两是两的,一点儿都不知变通。就连人家带着亲戚过来换米换面的都会收点感谢费,就李明言这个丫头钱财手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说气人不。
李明言拿了一碗泥鳅过去,陈姥姥笑着同李明言使眼色,“你姥爷做了个好玩意儿,不知道你收不收,你这来了正好去看看。”
李明言笑着看向姥爷,陈梅早就说过,姥爷说让她机灵点儿,没有光干活儿不收点利息的道理,米面剩下的面袋子算什么,弄点儿吃的才算本事呢。不过说是这么说,陈梅还是觉得做人要踏实一点,主要是怕人家举报了之后也有理由推脱。
姥爷别别扭扭的带着她到了堂屋,说了句:“在这里等着。”
然后进里屋搬了几个东西出来,几块儿木头。姥爷平时鼻孔朝天的人,难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托了一个圆球,说道:“我看你也是什么都收,想着只要是新鲜玩意儿都能换来米面,就试着做了这个。”
然后也不看李明言,不知动了什么机关,把好好的圆木球拆开,露出中间的一个凹槽,把李明言看的惊叹不已,这是鲁班锁?
姥爷展示完之后,就搓着手站在那里,他还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劳力换过粮食呢,只是现在粮食紧缺,就是拿着粮票到粮站,也没有什么吃的,天天吃粗粮吃的嗓子眼拉的慌。
李明言蹲在地上,看着一个个的圆球,然后抬头看看姥爷因为动用凿子刀子而满是红痕的手。这真的是一个倔老头。
李明言点点头,“当然可以,我给你,嗯,十斤米一个球吧。”
陈姥爷咧开嘴又猛地收住,连声说道:“好好好。”
李明言带着东西,回家又给姥爷拿了米面送到家里。
陈姥姥一定要李明言带回家一点,“你拿回去一些,给小明礼熬稀饭吃,外头闹春荒闹的我心里都害怕。”
李明言自然是拒绝不要的,现在家里吃的健康极了,除了没有肉,吃的一切都好,“我经手了这么多的粮食,能没有自己吃的嘛,您留着自己吃吧,姥爷要是能做,还能继续做,不用这么复杂的东西,只要做的精巧,都行的,我还给一样的价。”
后背有出息,陈姥姥开心的不行。
倒是姥爷又傲娇上了,“我看你傻的很,就不知道随行就市调调价,现在米面在外头什么价格了你知道吗,两块钱买一斤白面!还不是净白面。”
李明言只说二癞就是这么定价的,然后就赶紧撤。
陈姥姥在后头掐了老头子一把,“你咋啥都管,自己老抠铁公鸡还奸猾也就算了,还叫家里人都抠都奸。”
“我不抠不奸,能攒下这么一份家业?能带三十亩地搬家?”
陈姥姥可不惧他,有女儿在身边,她的家庭地位有明显的提高,当场反驳道:“那是因为你有个好儿子,跟你又抠又奸可没啥关系,依你见了啥不脱一层皮不罢手的性子,早就给你扣个地主老财的帽子了。”
***
李家庄多了一个人的事情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瘦弱的劳改犯,庄上第一时间把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在哪里干过啥,因为啥进的监狱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说是扒人家祖坟了,被逮住,然后就进了监狱。听起来颇具传奇色彩,因为不是什么烧杀淫掠的大事儿,赚的是死人钱,因为没有掘到自己家祖坟,因此都觉的不是啥大事儿。
李家庄的人们叫他老盛,一起上工下工,彼此都比较熟悉了,待他十分亲切。
李明言一听说是盗墓的,就想起火车上的遭遇,陷害她的两个男人就是盗墓贼,彼时她去看大哥,遇到这事儿之后虽然机智化解,还得了一提包的金子。
那两人却是被抓了,机缘巧合,其中一个老的却被分到这里。
会不会报复她?原来他姓盛,话说老盛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李明言却是怎么也不信他没有认出来。
她虽然说又长高了一些,也没有那么的瘦了,这个老盛却位置颠倒,变得又瘦又弱,还一身的牲口味儿。
李明言照旧给家人送红豆汤,用来补充营养。
她深知这个老盛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可能很快就会爆炸,只是如今他身陷囹圄,在小村庄里还是小心翼翼的,为了一口吃的喜笑颜开,似乎全然没有报复的心思。
这次在田埂上,李明言碰到了老盛,他照旧低着头,打着哈哈,一副没囊倒气的样子。
小妹坐在扁担的一头,用来维持平衡,李明言给她塞了好多的山楂干,还有炒熟的南瓜子,让她边走边吃,所以跟着南瓜壳就能找到这个小家伙。
她很是惬意的坐在扁担里,天天跟着来地里,也是很开心的,比自己呆在家里强。
李明言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老盛唯唯诺诺的脸突然之间变的阴沉狠厉,咬着后槽牙发出声音:“你给我等着。”
李明言心道,果然来了,她知道这人早晚会算账,隐忍了好几天,也算沉得住气,李明言平静道:“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