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至于榜眼罗承宗这个人。
他年纪要比俞景行和陈广善都大上一些,今年已经四十七岁。
罗承宗十分瘦削,甚至两颊微微凹陷。
他额头几道横纹深刻,鬓发成霜,眉眼间莫名透着几分苦大仇深的意味。
陈广善出身于江南富庶家庭,而罗承宗来自湖广,且家境贫寒。不像陈广善生得副好脾气的模样,罗承宗看起来很严肃,或因如此,他比同龄人要更显得年长。
入座之后,陈广善主动与俞景行、罗承宗寒暄。
罗承宗对他们有一些爱搭不理,似乎不大乐意和他们有太多的交流。
陈广善见状,也不自讨没趣。
他同俞景行聊起江南风土人情、邺京见闻之类的话题。
宴席上,皇帝陛下过来稍微露了个脸,对众人说得几句鼓励的话。之后,皇帝陛下由于身体抱恙先一步离开,留下几个皇子来代表自己同登科进士们喝酒吃饭。
大皇子被冷落得太久,到新年之后才算重新入了皇帝陛下的眼。
今天他同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一样出现在宴席上。
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都憋屈无比,又晓得自己的人在朝堂上受到打击,是以面对这一帮官场上的新人,大皇子同样暗暗攒着劲,要替自己多拉拢几个。
三皇子抓到大皇子的错处,好不容易压这个大哥一头,得以扬眉吐气,更不会乐意看他随便翻身。既知对方会下功夫,三皇子免不了同大皇子互相对抗了起来。
于是,众人受到两位皇子如春日光景一般亲切温和的招待。
相比之下,五皇子和六皇子的态度要随意许多。
身在这样的场合,难免被迫喝酒,俞景行也不能例外。
他虽然不如其他人喝得多,但是酒量同样不如他们,早早便已不胜酒力。
后来,俞景行寻了个借口暂且离开席间。
醉意上头,他没有着急回去,而是站在一池湖水的栏杆外吹一吹风。
有宫人上前询问有没有什么吩咐。
俞景行摇头,那小太监又退回远一点的地方,继续老老实实守着。
天早已经黑下来了。
附近一盏盏的琉璃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尽管如此,湖面仍是黑漆漆的一片,任有什么风景也无从欣赏。俞景行依旧立在湖边,他安安静静凝视沉沉暗夜里的一池湖水。夜风微凉,送来一阵清幽花香。
“俞编修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五皇子刘策的声音,俞景行转过身,行了个礼:“见过五殿下。”
陈广善、罗承宗、俞景行三个人,已被授职翰林院修撰及翰林院编修。
刘策称呼他一声俞编修并无不妥。
“没有看什么,只是想吹一吹风,顺便醒醒酒。”
“我还以为是有稀罕玩意。”
刘策示意俞景行免礼,又抬手让近侍退下,而后负手抬脚走到白玉栏杆处,和俞景行并肩而立。他嘴角微翘看一看平静的湖面,忽而道:“恭喜俞编修。”
“你们兄弟如今双双金榜题名,想必侯爷亦十分高兴。”
俞景行道:“家父曾说,只望我们将来好好报效朝廷,不负陛下期望。”
“侯爷确实是忠君爱国之人。”
刘策眸光微闪,随即侧眸望向俞景行,“说来,我有一事想请教。”
“不敢。”
俞景行略略低下头,等待刘策开口。
“你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学识渊博,才华横溢,我才想问你的。”刘策稍微转过身子,面对着俞景行,问他,“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何解?”
俞景行觉察到刘策言语之间,仿佛有意在试探他。
他斟酌着问:“五殿下怎么看?”
“我觉得一派胡言。”
刘策挑眉,“假使兴也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百姓为何拥戴明君?”
