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其中一个问另一个:“考上大学这么好,还可以随便分糖吃。”
另一个;“我以后也要考上大学,这样就能吃糖了。”
另另一个举手:“我也要考大学!考大学,吃糖糖!”
于是一个传说在平溪村的小孩子中传开了,考上大学才能吃糖,所以一定要考大学!
而顾家这边,顾大勇买来好吃的时候,苗秀菊带着几个媳妇已经蒸了白馒头,又煮了疙瘩汤。
白馒头暄软,嚼起来有韧劲,白嘴吃都一股子麦香,像顾牛蛋这样的年轻小伙子能一口气吃六七个,更不要说还有小肋排,还有五花肉,还有鱼。
苗秀菊几个女人在灶房里忙活,杀鸡宰鱼炖肉的,年轻人在屋里吃着糖磕着瓜子,说着以后的事,那叫一个高兴。
也有乡邻不断地来庆祝看热闹,看的人就送梨膏糖瓜子啥的,大大方方的,人人沾喜气,过来的都高兴。
一时之间,顾家真是跟过年一样。
这顾牛蛋也是会办事,还买了一挂鞭炮,趁着人多的时候,噼里啪啦地给放了,鞭炮响起来,红彤彤的炮皮蹦得到处都是,等不响了,一群小孩子起哄过来抢炮皮,那叫一个热闹,就跟谁家娶媳妇一样。
正热闹着,门口两个穿着蓝色卡其布工作服的,一男一女,手里各自提着一尼龙网兜的东西,往家门走,小孩们见了,都纳闷地看:“你是谁啊!”
有大点的孩子瞅过去,都笑了:“这是跃华叔叔和宝妮姑姑啊!”
大家一看,也都笑了,还真是顾跃华和顾宝妮。
原来这两个人知道高考要出结果了,就想着抽个空回来看看,谁知道一直不得空,今天正好请了假,一起赶回来了。两个人一进村就听说胜天和福宝考上的事,自然是高兴,赶紧往家里赶。
进了家门,把沉甸甸的东西拿出来,里面有孝敬苗秀菊的兰司林布大襟上衣,也有给他们老两口补充营养的麦乳精,还有给孩子们吃的大白兔奶糖和万年青饼干,那都是需要粮票的好东西,又贵又好。
家里本来围着一群人的,看着这情景,一个个不由得赞叹连连:“你们老两口,可真是好福气,底下的孙子孙女一个比一个争气,一个比一个能干,又孝顺!前半辈子受的苦可算是值了,以后都是享福的好日子!”
苗秀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孩子一个个都是好的,她合不拢嘴,笑着说:“我这些孙子孙女,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考出去上大学的有上大学的好,出去做工的有做工的好,在家里种地守着家的,也有他们的好,有他们在跟前,我心里安稳,看着高兴,每一个都是我的好孩子啊!”
苗秀菊这么一说,大家都乐了,顾牛蛋作为孙子辈的老大,站起来拍着胸膛说:“奶奶说的没错,你们在外面好好读书做工,给咱爷爷奶奶买好吃的,我们在家里照料长辈,你们也放心!”
他这一说,大家都忍不住叫一声好:“就凭这个,牛蛋哥哥今天得多吃几块五花肉!”
大家哈哈笑着起哄:“五花肉,还有肋排!”
在这笑声中,顾家人开饭了。
大白馒头,熬得咕嘟咕嘟的白面疙瘩榆钱汤,五花肉,红烧小肋排,炖鱼汤,炖鸡块,还有炒茄子炒豆角,这是分家后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也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餐。
苗秀菊用筷子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在嘴里,忍不住叹了一声:“真香哪!”
——
就在顾家人为了福宝和顾胜天敲锣打鼓吃五花肉庆祝的时候,聂老三家愁云惨淡。
聂老三媳妇回到家里,一屁股蹲在自己门槛上,之后就开始骂了:“你们一个个没良心的,没本事,平时说是学习怎么怎么好,到了关键时候就撒汤!你们说你们,给我丢人现眼,白养你们这么大,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争气?”
聂老三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骂,越想越心酸。
她想起来今天在井台前,那些老太太当时听到自己生金可能考上时的那眼神,那巴结,那羡慕,她心里真叫一个飘。
如果生金真考上了,那群老太太该是多羡慕多眼红啊!
到时候全村人都会说起来聂家的生金如何如何,都会跑过来看热闹,她就算不吃饭也要给全村人买糖,让全村人都知道聂家的日子过好了,聂家的孩子考上大学出息了!
但是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生金竟然没考上,生金竟然根本没考上,白欢喜一场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怕穷,就怕自己喝汤别人吃肉,不怕考不上,就怕别人金榜题名自己名落孙山,这个时候的聂老三媳妇,真是恨不得把老顾家给拉下水,和她一起难受。
可是不能,她拉不下来。
她难受得心口疼,骂了一通后,就开始喃喃自语:“你们怎么就考不上呢,你们怎么就不能争气呢,你们就这么不争气啊,白高兴了,白高兴了……”
旁边的生金也很无奈。
他觉得自己考得还可以,也不知道怎么就没考上,也许是自己心气高报考得大学比分数高了不匹配?也许是自己错估了分数?
