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陈尚书眼里开始冒火星。
听陈湛说话,便知道他总被亲爹揍其实也不是太冤枉委屈:“父亲今日该不会是当着端柔公主的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吧!端柔公主年少气盛,可不会一直隐忍。父亲总仗着自己是三朝老臣吏部尚书,不将公主殿下放在眼里,迟早要吃亏。”
今日可不就大大吃亏了吗?
端柔公主词锋犀利,毫不留情地揭了他这张老脸。天子再施以怀柔手段,令他落尽下风,被揉搓得有苦难言。
陈湛瞥着自家亲爹难看的面色,知道自己说中了,嘴角高高咧起,幸灾乐祸的不要太明显:“父亲早该收敛一二了。”
“皇上仁厚,能忍一时,也忍不了一世。一翻脸,倒霉的还不是父亲?”
“还有端柔公主,虽然封号里有一个柔字,性情脾气可不怎么温柔。那张利舌,和皇后如出一辙。父亲一直竭力反对公主入朝,公主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找到了机会不发作才怪。”
“说到底,这是盛家天下,是皇上的江山。皇上让谁入朝听政,哪有臣子指手画脚的道理。父亲是三朝老臣,也别仗着自己资格老就总是多嘴多舌惹人讨厌……诶哟诶哟,我们说话说的好好的,父亲怎么又要动手了?我走还不行吗?”
……
隔日,天子召陈湛三人进移清殿伴驾。
陈湛有脸上还有隐约的巴掌印。
赵奇和陆迟皆好笑不已,盛鸿略一挑浓眉,有些不满。
阿萝心直口快,轻哼一声:“昨日我和父皇才和陈尚书说过忠孝之理。陈御史是皇上的臣子,陈尚书动辄动手,这岂不是在撂脸色给父皇看吗?”
陈湛心下感动:“今日我才知,原来公主殿下对我这么好,竟张口为我撑腰。”
阿萝又是一声轻哼:“张口有何用!陈尚书还不是照揍不误吗?”
陈湛:“……”
赵奇陆迟不怎么厚道地笑出了声。
盛鸿也好笑不已,咳嗽一声道:“阿萝,不可在背后枉议朝中重臣。更不可出言挑唆离间人家父子之情。”
阿萝扁扁嘴,不吭声了。
倒是盛鸿,好奇地问了一回:“你爹怎么又动手揍你了?”
他和阿萝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将陈尚书收拾得不轻。按理来说,陈尚书怎么也该忍一段时日才对。
“别提了!”陈湛叹口气:“我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然而嘚吧嘚吧将昨晚挨揍的经过说了一遍:“……我爹这气性也太大了。就这几句话,就气得给了我一巴掌。好在我跑得快,不然,右脸上也得挨一下。”
话还没说完,赵奇已经不厚道地哈哈笑了起来:“就你这嘴贱欠抽的德性,你不挨揍谁挨揍!”
陆迟也轻笑不已。
盛鸿父女,更是笑不可抑。
陈湛脸皮厚,被众人调侃也不生气,苦中作乐地说道:“其实吧,我爹这回也不是太生气,没舍得用全力。过了一夜,我脸上的掌印就消得差不多了。不然,我今儿个哪有脸面进宫来。”
阿萝笑得肚子疼。
……
晚膳时,阿萝将这一段趣事说给谢明曦顾山长听。
谢明曦哑然失笑:“陈湛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太欠了。”
“可不是么?”顾山长也乐了一回:“说起来,陈尚书也是奇人。在朝中官声颇佳,对着同僚下属都颇为亲善。就是对自己亲儿子下手狠了些。”
要说这京城里的奇人趣事着实不少。陈尚书动手揍儿子便是其中一桩了。
话说回来,谁遇到这等欠抽嘴贱的儿子不糟心啊!
更不用说,陈湛还是被寄予厚望将来要撑门立户的长子!
想到陈湛顶了一整日的掌印在人前晃悠,阿萝忍不住唏嘘:“我真是佩服陈御史。换了别人,早就回府告病躲羞去了。陈御史就不讲究这些,走路无碍,就出来当差。”
除非是被揍得皮肉开花下不了床榻,陈湛才会告病。
只要能动,陈湛绝不会躲着不见人。
谢明曦笑着说道:“要是挨一巴掌就告病,那陈湛一年岂不是要有小半年都得在家里待着?”
