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清泠
程豹道:“若是不能航行,生意没得做,大家都得饿肚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把所有好处都占尽的。陆家家大业大,这么多子弟要生存,我程豹出身百姓,却是没有什么顾忌的。”
赵清漪收了折扇,敲着手心,笑道:“程大当家这话就不对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看程大当家的面相,命宫宽大,财帛位圆匀,气色黄明透紫,这可是天大的好面相,只怕有王侯之命。”
程豹本来是和陆煦谈条件的,没有怎么把赵清漪这个小孩看在眼里。她虽然长得漂亮,但是陆、霍二人容貌都不俗,也就不奇怪了。
在现代时,闽、粤之地的人都特别的迷信,别说在古代了,古人是很信算命看相的。程豹一听,看向赵清漪,见他年纪小,心头也不禁一喜。
“敢问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赵清漪也没有隐瞒,说:“鄙姓赵,家师是蓬莱派前掌门紫阳真人。”
程豹之前虽然不算是中原武林中人,但是蓬莱派威名延续了两百多年,他当然也听说过。
“原来是赵公子,紫阳真人怎么是前掌门了?”
赵清漪笑道:“因为不才正是现掌门。”
“什么?”程豹一时不敢相信。
霍天放见她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的意思,于是说:“她所言非虚,今年八月十五,紫阳真人传位于她,蓬莱派上下无人不心服的。”
程豹、程牛及在场的林敏等人知道霍天放的武林地位,知他就算会骗人,也不会拿玄门第一大派的掌门开玩笑。
程豹道:“赵掌门真是英雄出少年。”
赵清漪笑道:“彼此,彼此。程大当家知道本派也是高手辈出,家师除了在下之外还有八位高徒,为何独独传位于在下这个最小的弟子吗?”
程豹道:“难道是,赵掌门骨骼清奇,天赋异丙?”
“那只是其次。”
“那最重要的是什么?”
赵清漪道:“看相。就说大当家身边这位仁兄好了,我观你面相,命宫泛红,曾经惹上过官非;夫妻宫有青筋,尊夫人该是体弱多病;兄弟宫略短,你的兄弟怕是与你不睦;子女宫有皱,孩子恐有早夭之相。不过,你交友宫腮骨位甚好,交到好友,若是肯苦干,老运甚好。”
这时别说林敏了,程豹、程牛、剑客王威等人都面露诧异,而两个东瀛浪人却汉语不太好,大半没有听懂。
最后一条他们还无法求证,但是前面条条都中。原主曾嫁给程豹多年,后来还谋算杀夫扶子,他身边的近臣无有不知的,而林敏是原主互相利用求寻的老情人,她最清楚了。林敏的夫人就是明年去逝的,他落于海匪之中,也是党兄弟在他少时时要夺他田产,他不慎杀了人才逃了。之后又被他现在的妻子所救,可是妻子近年病弱。孩子也不健康。
程豹道:“赵掌门你怎么知道的?”
赵清漪道:“略通相面观气之术。我武功还就罢了,这相术便是家师也是不及我的。只不过,我轻易不能给人相面,透露太多天机,则有五行缺一之苦。”
程豹道:“赵掌门,方才你说我有王侯之相,可是玩笑?”
赵清漪唰得打开折扇,摇了摇,笑道:“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不信的话,坏了自己的运数就得不偿失了。”
程豹道:“我没有不信,我信。只是想请赵掌门指点迷津。”
赵清漪道:“我方才说了,程大当家命宫宽大,财帛位圆匀,气色黄明透紫,本是王侯之命。只不过……”
程豹忙问:“只不过如何?”
赵清漪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这风云相会、龙门显现之时,若不跃上去,那凡物终究是凡物。大当家现在发了财,若不化身成龙,一切不过镜花水月。”
程豹道:“何时为风云相会,龙门显现之时,如何跃这龙门?”