生金不知道,他也无从知道。
他只知道命运已经给了他宣判,他没考上,从此后他就只能在养殖场工作了。
不过,他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养殖场至少是铁饭碗。
他叹了口气,上前安慰自己娘:“娘,养殖场也不错,今天我们还发了一些前几天剩下的鸡蛋,都是磕坏了的,但是我瞧着除了磕坏了点皮,也没其它毛病,内部员工便宜,不要粮票,五毛钱三十个呢。”
现在东西贵了,外面的鸡蛋要粮票不说,七毛钱一斤,不便宜。但是他内部员工买的这些鸡蛋,五毛钱三十个,三十个能有三斤多,算下来一斤才一毛多,便宜多了,这简直是白送。
生金觉得沾大便宜了,养殖场工作也挺好的。
然而聂老三媳妇却根本不知足。
如果是以前,她想到自己儿子在养殖场工作,她得高兴坏了,毕竟比当农民强太多了,但是现在,她怎么都不舒坦。
不就几个鸡蛋吗?她家的鸡也会下鸡蛋,有什么了不起?发不了财,也当不了官,一辈子喂鸡喂猪的,有什么出息?
所以她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刻薄地说:“几个鸡蛋,瞧你这出息,你这辈子也就是养鸡的命,和人家福宝顾胜天没得比!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个孩子!”
生金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原来勉强挤出来的笑也顿时不见了。
他已经够努力了,没有考上,他也没办法,但是为什么他娘总是拿自己和福宝顾胜天比?这么多没考上的,凭什么总是说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先出去了。
聂老三媳妇看生金出去了,又把一通怒气撒到了生银身上:“你啊你,小时候不是比福宝学习好吗?怎么现在差这么多?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你这孩子怎么就命里带衰?”
说到带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生银大骂:“你这就是一扫把星啊!你说自打生了你,就没一件好事,好好的福宝,还被折腾着赶出去了,如果不是生了你,我至于不要福宝吗?”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倒霉的,高考的考场上你拉肚子?你怎么就这么会挑时候?晚几天早几天都不行,非这时候拉肚子!”
生银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坐在炕头上。
她努力了,拼搏了,哪怕很笨很笨,也拼尽全力准备高考了。
本以为占尽先机,好歹能考上个大专,可谁知道,竟然因为拉肚子这种说出去都丢人的理由就这么名落孙山了。
到底是自己太笨,还是这个世界就在和自己作对?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捉弄自己?
生银痛苦地闭上眼睛,呆呆地傻想。
一个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却又隐隐浮现在脑子中的想法一直徘徊在心里,让她的心好像被剪子绞着,被锄头凿着。
福宝是福星。
第122章 福宝是福星
上辈子, 聂家所有的好运, 聂家所享受的一切, 甚至包括自己和生金所享受的一切, 都是福宝带来的?
这辈子, 自己把福宝赶走了, 所以自己一无所有了, 就连本应该和福宝一起考上名校的生金, 都落榜了。
没有了福宝, 聂家整个倒霉了?
生银想起这个, 眼睛都直了, 脑子中不断地回想着这辈子, 上辈子,就这么无限地循环,一件件地对比,一桩桩地去想,上辈子总是阴差阳错地各种幸运, 这辈子总是莫名其妙地各种倒霉。
这一切变化,难道背后真有一双无形地手控制着这一切,而这就是福宝背后的福气, 属于福宝的福运?
想都这种可能, 生银不寒而栗。
她瞪直了眼睛。
如果福宝真就是那个福运,那她到底在闹腾什么?把到手的好运气往外推吗?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 突然记起来上辈子的一些细节。
一些琐碎的小事,当时自己并没在意的, 比如她爹娘是如何疼爱福宝,说福宝就是好运气,说没有福宝咱家可没有这光景,她不以为然,冷笑,觉得她爹娘就是偏心。
但是现在,她突然明白了。
她抱着头,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这一次,福宝分享了复习资料,县里不少同学都考得不错,虽然没有福宝那么好,但一个个都不差的样子,可是只有她,明明拿到了福宝的资料,却莫名其妙因为拉肚子就这么错过了!
这是福宝的福运在排斥她,不让她沾光吗?
生银几乎将自己的头发活生生揪下来。
为什么她要重生,像上辈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当一个不太被父母疼爱的生银不是挺好?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就在这个时候,聂老三媳妇睡着了。
睡着的她,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她过得很如意,一切顺遂,福宝依然是她的女儿,她很疼爱福宝,甚至比自己的双胞胎还要疼爱,福宝在聂家过得也很快活。
她从月子里就不断好吃的,后来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这辈子经历过的许多倒霉事,也都是别人家的,从来不是他们家的。
甚至在那次倒卖棉花絮子的时候,她家男人也没有因为投机倒把抓起来,反而是抓了一大把的大团结回来,她家日子过得滋润,经常能吃到好吃的。
再后来,她梦到了什么,她梦到她家生金考上了京师,她家福宝也考上了京师,她家生银虽然学习不怎么样,但是也被招工去了县里的纺织厂,总之他们家一切都顺心。
乡亲们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人人都说她聂老三媳妇有福气,说她家这日子过得红火。
这个梦真好,真美,她整个人就像飘在云上,落在幸福的棉花堆里,浑身都舒服,洋溢着幸福的小泡泡,她在那个梦里笑啊,笑得合不拢嘴,笑得想流泪。
她觉得日子太好了,这辈子值了!
突然,她的梦醒了。
醒了后,她还揉了揉眼睛。
这个屋子怎么回事,这么破?还有她身上衣服怎么回事,根本不是福宝孝敬她的那身羊毛呢子大褂。
她一起身,又看到了生银,生银呆呆傻傻的,抱着胳膊,好像在那里打着冷颤。
生银咋是这样呢?
她盯着这样的生银,猛然间,脑子里那些美好的梦五彩缤纷的肥皂泡泡一样破灭了。
那,那都是假的,那是梦啊!
梦醒了后,真实的一切残忍而可怕地呈现在眼前。
没有京师大学,没有纺织厂,没有香喷喷的五花肉,更没有那让全村人羡慕到眼红的羊毛呢子大褂。
有的只是冷锅冷灶,已经两个孩子名落孙山的惨状。
聂老三媳妇瞪大了眼睛,无法理解地望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