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清泠
郭延锦道:“五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父皇刚刚讲过,河东免税数年,总有存粮才是。况且三年多之前,那是八月大雨连绵,黄河才决了堤,如今才春耕时间,雨水是比往年多一些,总不至于多过了三年前那回。那一回,尚没有到如此地步,何至于这一回……”
河东是指黄河以东,在山西境内,春季的雨带正常时间还不到这里,七八月份雨带会在华北,所以除了开春凌汛之外,少有这样的大水。
郭延钧忽道:“太子,你这是说河东是有官员贪腐了?”
郭延锦道:“四弟,孤只是提起有这个疑点,不管是河东道布政使还是御使,这几年都没有修河堤吗?孤记得三年前父皇就有旨意,好好修理河堤,并且当年给河东道拨了三十万两修堤的银子下去。”
郭延钧道:“太子,现在赈济难民才是要紧的事,黄河多少堤坝年年修、年年垮,有何奇怪的?”
郭永崎冲郭延钧喝道:“够了!你给朕闭嘴!”
几个皇子争位,皇六子信王郭延钧最是锋芒毕露,并不是说他有多少才华,而是收拢门人很是贪婪,而妻族、母族都是拉帮结派的。不像诚王郭延铮,那就低调多了。
河东道布政使刘济棠正是他的侧妃刘氏的母家。
郭延钧忙跪下道:“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想要让太子着眼于赈济救灾之事,现在翻着三年前的旧账也是无济于事呀!太子这时翻着旧账,是个什么意思,儿臣不得不多想……”
郭延锦东宫出了那么大的丑闻,但是他的太子之位还是这么稳,就算是前朝有点小风浪也被郭延崎压下去了,郭延钧深深觉得父皇的偏心。
郭延锦心头微动,还是忍住没有解释,却没有想到郭延铮表现起来,奏道:“父皇,二哥绝对没有针对什么人。如今安置救济难民虽然是当前大事,但是能救济一时,不能救济一事,水患平息,还是要遣了难民返乡耕种。河东总还是要有人做事,但是倘若底下官员不尽心便办不成事。三年来办不好的,这下便能办好了吗?”
郭延钧说:“五哥,你是说谁办不好事?你就办得好了?”
郭延锦倒真看得出来,郭延钧再怎么拉拢人,但是为朝廷办实事上的心却没有多少,但是郭延铮的立足点还是办事的。
郭永崎说:“不要吵了,孙月明,户口能抽出多少银子?”
孙月明道:“圣上,如今距夏季赋税运送上来还要三四个月,但是拱卫京城四大营禁军的军响每月就要三十万两,加上各官员的俸禄,实在是难以抽出银子来。”
“二十万两,朕再从内宫挤出二十万两,太子,此次河东赈灾就由你来负责。”
郭延锦暗想:父皇让他负责是让重新让他和郭延钧斗呢,还是考验他的能力和势力?
但是这是圣旨,他只好接旨。
……
“要去河东了?”赵清漪喃喃,心中想着这奇怪的天气,春季河东一带有那么多的雨,不是应该江淮一带发大水才是吗?
郭延锦如今倒是什么都不会瞒她,说:“此去安抚百姓,修理河堤,怕是要去很久。京城的难民救济已经交由诚王、恭王、顺天府共理了。”
赵清漪道:“你这回是带兵过去吗?”
郭延锦道:“轻车简从,若是调运兵马,可又要费不少事。”
赵清漪说:“殿下,河东布政使是信王的人,河东军节度使也不是你的人,此去太危险了。”
郭延锦笑道:“现在既然当着这个太子,百姓有难,父皇有命,我如何能推脱?”
圆滑推脱的话不是不能说,只是郭延锦还有古代士人之风,极不爱那一套。
赵清漪说:“我陪你去。”
郭延锦道:“我是去赈灾,带着你去,只怕是要传出我带着女人去游山玩水了。”
郭延锦本有意撩他,但是赵清漪这下听了倒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这个名头儿倒是不赖的。”
原本不就是他去赈灾太尽心了,被人捧杀的吗?这样带着小妾的样子,怎么都是污点,捧也捧不了太高去。
郭延锦不知她的想法,心头一热,握住她的手,说:“婉妍……”
古代男人就是这样,如他这样对待小妾的已经是铁树开花的般的君子了。
赵清漪却挣开他的手,说:“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要走,早点休息,我也收拾一下行装。”
郭延锦看她冷淡的样子,心头一伤,但知她不喜欢纠结这事上,不舍她又睡地上,还是起身离开了她的院子。
郭延锦走后,赵清漪也收拾了两身男装、一点伤药和一柄剑,本来她是有空间的人,但是难防别人怀疑,总要拿出来。
……
此时东宫无正经女主人,赵清漪要出门也没有人反对,便是皇帝出巡时还有带妃子的,太子带一个近身侍候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子随行人员,除了周桢挑了二十年侍卫中武功最高的人之外,还有瞻事府少瞻事刘浩文、中舍李昭。
一行人骑着马,护送着太子的车驾出京。
赵清漪穿着一身蓝色锦袍,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打马走在前头,郭延锦原也是在车里,走了半日,也出了马车,骑了一匹红马到了赵清漪身边。
郭延锦看看日头,说:“你要不去车里坐着,这午间的太阳挺毒的,这可是会晒黑的。”
赵清漪说:“不用了,车里颠得很。”
看看延途的官道路面,就算是现代的汽车都会颠,别说没有高级的减震办法的古代了。
赵清漪又道:“我们现在这样出来还是很显眼的,只怕河东的官员会早一步知道。”
郭延锦说:“早一步知道又如何?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赵清漪说:“京中还无粮调来,你怎么安抚灾民?”
