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清泠
沈俊在外公务繁忙还要遭受同僚的取笑,回家还要向王薇伏低做小,实在是苦不堪言。
王薇收到从前闺中认识的人的请帖却不少,她原也想起从前那种出风头的光景,所以她去过两次,在赏花宴上那些姐妹交口称赞她贤惠,她们都自愧不及。王薇在那些也刚嫁了人的“闺中姐妹”面前强撑。
友谊不过如此,只不过是家世相近时没什么选择要认识,要多与人交好。
……
时值九月初三,李王妃四十寿辰,宾客盈门。
赵清漪带着义女前往,她们穿着赵清漪设计制作衣服,不与常人相同。
赵清漪穿着白色为底的绫罗内袍,外罩青色纱衣,梳着灵蛇髻,只有玉簪发带;而赵悦的罩纱衣则是水红色的,双丫髻上插着太子妃赏的珠钗。
作为活了两世富贵的人,还当过演员,对穿衣打扮是很有品味的。赵清漪对赵悦虽然不能说是万千宠爱,但是绝对和亲母女没有两样。倒是她的亲生儿女沈晓云、沈归云现在生活得并不好,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将人接回来,也没有过问。
她本人对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而那两个儿女对原主也没有多少亲近。原主因为慢性毒,重病在床时,膝前只有长子和丫鬟碧草照料,他们从未想过去看她。
沈智云去叫妹妹和弟弟,告诉他们母亲病重,但是他们极爱绕着美丽富贵的王薇转,又或是和沈俊演一出天伦。他们害怕因为赵清漪失去王薇对他们的宠爱,怕父亲失望,恨不得自己是王薇所出。
孩子凉薄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懂事,还有一部分却是“太懂事”,孩子在天性上是有所差异,他们的性子太像沈俊。
明霞郡主看到她们,带着一位容貌极美的少妇过来与她认识,是她的表姐李蓉,曾经和王薇争东京第一才女。
互相见礼后,李蓉也没有展露出侯门千金、侯门媳妇的高傲来。
明霞郡主倒是不客气,抓着她的衣袖,直说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衣裙,她也极想要有一套。
赵清漪不禁笑道:“这有何难?别人我是收银子的,你的话我给你设计一身别致的,你让王府绣娘做好了。”
李蓉笑道:“哎哟,英王府的绣娘最近可忙了,又要多绣吗?”
赵清漪问道:“是吗?”
李蓉捂嘴笑道:“我们的明霞郡主就快要有郡马爷了!”
赵清漪太忙了,又不在官眷中走动,这个消息倒不知道,笑道:“那可真要恭喜了!日子订在哪天呢?我可不得备份大礼?”
“赵姐姐,你尽是与她好了,我……”
“你要怎么样呀?”忽又听一人插口问道,转过头见是一个五官娇好衣饰华贵的少妇。
却是清河长公主的女儿许瑶,也是去年初嫁的少妇,清河公主和英亲王是异母兄妹,但是先皇也仅这位公主。
明霞郡主介绍了赵清漪,许瑶笑道:“原来竟是赵娘子,早想一见,终是见到了。赵娘子果然气度不凡,名不虚传。”
赵清漪笑道:“我能有什么名,要是有也是污名臭名。”
忽听一个男声道:“污名臭名可轮不上赵娘子!”
但见李笑穿着一身粉色长袍、衣袂飞扬,而他身边的徐昀却穿着一身月色锦袍,也是俊朗非凡。
要说李笑和徐昀今年也二十二岁了,在古代很该是成亲的年纪。但是徐昀的未婚妻夏氏三年前则因为恶疾而逝,这才耽误了下来;而李笑则是胡闹的性子,而他老子又宠得紧。
“见过世子、李公子!”
李笑见到她又是怔愣住了,还是妹妹李蓉拉他,他才发现失态。徐昀见她更加光彩照人,在一群的贵女美人间却偏偏最吸引人的眼睛,他脸上不禁一燥,不禁移开了眼睛。但想起当初一路上他的伤害是她备的换的,连内衣裤都是她洗的,还有当初在船上看她教导孩子读书的情景,心中又生出奇异的滋味来。
李笑道:“赵娘子哪有什么污名,何必这么妄自匪薄?”
