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她备孕近十年才生了池槿秋一个女儿,池槿秋就是她的眼珠子,她的命!她决不能看她有事。
池大太太着急的眼泪又涌出来,刚想继续下跪磕头求情,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来:“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若今天把你拿下,青石镇的老百姓还以为我这个团长太太是有多仗势欺人呢。”
声音落下,一个身穿大红色旗袍,面容姣好,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手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狮子狗的女人进门来。
她先上下打量了池槿秋一圈,然后用白皙的手指摸了摸怀里的狗头,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那个军官:“刘营长,我听说鹿儿庄两个多月前和土匪对打,有个池三小姐,单枪匹马追了土匪头子大半夜,自己一个人把土匪头子给弄死了。现在咱们镇门口挂的土匪脑袋,可是她的结果。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啊!你敢惹?”
刘营长是204团旗下的第三营长,平时就会吹牛拍马屁,什么正事儿都不干,颇遭真正打仗的一二营长鄙视。
听到团长太太说的这话,刘营长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团长太太话锋一转,冷声道:“团长这次被上头命令去北平支援,本来苦不堪言,没兵没武器。没想到池连长说服团长,在鹿儿庄里应外合,端了南山土匪窝。不但为民除害,还替团部收缴了大批量的军用物资。现在团长和池连长在外拼命保家卫国。你们却在自家地方欺负他的母亲妹子,你说说,到底是谁活腻歪了?!”
池大少为人低调,但行为做事,都是话不多说直接干的狠戾角色。青石镇的周团长,当年也只是个小小连长,池大少带着一群学生兄弟投奔他后,他便连连高升,战绩累累。这其中,池大少的功劳是当仁不让的。
只不过池大少不喜为官,又不爱张扬,外人很少知道他和团长的因果关系。就连池家,也只知道池大少是个空头不管事的连长。压根不知道,池大少,其实是周团长隐藏在幕后的左右手。得罪了他,那真的不要命了!
想明白其中关联,刘营长冷汗都流了下来,一脚踹起被池槿秋踹飞的大兵,也就是他的大侄子小刘二,恶声恶气的说:“王八犊子!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打池大太太,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来人,剁了他踹人的腿!叫他以后还敢胡乱欺负人!”
“大伯,您来真的?”小刘二傻了眼,直愣愣的盯着刘营长,一下大吼起来:“我可是您亲侄子啊!我这么做还是不依您的命令!您怎么能让人剁我腿?”
团长太太——黎伊兰闻言,嘴里发出一声冷哼,目光嘲讽的看着他们,“刘营长好本事,底下的亲戚兵蛋子一个比一个勇猛。看来下次团长再上战场,刘营长得跟着去好好保护他了。”
贪生怕死,最怕打仗的刘营长,一听这话,吓得魂都没了!不用手下人动手,自己拿着大砍刀,眼睛一闭,在小刘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断腿明志。
此时裁缝铺外站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这么血腥的一幕,吓得众人都闭了闭眼。至此,鹿儿庄池家在青石镇出了名头,再没有人敢惹池家,找池家的茬。
而在刘营长砍大侄子大腿的过程中,池槿秋和黎伊兰从始至终都没转移过视线,仿佛她们看得不是血腥画面,而是一场好戏一般。
等小刘二被砍断腿,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痛嚎几声晕过去后,黎伊兰从座位上站起身,淡淡的看池槿秋一眼,“有空来周家坐坐,陪我聊聊天,喝喝茶。”
“好的,我一定会来。”面对镇上第一夫人,池槿秋当然不能不给面子,态度谦和的应下,目送团长太太带着一帮人离去后。让秀秀留在裁缝铺里收拾烂摊子,自己叫来一辆黄包车,带着池大太太回到家。
等请来的镇上大夫给池大太太上了药后,池槿秋把大夫送出去,走去池老爷的房间,认错领罚。
出乎意料的是,池老爷并没有责罚她的意思。只是目光沉沉,用那双历经沧桑的双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三儿啊,你长大了。爹护不住你了,以后你大哥二哥不在的情况下,你要保护你自己,还有你母亲她们啊。”
“怎么了爹?”池槿秋眼皮子一跳,“怎么说起这话来了。”
鹿儿庄一战后,池老爷被一大群土匪围住,虽然有好十好几个村民拼死相护,但池老爷还是受了很多伤。腰部腹部腿部全是见骨的伤痕。
虽然经过家里人的劝说,池老爷答应跟着全家人从鹿儿庄搬到青石镇,每天中西医疗不断,身体看着恢复成正常人样了。
但只有池家人知道,池老爷内伤太重,恐怕命不久矣。这也是毫无音讯的池家双雄,突然要决定回来的缘由之一。
望着昏黄灯光下,池老爷那单薄苍老的身躯,池槿秋没由来的心里一酸,郑重发誓道:“爹放心,女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娘和姨娘、嫂姐姐她们的,鹿儿庄我也会替您守祖宗守到最后。到时候日本人来了,我就让祖宗和他们一起去西天见面!”