郭延锦说:“你不晓得,人人都说我是太子,地位自然与别的王爷不同,其实六弟才是兄弟中最富有的。河东一带百姓虽然并不是最富庶的,但是那一带富人连接着北漠的商路,又有商人出了西域的,对河东、河东路的官员士绅这几十年来掌握着的矿山,供着朝廷炼铁、百姓日常使用,一年下来是有多少钱?这次一场水灾,居然有脸上奏朝廷说缺粮少银,可见吏治之乱。”
与现代许多人所知道的不同,煤炭在中国古代的开发利用历史其实不是始于近现代,不完全是学习于西方工业革命后,其实在宋代开发得就有相当规模了。宋代是煤炭开发利用一个相当有成效的时代,宋代也开始用焦炭炼铁。
元代时,马可波罗对于中国使用煤炭就惊奇不已,说明在当时,中国的煤炭利用是远高于欧洲的。明代时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就记载了中国用煤炭来锻造打铁、作为生活常用燃料。
原主的记忆都是很粗略的,也只知道太子治水灾后得到百姓爱戴,初时他实力大涨,可是皇帝越发看他不顺眼。
赵清漪对于古代的这些技术和生活细节当然不像一般人的认知,但是听郭延锦这样一提,也吓了一跳,说:“殿下,你是想自己摞银子,还是给朝廷摞?”
郭延锦微微一怔,倒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怎么,有区别吗?”
赵清漪说:“你有意以赈灾之名出京来,再又以整顿吏治之名来和人争利,但是这时拿到手,你也守不住。你不怕惹得一身骚?”
想要去整顿吏治,多半要抢钱,抢钱还不够,还要抢煤老板的利益,这可不要让人诅咒下地狱吗?难怪别人都想搞死他了。
郭延锦能欣然答应皇帝出来,显然这事情也早在心中了,不过是顺水推舟。
这人平日再装,事关利益,心底头还是门儿清的。他唯一的好就是摞银子没有想过从贫苦百姓身上榨,而是从这些国家蛀虫身上敲。
第446章 黑锅
郭延锦笑道:“婉妍,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便不是储君,也是皇子,自幼锦衣玉食,受百姓奉养,便有自己的责任。国家朝局之艰,究其根本还在于钱粮,如今西北尾大不掉,若要一举荡平,首先就要有足够的钱粮。钱粮哪里来?加重百姓赋税,民怨四起,只怕更是动摇国本。河东这些人,唉……”
赵清漪心想:他表现出可以跟她归隐,实际上还是很操心国事朝政的。这就好,她也可以多和他拖些时日,一直到他先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先一步放弃。要是他成了琼瑶男,她可真要吓出病来了。
赵清漪笑道:“这就像占山为王,山上有金子,他们不给朝廷交税,还要向朝廷讨银子,然后还顺便弄出这么多灾民,是也不是?”
郭延锦笑道:“这个比喻也不算错。”
赵清漪说:“这可比真的山大王还要可恶,真的山大王至少没脸跟朝廷哭穷呀!”
郭延锦点了点头,说:“哭穷只是一个态度。”
“这种事我明白,他们漫天要价,就等你就地还钱。哎呀,那你还带这么点人来河东?”
郭延锦道:“等先安抚了灾民再说,孤也不信所有的官员都敢造反了。”
毕竟河东道的官员与皇室有关系的也不少,这种关系不能让他们所有人都孤注一掷。造反的成功率有多少呢,而造反成功后,谁又能当上皇帝?总之,换一个人当皇帝,那个人是自己的机率也是不高的,为什么要为别人冒险呢?