赵清漪笑道:“污名美名也不过是虚名,确实不用太放心上。”
“我与赵娘子英雄所见略同。”
赵清漪忽道:“哎呀,都还没有去向王妃祝寿呢。”
李王妃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多了一个肥皂厂,她每月多进项八千两打上的银子,本朝官员俸银不低,但是亲王爵位的年俸也不过八千两。现在明霞又订下了曹家的婚事,曹家少爷品貌双全,曹家又是名门之后。
看到赵清漪带着义女来了,更是拉着手,像是要当亲生女儿似的,赏给赵悦的东西也是厚重。徐昀看着母亲与她亲密,不禁生出些个心猿意马的想法。
赵清漪却是不知道,她今生原就没有打算再嫁。
……
九月里,赵清漪去英王府再见过徐晟一回,因为做衣服想到了纺织业,她献上了黄道婆发明的纺纱机设计图,这个作为起点比较好,适合这个时间。
这种纺纱机能提高四倍效率,而且还更省力。
在听她讲解的时候,徐晟好奇问道:“是不是就是用更短的时间和更轻松的劳作,做出更多的东西来。”
“不错。”
徐晟想了想却说:“但是这东西要是面世,只怕江南一带百姓,很多人将要断了生路。因为有这东西的人织出的布在价格上会便宜,没有人买他们的东西,就等于摧毁他们原来的家计。”
“太子殿下英名仁慈,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技术的进步,因为利益,他们会谋求改变,同样进步,比如向我们买这种机器,或者买使用权。将来他们会创造更多的财富,并且富余大把时间精力去创造别的新财富。”
“若是要卖,只怕又要被说是与民争利。”
“这种话真假也就各一半吧,有些官员们当然希望白送,因为那些幕后的老板是他们。”
徐晟不禁莞尔,这话也敢说。
徐晟说:“卿现在要做一个纺织厂吗?”
“我倒不想,如果殿下手中有人,我只想献图,收一成利。”
“孤倒是奇怪你怎么有这些东西,而有这些东西当初十年又如何会籍籍无名?”
“草民乃是女子,况且千里马遇伯之前也不过寻常马,怕还不如寻常的马。”
徐晟不禁哈哈大笑,说:“你是孤的千里马,孤来日必不亏待你。”
谈完正事,徐晟也没有马上离去,赵清漪受邀到花园中赏菊,徐昀作陪,明霞郡主却是婚期越来越近,也不得不绣嫁衣。原是知道他们谈正事,便未出来。
一直信步到赏心亭中,但见王府中培育了几十个品种的菊花,有黄的、白的、粉的、红的、紫的、绿的、墨的、泥金、雪青、花色等等,绚丽多姿、清香袭人。
赵清漪知道中国古代菊花培育的繁盛品种多达几百种,到后世大部分均已失传。原主本不过秀才之女,这高门亲王府中的稀世菊花品种却有许多不识。
徐昀向徐晟介绍府中培育的几种新品种,让赵清漪也听得入神,其中有一株开着碗口大的白花,花瓣边沿却又有镶红的边。
徐昀说:“这株镶红白菊,是府中一位六十来岁的花匠培育的,这老花匠种了一辈子的菊,培育品种无数,却也难有超过此株者。”
原本花瓣红中杂白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这株难得的是它是只在花瓣边沿镶红,极是均匀精致,实是夺造化神秀。
徐晟和赵清漪都不禁近身细瞧,徐晟一看笑道:“这花朵之艳,不下于牡丹了。”因为它花朵大,花瓣繁复华丽而不杂乱。
赵清漪道:“这能不能插芊,也好来年可多种一些。”
徐昀笑道:“家母也正有此意。”
正坐下饮菊花茶,却有太子妃身边的内侍来报,说皇长孙受了凉正病着。今上妃子也有十几位,宠幸过的宫人也不能计数,但是只得太子一子。
而太子同样子嗣稀薄,在皇长孙出生前,只有一位三岁的小郡主。徐晟已有二十五岁,这个孩子自然珍惜异常,况且他也确实可爱。
徐晟听了忙起身离去,赵清漪也不好多留。
徐昀说:“赵娘子,不如我们再去那边看看,还有两种新品,也是极好的。”
徐晟是她主公,况且刚才是三个人在场,她也就未避嫌,此时却不得不避避嫌了,虽未到明清时的刻板,却也要小心。