赵清漪站了起来,拿着折扇的手负在身后,一边在手上掐指算着,说:“所谓龙从云、风从虎,大当家鱼跃龙门之时该在寅年到辰年之间,不能错过了这个时期,在这几年定要拼一把,不可后退,你只有这次机会。不过你还有一项妨碍,你夫妻宫低陷,阴阳不和,这是大碍。须得娶得真龙之女,真龙之所可旺夫,助你鱼跃龙门,改换门庭,绵延子嗣,添福添寿。”
程豹妾氏不少,不论是中土的、扶桑的、安南的女子都有,但是他若遇上不从的女子也有打杀的,虽是枭雄,却是心性残暴,至今尚无子嗣。
程豹虽然迷信,但也觉得不通,说:“在下这个门庭,有何可改的?”
他本来就是匪,中原人虽然向往王侯之位,但是也要认清自己。
赵清漪说:“非也!非也!富贵、富贵,先求富、后求贵。你乃海之猎豹,商家私下向你供奉好,还是天下人都承认你合乎天道的得到供奉好?顺者,海上风浪之顺,民间风调雨顺,天下人心之顺,这可关乎存亡之道,顺道而为,才可长久。”
程豹等人虽然没有听得很明白,但是很厉害、很有道理的样子。
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程豹道:“那么请教赵掌门,如何改换门庭,如何顺?”
赵清漪道:“多造船、广积人、结善缘,叩门求封,娶真龙女,公主和亲。名正言顺抽取海商之税。”
程豹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你说什么?”
赵清漪说:“程大当家要是一辈子甘心为匪,当我没有说过。”
林敏道:“叩门求封,谈何容易?何况是公主和亲?”
赵清漪道:“平常之时,当然难,但是现在,机会不是摆在你们面前吗?寅年到辰年是阁下的大运之年,该是能有发展壮大之机。陆家官宦世家,在朝廷也能说上话,你们外部发展壮大叩门求封,陆家从中为你斡旋一二,朝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得一二利益,而你们得名。虽然花了点钱,名正而言顺,从此你们光明正大纵横粤海,光明正大发财,天下人也不能说你们一个匪字。娶得公主为妻,程家后嗣也是太祖皇帝后裔,还没改换门庭吗?如此良机错过,难以再有。”
程豹、程牛等人心潮起伏,他们本来是要在三年后比现在还壮大一倍多,现在他们是没有这个信心那样猖狂的。所以这个前程对于封建时代的农民、渔民来说不要太美丽了,美丽到他们都没有系统地想过。
程豹道:“赵掌门高见,可是这……这哪里容易了。”
赵清漪道:“大当家是属什么的?”
“我属鼠。”
赵清漪道:“‘红鼠黄牛两相随,此等姻缘最完美,富贵福运久长在,子孙寿禄更夺魁!’这‘黄牛’,就能穿黄色的属牛的女子,就是公主;而王侯穿红色莽袍,程大当家又属鼠,自是‘红鼠’,鼠为生肖之首,不也是运道通天带来的吗?如果当今亲女公主中没有属牛的,便要在最近支宗室血裔中寻找,这一轮的辰年结束之前,你定要配得‘黄牛’。若是适婚‘黄牛’嫁于他人,那人怕是要截你王侯之运,便是抢亲也是要得到的。最好当今有黄牛真公主,这样免得麻烦。如果没有黄牛真公主,退而求其次,你可娶同属鼠的公主,再纳黄牛宗室女为贵妾。宗室女到底龙气差了一层,你只求她的相属旺你,而真公主则有龙气护你,属相旺和龙气护身缺一不可。”
赵清漪想:可得快一点呀,明后年安泰公主和赵彤都要嫁了,她们年纪也到了。
在场人不禁目瞪口呆,这娶一个真公主还要纳一个宗室女,这是要上天呐!
程牛说:“这怎么可能?”
赵清漪刷得打开折扇,一派神棍风流,说:“有何不可能?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但若风云际会期过,运势已去,那便不可更改了。只不过,公主和亲时不要被朝廷糊弄了,没有娶纳得黄牛龙女,气运就成浆糊了。就算昭君出塞吧,昭君虽美,到底不是龙女,呼韩邪娶了昭君仅仅两年就去逝了。”
第811章 宾主尽欢
程牛道:“如果没有属牛的未婚真公主,也没有属鼠的真公主怎么办?”