……
说是黄河水灾,但是河东一带多有高原,而围绕着河谷才有一些良田,但是河道里泥沙多,总是时不时漫出河道,淹了河谷地带的良田。
此时河东一带没有后世的高原贫瘠,却也不及江南的鱼米之乡了。
两天后晚间到了临汾,临汾顾名思义就傍着黄河的支流汾河,今年的天气像是撞鬼了,凌汛之后就是连绵的雨天,河道的淤积、河堤的失修都让这一带的承受能力极差。
到了临汾城外,灾民遍野,一个个也与叫花子无异,不少看到衣着光鲜的人就求着要口饭吃,或者为了吃饭卖儿卖女、自卖自身的都有。
赵清漪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可是见到这样惨状,心灵震动也是不小,看看郭延锦,他也俊眉深蹙,目光带着悲悯之情。
电视剧中,真正善良又会自己为善良买单的女子总是吸引男主角的,可能她虽然是“渣男”,到底也是“男主角”,看到旺财怜惜百姓,又觉得他更帅了三分。
以前捉弄他叫旺财、吐嘈他是共享单车、封建毒瘤,但想若不是时代原因,现代的男人,有多少个还有这样的仁心。
……
一行人正想着进城去找了客栈休息,但是突然听到前方闹腾腾的,有人打了起来。
狗蛋、春儿、根儿三人本来是刘家庄的人,家中都还有一两亩的田地,处在黄河边沿。上一回大涝却是在八月,此次连绵阴雨却是从二月起的,所以就都抱着侥幸心理想要耕种。没有想到那河水冲出来是如此恐怖,几间茅屋全被冲烂了,而狗蛋、根儿家的家人被大水冲散,不知生死,春儿却和她爹幸存了下来。他们一无所有,为了混口饭吃,就乞讨到了临汾,春儿的爹生了病,和很多老人一样去得很快。
春儿为了要给爹凑一副薄皮棺材,只好自卖自身了,但是春儿长得好,狗蛋和根儿都有意于她。听说要临汾知县老爷的下人买去当家姬的,家姬其实和家妓也差不多,两人就想去把春儿给救出来,他们虽然也机灵,但是对方足有四个人,狗蛋和根儿打不过他们,上窜上跳,几个回合就被打倒在地,身上被一拳一脚的招呼。
“打命你个王八羔子!瞎了你的狗眼了,县太爷家也敢惹!”那四十来岁的头目恶狠狠的叫着,指着两个少年说:“给我打断他们的手脚!敢在我手底下抢人!”
春儿跪倒在地,求道:“老爷,您饶了他们!求您开开恩!我求求您!”
那男人一脚踢开她,说:“给你葬了老子,还想跑!下九流的贱胚!”
却说赵清漪的耳朵当然要比别人要强些,一路过来乱糟糟的事也遇上一些。
她连忙下了马来,施展轻功,几个纵跃,手指如影疾点,就把三个打人的小厮给点住了穴道。
那个四十来岁的头目一见,吓了一跳,说:“你……你是何人,你想干什么?”
他见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好像只是手轻轻在他们的人身上一拂,一个个就不能动了,这一手也足以震一震人了。
赵清漪能不伤人时,决不愿伤人,看着那头目说:“好好说话就是,干嘛要打断人的手脚?”
那头目见她没有要过来打他的意愿,道:“这位少侠,你可不能是非不分。我们可是县太爷府里的人,这个丫头卖身葬父给我们府上,但是这两小子却想劫人,他们分明就是贼!”
春儿看到英俊的“少侠”心头一惊,实难想象世间怎么有如此俊美的少年,但是此时也不是有这女儿心思的时候。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
狗蛋爬了起来,道:“什么卖身葬父!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就这么不值钱吗?几块薄皮板就要人去给县太爷当家姬。”
赵清漪虽然很不感冒卖身葬父的梗,但是听到这样的事仍然忍不住蹙眉,问那头目道:“你花了多少银子买棺材?”
春儿忙道:“那薄皮棺材要两钱银子。”
赵清漪掏出一个银锞子,看他身后还绑着一串的小姑娘,又换了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那头目,说:“这些小姑娘,我全买了。”
那头目不屑地瞄了瞄她那锭银子,呵呵一声笑,说:“这位公子,你这锭银子连一个姑娘都买不了,你当我们县太爷是什么人呢?”
赵清漪说:“半钱银子你就买了一个姑娘,这里足够买下这些姑娘了。”
那头目道:“但是你总不能强买强卖?”
“本公子就强买强卖,怎么着?”
那头目看到了他武艺高强,倒是忌惮,说:“你敢!我可是县太爷的人!你可知道这些姑娘可是县太爷要买的家姬,我县老爷可是要将家姬献给知府大人王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