“多谢世子盛情,但今日打扰已久,我家中还有点事,也该早日回去了。”
徐昀也知此中道理,不能强求,只好道:“那在下送送你。”
徐昀送她往花园门口走去,一路上却心情激动,难以抑制,他忽靠近半分,轻声说:“当日救命之恩,一路照料之情,永不敢忘。”
赵清漪不禁有些讶然,他到底是世子,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人。这人早在今上跟前听遣,办些机密大案,当日为了逃脱易了容,平日谨慎少言。赵清漪当初救的是这个人,只觉救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而他本人又太年轻了些。
赵清漪沉默了一会儿,说:“当日不过举手之劳,况且世子早还了,不必再提。”
徐昀想了想,说:“那也只还了救命之恩,赵娘子一路料理我的生活,我还没有报。”
赵清漪说:“如今王妃对我也多有照拂。”
徐昀说:“那王府能得更多好处,算不得报恩。”
赵清漪说:“那你觉得该怎么报?”
“我……我也不知道。”徐昀低下头去,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毕竟以他的身份与她是天差地别。即便她有桑弘羊之才,但是作为女人的身份,她是一个生过三个孩子,与丈夫和离,比他大四岁的妇人。
徐昀忽说:“与沈俊和离,也在你的掌握之中吧,你是不是早知道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赵清漪笑道:“好奇?”
“哦。”
赵清漪想了想,悠悠叹道:“嫁给沈俊的第二年,我就曾经后悔过,但是作为女人没有太多的选择,总是要去做别人希望你做的事。”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徐昀却没有追问,沉默半晌,忽道:“现在做的事是你自己想做的吗?”
赵清漪道:“算是吧。”
“你就没有为将来考虑过?”
赵清漪有些不解:“怎么会呢?”
徐昀忽淡淡道:“太子妃派人来叫走了太子殿下。”
赵清漪不禁顿住脚步,怔了一会儿,转头正色看向他,徐昀脸色微红转开了头去。
徐昀轻声道:“太子哥哥对你推崇倍至,便是在我跟前也常提起,但凡节庆,太子哥哥总提点太子妃不要怠慢了你。”
赵清漪不禁心惊,抿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事儿又不能直接表明心迹,那不但是打太子妃的脸,连太子的脸都打了。太子便是无此心,一国储君怎么能这样被下脸面,他心中有意见,赵清漪这靠山就要失去了。
“人食五谷杂粮,到底不能免俗。”讲究清净坦荡只不过是一种理想,尘世本就是浊的,如何自清于大众。这就像是逆淘汰一样,俗人以俗心想别人,俗人也容不下清者与他们不一样。
徐昀道:“你明白就好。”
“多谢世子爷提点。”出了二门,赵清漪顿住脚步,朝他施了一礼,“世子爷请留步。”
徐昀知道争她不过,不能强求。
“你也宽心,我总护你周全。”
赵清漪也没有将他这句话太放心上,微微福身,退后三步,转身离去。
徐昀看她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回府内。
……
【荣曜秋菊,貌华春松,天姿灵秀,意气高洁,不与群芳列。】
徐昀看着刚刚写的几个字出神,忽然敲门声响,明霞郡主进来书房。
“哥哥,太子哥哥和赵姐姐这么快就走了?”
她才刚看完宝华斋送来的首饰,宝华斋也是负责许多内宫首饰加工的铺子,手艺是祖传的,各勋贵女眷要是有好的材料都爱送这个铺子去做。
徐昀才简单说起皇长孙有恙的事,明霞郡主道:“怎么又病了,奶娘也太不尽心了点,太子妃嫂嫂很该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