赵清漪叹道:“那只有娶纳两个宗室女,只不过要么难以封侯,要么福运差一些,甚至差很多。”
程牛说:“皇帝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赵清漪说:“封侯拜相要是这么容易,你们几万人还会当海匪吗?除了开国功臣,中原有多少人能封侯的?二十年前抗击北方外族的王将军是一个,封了定北侯,之后再没有了。程大当家有这个机遇已胜千万人了。运来时不争一争命,运去之后,也不过泯然于众人矣!我今日难得指点于你,你们不信也罢。若是信呢,结个善缘,也是为你自己放个长线。辰年尽时也只剩三年,你们少收陆家三年利,换一个改命之机,何乐不为。若三年后你们成势,还少得了我师兄家那些抽成吗?若是不成,呵呵,尔等不过池中之物,今日我师兄让利于你,你们又能猖狂几年呢?你们兴盛一时后沉寂,可我蓬莱还是蓬莱,师兄的陆家还是陆家,霍家也终是霍家。”
程豹、程牛和他们的下属都不禁沉默了,一时难以诀择。
赵清漪忽悠了这么多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叹道:“师兄呀,我看十抽其一也就让他抽,反正也没有几年。他这几年守信用就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煦是何等聪明,猜出其中七八蹊跷,便道:“也罢。程大当家,那便我们便守你的规矩,但是我们陆家商队还是要经过海域的,你们通行信物总要给我。之前被你们掠走的货物便当我送给你了,既然约定好了,只要你还在海上称王,我们年年交十之一的银子,定不反悔。”
程豹回神,说:“赵掌门,陆公子,一切也可从长计议。”
赵清漪道:“也就是交钱和不交钱的选择,没有什么需要从长计议的。不如这样,阁下要是与我等交个朋友,师兄家的那些货,你们就给他送回来。不交朋友,师兄家的商号也遵守你们的规则,年年能抽银给你们,今日你们将通行信物给师兄就好了。我们这就告辞了。”
陆煦接道:“那便有劳程大当家,给我们信物了。”
程豹也是难舍陆家这样豪富人家的抽银,但是心想这一盘改运的机遇,如果朝中无人策应,只怕是难的,而陆家先人乃是帝师,他也打听清楚了。
程豹暗想: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就算现在要吐出钱来,将来如果王侯运未成,只有几年时间,他再抢陆家不迟。
程豹揖手道:“几位都是中原名门,在下多有得罪。”
霍天放暗笑:这小妮子太能忽悠了。不守她胆子也真大,还敢算计朝廷,这样的女子到底是哪家养出来的?她之前可不是什么蓬莱掌门。
陆煦道:“好说,好说。”
程豹站了起来,道:“在下也让人略备了薄宴,我们不如边喝边聊,在下自当敬你们三杯,且当赔罪。”
说着,他亲自引路,三人也不推辞,随他往后堂去。
陆煦微微一笑,道:“大当家客气了。如果大当家真有一飞冲天之运,我陆家与程家也可长久往来。我们内陆与你海上相结合,将来发财的机会还会少吗?也不一定非得抽成才能发财。”
程豹心想这个可以考虑,正到了宴席前,他请几人上座,自己在右首相陪。
三人互相客气,按年龄谦座后,赵清漪道:“陆家商队只到闽、粤、安南一带,但是程大当家有去东瀛的商道和南洋的商道。双方若互通有无,都可各赚利润,实现双赢。都说狡兔三窟,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谋生发财之道,怎么可以单一化呢?大当家完全可以一边抽别人的银子,一边和师兄家合作自己赚银子,不是双重财路吗?成大事者,怎么可以墨守成规?就如农人只会种地,那不是代代被人欺压,没有翻身之日?”