阿萝扑哧一声乐了:“母后,你说话真是犀利刻薄。”
顾山长心情颇佳,笑着凑趣:“其实,你母后的口舌比陈御史强多了。可惜你母后不是男子,未能入朝做官。不然,只凭她一个,就能挑翻大半朝臣。”
谢明曦:“……”
阿萝闷声直笑。
能这般打趣母后,母后还不生气,这宫中内外,也只有顾山长一人了。
第1102章 锋芒(一)
不管如何,经过这一回,陈尚书收敛了不少,也不像往日那般目中无人了。见了端柔公主在天子身边伺候笔墨,既不抽眼角也不抽嘴角了。
而阿萝,也渐渐开始张口出声。
“阿萝,你听政学习不满一年。要多看多听多想,不必急着对政事发表意见。如果要说,一定要说中要点,有的放矢。免得言之无物,被众臣小瞧。”
“要露锋芒,也不急在一时。”
“再者,身居上位者,不宜多言。因为言多必失。朝中那些老臣,一个个浸淫朝堂数十年,最擅揣度人心,也最擅抓人话柄。”
“你日日在你父皇身边,也该知道,你父皇在臣子们面前并不多言。多是听臣子们禀报议事,张口出言时,便有定夺。这是为君者的威严气度,也是居上位者掌控人心之道。”
这是来自谢明曦的忠告。
阿萝听进耳中,记在心里。平日默默聆听观察,潜心琢磨。要张口之前,必是想了又想,深思熟虑后才张口。
当然,以阿萝的年龄,便是再深思熟虑,于政事上还显得稚嫩了些。可锐气初露,锋芒已现。
众臣再不情愿,也得承认阿萝确实承袭了帝后的强大血脉。
摇摆不定的心意,少不得要再稍稍倾斜一些。
众臣私下里不知唏嘘过多少回。如果阿萝身为男子,又有这等出众资质,立储之事水到渠成,众臣归心诚服,不在话下。
偏偏阿萝是女子!
这可真是让人头痛又纠结啊!
……
礼部尚书谢钧的心情却是日复一日的好了起来。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阿萝的优秀出色。立女子为储君,历朝确实没过这个先例。可历朝天子,也没有谁在少时扮过女子的先例吧!
世事从来不是一成不变。
谢家是天子妻族,若阿萝做了储君,谢家的荣耀也会更进一步。
也因此,满心火热的谢尚书,成了继陈湛赵奇陆迟三人之后第四个支持阿萝公主入朝听政的铁杆公主党。
朝中的年轻官员们,也不乏心思活络欲向天子效忠之人。
九月的大朝会上,便有一个年轻官员上了奏折,内容依然是奏请端柔公主入朝听政。联名附议的,竟也有七八个年轻官员。
陈湛三人一力赞同,谢尚书身为朝中重臣,也表明态度支持。
方阁老看不过眼,讥讽谢尚书“身为礼部尚书却视礼法为无物”。
谢尚书在朝堂上昂首挺胸厚颜回应“大齐礼法皆由天子而定”,其逢迎谄媚,令人唾弃。
出人意料的是,在朝中极少张口说话的安王竟也出声表示支持。安王身为天子胞弟,以“直言无忌”闻名朝堂。
直言无忌的意思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揭谁的脸毫不客气。
“方阁老口口声声说礼法。我倒要问问方阁老,什么是礼法?礼法是让众臣尊崇天子,怎么到了方阁老这儿,不合你的心意就是不遵礼法了?”
方阁老自然不会被这区区言辞击退,和安王争执不休。
此次大朝会,最终以纷乱收场。
不过,比起年初的那一次大打出手,却是强多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招温水煮青蛙十分奏效。
天子拿出软磨硬泡的架势,能有多少臣子撑得住熬得起?
或许,再有两回,朝臣们就都服软低头了。
……
早已入朝听政的霁哥儿霖哥儿霆哥儿,在这样的朝会中根本没有张口的机会。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听众臣打口水仗。
待到散朝后,霁哥儿邀了霖哥儿霆哥儿去鲁王府:“今日都有空,去我府中喝上两杯如何?”
霖哥儿霆哥儿欣然应邀。
霁哥儿今年已十八岁,去年娶妻过门,今年三月妻子赵氏有了身孕。如今赵氏孕期已有六个月,到年底便该临盆了。
霖哥儿霆哥儿时常来鲁王府,对赵氏也十分熟悉了。
赵氏挺着圆溜溜的肚子出来招呼,霖哥儿忙笑道:“堂嫂有孕,不宜操劳,我和霆堂弟也不是外人。堂嫂只管歇着去。”
五官白皙柔美的赵氏抿唇一笑,坐了片刻,便回屋子歇下。
堂兄弟三个自小在宫中一起长大。霖哥儿霆哥儿如亲兄弟一般,霁哥儿不及他们亲厚,感情也十分深厚。
事实上,他们和阿萝也同样亲厚。
只是,这大半年来,他们日日去金銮殿里听政。阿萝颇有些憋屈地在移清殿里“伺候笔墨”。彼此见面,便有些莫名的尴尬了。
霁哥儿住在鲁王府里,也就罢了。霖哥儿霆哥儿身在宫中,对此感受更为深刻。
兄弟三个一同喝酒,几杯酒下肚,霆哥儿便发了牢骚:“今儿个这大朝会上,朝臣们又为阿萝堂妹入朝之事吵成了一团。要我说,没能耐挡不住,就别挡了。整日为这点事吵,我听着都嫌烦。”
霖哥儿就事论事:“这可不是等闲小事。历朝历代,都没公主入朝听政的先例。”
霆哥儿翻了个白眼:“廉将军还是女子,不也照样领兵打仗。”
“这如何能一样。”霁哥儿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是不一样。
廉将军只是武将,能领兵打仗而已。
阿萝一入朝,那就意味着大齐将来的储君会是女子……霖哥儿默默看了霁哥儿一眼,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