本来挺温情,挺暖心的话,听到最后那句话,池老爷顿时黑了老脸,怒气十足的大吼:“祖宗不易,好不容易入土为安。你个不孝女还要送祖宗上几次西天?你给老子滚!”
池槿秋嘻嘻一笑,三两步跑回房里。看到放在桌上的唐刀,笑意渐敛,走过去拿起唐刀,在宽阔的屋子里比划起来。
从今天起,她要将在末世常年训练的体能射击器械练起来。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保护好这群爱她的可爱家人们。等到战争全面爆发那一天,希望用她微薄的力量,护得他们周全。
第013章
半个月后,外出打仗和在北三省找人的池家双雄双双归来。
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听见敲院门的声音,伺候池大太太的方妈冒雪去开院门。
“老爷!太太!姨太太!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在方妈惊喜到近乎哭泣的叫喊声中,池家双雄满面风霜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池二少身后还领着一个不到十五岁,长的面黄枯瘦,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花袄子,眼神动作都畏畏缩缩,看起来胆小无比的姑娘。看到池家人各个穿着光鲜,那姑娘紧张的扯了扯衣襟,然后躲在池二少身后当个隐形人。
池家人都呆了呆,除了池老爷,池槿秋,包括池大太太的一众女人皆站起身眼泪热泪。李姨太更是直接扑了过去,抬手甩了双雄一人一巴掌,而后抱着两人呜呜大哭。
这两巴掌着实不轻,打得整个饭厅听得一清二楚,池槿秋都替两个哥哥感到疼。
然而两个哥哥面不改色,一同安慰好李姨太,而后齐刷刷地跪在池老爷池大太太的面前,磕个响头喊:“爹、母亲,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池大太太一边拿张丝绒手帕擦拭着眼泪,一边吩咐秀秀:“给大少爷、二少爷布碗筷。他们奔波一整天,肯定饿坏了。”
“吃什么饭?!有能耐跑,没本事填饱自己的肚子?!”池老爷冷哼一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回后院主房,甩双雄二人一个冷漠的背影。
“大哥、二哥,回来了啊。”池槿秋没管池老爷。她爹就是个面冷心软的糙汉子,当家做主惯了,两个儿子当着诸位亲朋的面儿落他脸,他不给两个儿子一点脸色看,那才奇了怪了。
池槿秋没心没肺的笑着,看见秀秀布好了碗筷,赶紧站起身,热情的给他们一人添了一大碗饭,还打趣似的喊他们:“还跪着呢?你们膝盖是中箭起不来吗?要不要我给你们拔拔箭头。”
被她这么一打岔,厅里的气氛好了许多。李姨太示意两个儿姨娘把儿子们扶起来,池大少倒是不动声色的受了。池二少则是见鬼似的一蹦老高,离吴姨娘远远的。惹的吴姨娘眼泪婆娑,李姨太好一顿臭骂。
一家子鸡飞狗跳后,天色也不早了。双雄用完饭就去了池老爷的卧室,估计是去认罪受罚。
池槿秋近日来的运动量是往常的双倍,一到晚上是又累又困。她偷偷摸摸在池老爷卧室外面偷听了一小会儿,没听见任何吵架打骂的声音,也就安心的回房里睡了。
睡到半夜三更,忽的听见一声细细的呜咽声,紧接着是一大群哭声。池槿秋猛然惊醒,房门恰好被打开,秀秀点着一盏油灯,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三小姐,不好了!老爷不行了,他吊着一口气,想见你!”
池槿秋心里一阵颤抖,不敢相信先前还活生生的池老爷,说倒就倒了。当下一阵恐慌,外衣都没穿,光着双脚就跑到了池老爷的屋子。
池家所有人都在,全都跪在池老爷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池老爷躺在床上,往常红润偏黑的脸,现在如素缟一样苍白无色。他已经换好了崭新的寿衣,闭着双眼,胸口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池槿秋见状心头一哽,眼泪不知觉的包裹眼眶,却被她紧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看见她进来,大哥让开位置,轻轻把她推在池老爷的床头前,“爹,三妹来了。”
语音刚落,池老爷倏然睁开眼睛,看到池槿秋,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些许笑意,“三儿,来了,啊……”
或许是池老爷笑得太慈祥,又或许是那声三儿喊得断断续续,有种断人肠的悲伤感。
池槿秋心痛难忍,眼泪簌簌而落,趴在池老爷床头,哭着喊:“爹,女儿来了。您怎么穿着这么难看的衣服啊,快换成睡衣好好的睡一觉。明儿女儿和您一起回鹿儿庄,看看池家的老祖宗,再给他们上上坟,拔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