程豹又再起身朝赵清漪一揖,说:“赵掌门乃是高人,听君一席话,足令在下茅塞顿开。”
赵清漪道:“你可别谢我,我当了掌门,自然要护短。不过是想陆师兄能给家族交代罢了。为此,我这回给你这王侯之命数的人相了面、批了命,透露天机太多,今年不能给别人相面了。既然程大当家愿交个朋友,那我不妨再提醒你一句:谋算此事,宜早不宜晚。今年正是午年,你属鼠就是三十又七了,若是已娶妻,妻不旺你便是休妻也顾不得了。而属牛的未婚女子今年也十三岁了,再到辰年可不得十六七了,女子十三岁子多已许亲了。可不要让人截了你的运。”
程豹暗想:真要赌一把的话,等他查清楚后,便不顾公主不公主的先强占了去。他在辰年之前有没有运道,等一两年就能判断了。如果到时没有运道,他再死心当个海匪就是了。那时要不要抽陆家的银子又再看情况。只要你陆家还要走海路,就掌权在我的手中。
程豹道:“多谢赵掌门指点。往后也要陆公子多多指教。”
陆煦猜出赵清漪是要报仇,他这人倒不会迂腐此事,况他一想到镇国公夫人让她在那种地方长大,心头也深恨。
陆煦道:“若是程大当家真有王侯之运,到时在下定竭力助你一臂之力,我们也结秦晋之好。”
程豹哈哈大笑,端杯频频敬酒。
此后又商议退还货物之事,赵清漪再提西夷俘虏的事,陆豹道:“正关押在岛上,言语不通,甚是麻烦。”
原来西夷还从菲律宾带了一个通华西双语的华人翻译,从宋时开始,就有华人下南洋了,但是这样的翻译人才现在是很难得的。那人在战斗中死了,双方就是鸡同鸭讲了。
赵清漪道:“我蓬莱派正要重修殿宇,改造风水,但是在下不忍强行征令蓬莱贫苦百姓,是以我正缺一批苦役,大当家可否将之当奴隶转卖于我?西夷人高马大力气大,搬运石木倒是极好。”
程豹奇道:“赵掌门还通风水之术?”
赵清漪道:“风水相面内家武术都是玄门绝技。不瞒大当家,我蓬莱兴盛两百多年,人才培养当然重要,还有一点就是祖宗学究天人,所建屋宇风水极好,但是万物有始有终,两百多年过去,祖宗留下之运渐失,我们便得再修了。近年蔽派也是多事之秋,便是风水已转向不利之兆。我岛上需得大兴土木了,师兄也是要为本派出点钱呢。他对本派如此尽心,鄙人怎么能不护一护短呢?”
程豹道:“赵掌门也是义薄云天呀。如此,那些夷人,我就都送给你了,几日后便和陆公子的货一起运到这一带,你们再来带走就是。”
三人听了心中也是大喜。
赵清漪哈哈一笑:“他人称程大当家为匪,但是依我之见,大当家也是一代枭雄!就说海上谋生也与旁人不同,从中抽成而不杀鸡取卵可也是长久之道。可见大当家实是胸有丘壑之人杰。而今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非是短视而谋小利之匪可以相提并论。有谋有断之人杰,往后如何就要把握机运了。历朝历代王侯将相,都是人杰把握时运而成就大业者。便说汉高祖刘邦出身低微,却能分辨时机,又能用人;前朝太祖黄袍加身,不也是没有错过帝幼无法掌握朝局之机吗?虽然后人评说自有褒贬,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然,我只在大当家身上看到王侯之运,要说帝王之运,目前少股紫气。否则,我蓬莱便是助你成业又如何?只求大业一成,封个国师当一当。”
程豹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敬畏皇帝,“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之类的绿林话语也不是说不出来。
但是此时他也没有要兴兵进中原取而代之的雄心。
“赵掌门可折煞我了,我虽在海上谋生,现在自己是何斤两是明白的。”
如此,宾主更欢,程豹好奇问起风水之事,赵清漪又接着忽悠,一通头头是道,更让在场海匪感觉这是真正的天才。但想蓬莱派的紫阳真人又不是傻的,要是没有真功夫,怎么可能传位给她这么小年纪的人呢?
程豹对于自己改命之路更信了两分。
到了傍晚,双方才分别,程豹、程牛亲自送了他们出了林村。
一群人策马回福州,入夜抵达。
往后便要等待程豹约定时间送货和人过来了,所以他们倒是闲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陆煦来她屋里找她说话。
赵清漪笑道:“我估计,程豹不会食言吧,你还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