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另一个揣着袖子说:“咱都是老农民,就靠天吃饭呗,折腾啥!”
顾卫东就在大家的议论和叹息中回到家里,一回到家里,大家伙看到他自然都吓了一跳。
哥哥嫂嫂们一看这情况就明白了,钱没赚到,还混成逃荒的了?真是可怜,太可怜了。
刘招娣暗暗地勾起唇,忍不住想笑,不过忍住了。
她想,还是自家男人好,踏实,在家干活就行,想那些歪门邪道干嘛?
沈红英叹了口气;“还以为你能发财,我们也跟着沾光,看来是没指望了。”
哥哥们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显然有些失望,又试探着问起顾卫东的本钱,问起他丈母娘那里知道了怎么办?
顾卫东耷拉着脑袋,摇头叹息:“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最后是顾卫国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来吧,日子总能过好的。”
苗秀菊默默地看了一会自己的儿子,最后开口说:“没啥,钱不钱不要紧,人回来了就好,你人在,有媳妇有儿女,自己好好种地,不怕,日子长着呢。”
顾卫东那么大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耷拉着脑袋,痛苦地捂住脸,之后闷声点头:“嗯。”
刘桂枝看着这样子,自然心疼又无奈,不过人回来了,那已经是很好很好。
当下大家各自散去,刘桂枝烧了水给顾卫东洗,她自己则在那里收拾顾卫东背回来的那包袱,那包袱脏兮兮的,像是一块抹布。
顾卫东看到,突然说:“你把包袱拿来。”
刘桂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拎起来给他。
顾卫东让刘桂枝关紧了门窗,之后打开了包袱。
当包袱一层层打开,顾卫东翻出里面的衣裳,衣裳也破了脏了,就跟叫花子穿得一样。
但是当他翻开一件褂子的时候,里面便露出来大团结。
一张一张的大团结,有新的有旧的,散落在炕上。
刘桂枝一看这个,吓傻了:“这,这,这?”
顾卫东赶紧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
刘桂枝是吓到了,她忙看看窗外,没人,这才战战兢兢地望向那些大团结;“卫东,卫东,这哪来的?”
顾卫东眼神镇定得很:“棉絮子没被抢走,我都卖出去了,这是挣的钱,光明正大的钱。”
挣了钱,本来高高兴兴地回来,谁知道一到区里,听火车站的人提起这事来,议论纷纷的,他才知道原来有人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
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回家了,干脆猫在区里打听消息,等打听确切了,知道聂老三被抓了,他更害怕了。
心里明白他不能让人知道他挣到钱了,要不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别人还不酸死?他就干脆把衣服包袱都弄脏了,又窝在火车站外头睡了一宿,把自己弄得像个逃难的,之后才光明正大地回来平溪生产大队。
聂老三被抓了,顾卫东像个逃荒的一样狼狈回来,这样至少他不会太显眼,也就不会有人去举报。
顾卫东想到街道上那些社员同情的目光,他心里明白,自己这样是对的。
在这个年月,一下子有了四百多块钱的巨款,必须藏着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发财了。
他抓起那一把大团结,递给刘桂枝:“你数数,收起来,这些钱,咱先不花,藏起来留着,以后有大用场的关键时候再用。”
刘桂枝捧着那么一大堆的大团结,手都在颤:“这,这么多,没事吧?”
顾卫东笑了:“咱自己挣的,有啥事,就是别让人知道。”
刘桂枝赶紧点头,点头再点头,她沾了下口水,开始数钱,一张一张地数,数完了,一共是四十二张。
四十二张,那就是四百二十块钱啊!!
在这年头,一家在地里忙乎,临年根底下除了粮食,能分十块八块的都算好的,可是他们一口气有了四百多块钱!
看着这么多的钱,刘桂枝觉得自己的身体飘在云上,一切都仿佛假的,仿佛在做梦。
顾卫东倒是淡定得很,他洗过之后,擦干了穿好衣服,躺在炕头上,望着那被岁月熏黑了的房梁:“先把你娘卖金戒子的钱还了,虽说是老人要给咱的,但是老人还在,咱也不好真要了,再说还有你哥哥嫂子那边呢。等以后,老人真得归了西,到时候给咱啥东西不给咱啥东西的,另外说。”
刘桂枝:“嗯嗯嗯,回头就把我娘那边的钱还了,免得我嫂子那里知道了不痛快。”
顾卫东想了想,又说:“接下来就入冬了,入冬了地里没啥活,我就每天过去做土坯子,扎苇杆,准备开春就动工盖房子了。等咱盖了房子出去,就能自己过安生日子了。现在咱有钱了,有这三百多块钱,咱自己再去地里上工,每年分分粮食,足够咱把孩子养大,供他们读书过好日子。以后你去赶集什么的,手里也不用太紧,想吃什么,孩子想吃什么,你就买,偷偷地买了带回来给孩子吃,别太招惹让人发现了就行。”
总之以后他家也是光景好的了,闷声发了财,孩子们不能受委屈,特别是福宝那里,之前没少被人说,以后得好好地疼着。他甚至还想着,得让孩子们多上学,尽可能地供,多学点文化知识总是好的。
第80章 谁是真正的天才
刘桂枝脑子里懵懵的, 听到男人的这话,缓慢地点点头。
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钱,她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当初顾卫东是多少本钱来着, 也就一百多块钱的本, 现在弄出来四百二十多块钱, 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现在她心花怒放,但是脑子是乱的,想着什么事都听男人的安排就是了。
“这个买卖虽然好,但是以后不能干了,不过我这次回来装穷, 别人也不至于多想,咱平时只要别太出风头,安生过日子,这事就过去了。”
顾卫东闭上了眼睛,其实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如果他不是在火车站无意中听到那个消息,也许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他回来了,别人知道他挣了大钱,聂老三却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起来了,那聂老三媳妇怎么想,别人怎么想?