“五殿下言之有理。”俞景行说,“百姓的反应确实是最好的佐证,他们已经对这句话做出自己的回应。只是,这也意味着,天下兴亡同黎民众生皆有关系。”
“正所谓,唇亡齿寒,且又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说,抑或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百姓与国家之间向来相依相存,因而又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以臣之见,‘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是一句劝诫之语。”
俞景行道,“它是能使人警醒的。”
“这句话应是在告诫后来者,倘若国破战乱,灾难不断,百姓居无定所,定然要受苦。倘若国家安定,朝堂却又苛捐杂税、劳民伤财,其实百姓一样在受苦。”
“对于百姓而言,能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便是最好的。他们也许不过希望自己和家人可以吃得饱、穿得暖,不必颠沛流离,亦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
“俞编修也说得在理。”
刘策笑一笑,“上位者不为百姓谋福利,反而苛待百姓,便是自取灭亡。”
“希望俞编修将来可以做一个位百姓谋福的好官。”
意有所指的话令俞景行眼帘轻抬,他复垂下眼,应得一声:“是。”
……
回到府中,亥时已过。
俞景行以为宋嘉月该睡下,不想宋嘉月竟特地在等他。
“若再晚点儿才回,我肯定睡着了。”
宋嘉月迎上前,帮俞景行解下身上披着的大氅,“我让他们备着热水呢。”
“我猜你是免不了得喝酒。”她凑过去鼻子嗅一嗅,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好,所以宵夜也叫他们准备了,是鸡汁粥、羊肉馅儿的包子,在灶上热着。”
“夫人辛苦。”
俞景行吻一吻她的脸,“已经很晚了,你先去睡吧。”
“没事儿,我等你。”
宋嘉月摇摇头,推他转个身,“你快去沐浴梳洗,有什么话晚点儿说。”
俞景行沐浴以后,换得一身干净的衣服,复又回到里间。
宋嘉月让底下的人送宵夜过来。
宴席上很容易吃不好。
合不合胃口倒是其次,多数时候是这种场合没有办法好好吃饭。
“你一起吃一点?”
俞景行手里捏着柄青花瓷勺,准备喝粥,又问宋嘉月。
“我不饿。”
宋嘉月果断拒绝,她冬天胖了两圈,必须得控制一下自己,“你吃吧。”
俞景行慢条斯理的喝下一碗粥,羊肉包子也吃了一个。等他吃好,宋嘉月让人把东西都撤了,不好刚吃完东西直接睡觉,两个人挪到罗汉床上去坐着说话。
“陈广善的性子比较温和,往后相处起来应该不难。罗承宗虽然看起来不像陈广善那么好说话,但不像喜欢背后作梗的人,估摸不会有大问题。”
俞景行和宋嘉月谈起宴席期间的事。宋嘉月笑:“同僚之间能和平共处就是最好的,不求苟富贵,勿相忘,只求万一哪天遇到事,不会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这世上有君子便会有小人,往后恐怕避不开去。”
想一想,俞景行道,“从明天起,如若有人求你办事,得谨慎些才行。”
“我省得。”
宋嘉月信誓旦旦,“保证会和你商量,保证不给你拖后腿。”
“我哪有能帮人办事的本事?说到底不都是想要求你么?这一点可以放心,我不会擅自替你答应别人任何要求的,毕竟这样很不好,也很不尊重你。”
俞景行很清楚,宋嘉月向来让人省心。
他挑眉,嘴边笑意浅浅:“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个人随性聊到后来,俞景行提及几位皇子都出席了今天的琼林宴。
宋嘉月自然而然想到五皇子。
他们其实很少有聊到这几个皇子的时候。
一来是没有必要特地聊起,二来是有意避开这类话题。
但现在……
宋嘉月大着胆子,声音压得很低,问:“夫君,你觉得几位皇子如何?”
“只是随便问一问。”
她的话充满欲盖弥彰的嫌疑,“如果不好聊这些,那我们就打住。”
俞景行却晓得宋嘉月不会是随随便便提起的。
她过去从来不喜欢谈论朝堂之事,同样不会提出这一类的问题。
“是指什么?”
俞景行顺她的话题往下,语气松快,“不要紧,我有分寸,会把握好的。”
他们的确很难谈到这些。
机不可失,宋嘉月还是想给俞景行提个醒,便道:“外面有好多说法……”
“你如今跻身官场,免不了会被牵扯进这些事情里面。连我都晓得其中利害,我信你一样晓得,但忍不住想问一问你是怎么看的,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忠于陛下。”
俞景行沉吟中又说得一句,“如今的局面,我想陛下心里是有所考量的。”
他记起五皇子同他说的那番话。
既然找上他,便不可能是无缘无故,那么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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