虽说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 乡里乡亲的邻居,但人如果红了眼睛那也是要命的, 万一去举报怎么办?
幸好,幸好。
说起来,也多亏了聂老三出事,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想到装穷这一招。
这么一想,他突然想起来聂老三:“不知道他咋样了。”
刘桂枝想想,忍不住叹了口气,对聂老三媳妇倒是有些同情。
虽然两家关系不好,她也一点不喜欢聂老三媳妇,但是自己当时以为顾卫东会被抓起来,那个绝望的滋味她至今还记得,聂老三媳妇现在一定是和之前的自己一样。
不过也只是心里替她难过一下罢了,她也没法做什么,这个年头,人更多的是盼着能自保,能自己吃饱穿暖。
——
那个想跑去城里卖棉絮的顾卫东混成个逃荒的回来了,是挺可怜,但他到底活着回来了,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而聂老三竟然被抓起来了。
聂老三媳妇哭得不行不行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跑到聂老大和聂老二那里闹腾,都是穷兄弟,现在我们老三出了事,你们做大伯的得管管啊!
你们不管的话,那我家孩子你们就的帮着养。
聂老三哭嚷着把这些事都给摆出来了,聂老大媳妇和聂老二媳妇气得不轻,该你的欠你的啊还赖上我们了!
但没办法,都是姓聂的,都是兄弟,不能不管。
聂老大和聂老三找了聂家的老人,商量了办法,又找了陈有福帮忙,去区里打听,去公社里打听,打听来打听去,总算打听到了消息,聂老三被关在监狱里了,听说要看看人家上头的说法,如果没大问题,可能年底能出来。但是具体怎么样,也看运气,这种事,谁也说不好。
聂老三媳妇为了这个,哭天喊地直喊日子没法过了,聂老大家和聂老二家没办法,还能怎么着,只能安慰了,表示以后尽量帮衬着。
嘴里说这话,心里那叫一个苦。
而聂老三被抓的事全生产大队都知道了,孩子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生产大队的大人在家里吃饭时候难免叨叨几句,说聂老三做监了,聂老三投机倒把被抓起来了,这种话说多了,孩子们听到了心里去。
于是在学校里,孩子们看着生银的目光就变了,就是那种排斥和看热闹的目光。
还有人用手刮着脸在那里说:“她爹是犯人,她爹是坏人,投机倒把是坏人!”
尽管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投机倒把,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鄙视投机倒把,下课的时候都不爱和她玩了,上茅房也都不带她,甚至做座位的还是,谁也不愿意挨着她。
之前大家以为是福宝和顾胜天的爹被抓了,还有人同情,现在却是一个同情的都没有。谁让生银平时那么傲,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活该!
生银坐在那里,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幸运地逃过一劫的应该是自己的爹,明明自己已经告诉自己爹应该避开哪里哪里,应该怎么躲过被抓,可是为什么爹竟然还被抓了?
本来被抓的不应该是顾卫东吗?自己爹不应该高高兴兴地回来赚了大钱吗??
生银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到了,是福宝的那块玉吗?
她抢走了那块玉,所以她爹就逃过一劫?
重活一辈子,一切都变了,曾经幸运的人也变成了顾家,变成了顾卫东?
可是顾卫东也不算多幸运,他并没有像自己爹那样挣了一大笔钱回来,反而混成了逃荒的,要说他多幸运,也不至于吧?
生银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先不去想了。
就算自己家不能发财又能怎么样,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她比别人知道后面三十多年的事,早晚她会有机会的。
她望着前面正在给大家讲算术的霍锦云,想着霍锦云弟弟,这不就是一个机会吗?
他把自己当成天才捧着呢。
想到这里,她笑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锦云走到了福宝面前,温声问:“福宝,你怎么不算术啊?”
霍锦云早就注意到了,生银是个小天才,一下子就写出了这些算术题,但是福宝,她怎么不掰着杏核数数了呢?
福宝这个时候其实也正陷入自己的小心事中。
如同之前的扫雪雪崩,暴雨停止,以及后来的上山找到庵主留给的那封信一样,福宝对于自己爹将会收获满满地回来,也是有点小信心呢。
她觉得一定能成的。
可是现在,她爹回来了,虽然没有像聂老三那么倒霉一样被抓,但是竟然没挣到钱,好像很狼狈的样子,这让她有点小纳闷。
她倒是并不会因为爹没挣到钱难过,反正有钱没钱,一家子平安过日子就行了,大不了她少吃棒子面窝窝头,多吃红薯面窝窝头。
只是奇怪,怎么和自己感觉得不太一样呢?
正想着,突然间,她就听到霍锦云问起自己。
她想得太专注了,以至于霍锦云走到她面前她都没发现,如今突然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霍锦云看她被自己吓到了,忙放轻了声音:“福宝,上课的时候要专心听讲知道吗?”
福宝捏着手里的杏核,赶紧点点头。
霍锦云看着这个乖巧的小姑娘,实在是讨人喜欢,就连定坤也对她很疼爱,临走前竟然破天荒嘱咐了他一堆要他如何如何。
他笑了,温声说:“福宝,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讲,不能走神。”
福宝点点头,不过之后又解释说:“老师,我刚才走神了,但是我只走神了一下下,你讲的课,我听了,出的题,我也算了。”
我只是没有练习掰杏核而已,不过她实在是太纳闷,就不太想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