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日明之
于是干脆翻身到了床上,露出一双细细尖尖的脚,莲子般白嫩圆润的脚趾微微翘起,很是随意。
裴宜乐顺手就拔下了焕娘头上绾着的红玛瑙簪子,随手往地上扔了,发出一声脆响。
一头青丝蓦地散落于榻间枕上,焕娘慢慢躺下。
嫣红的唇微启,露出一点贝齿,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青丝愈黑,朱唇愈红,皓齿愈白。
使人沉溺其中。
龙凤喜烛高照到天明,燃尽最后一滴蜡油,残留的蜡油很快凝结。
温香软玉在怀,裴宜乐睡得踏实。
焕娘迷迷糊糊醒来,想要翻一个身,却被紧紧抱着,她踢了裴宜乐几脚没反应,也不知是他装着没醒不动弹,还是昨日实在太累。
焕娘无奈,幸好这个姿势倒也不难受,裴宜乐看着虽瘦弱,到底还是刚长成的壮年男子,身上还算结实,她不觉得硌得慌。
反正从前两人也是这样过来的。
她动了动身子,正欲继续睡下去,却听几声敲门声之后,传来春惠的声音:“爷,夫人,该起来了。”
焕娘很少有这么早起过,这时裴宜乐也被叫醒,她紧紧闭着眼睛,问他:“这么早要做什么?你们家都是那么早起的吗?”
“你睡糊涂了?”裴宜乐揉了揉眼睛,声音中也带着刚睡醒的茫然,“早上要给娘和伯母婶娘去请安,然后见一见其他家人,一会儿还要入宫谢恩。”
焕娘慵懒地睁开眼,对上裴宜乐看过来的目光,从他怀中挣扎出来背过身去。
身后的人又抱上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往纤腰上一掐,焕娘身子一颤,心里痒痒的,想起了昨夜久违的欢愉。
两人又如此待了一会儿,焕娘看着天光慢慢亮了一些,就听到外面春惠又道:“奴婢进来了。”
焕娘没了法子,只好起来。
坐在镜台前,她望着自己的头发终于被一点一点盘成已嫁妇人发髻,焕娘活了两世,到今日才真正名正言顺。
又有任氏从宫里派出来陪在焕娘身边的卢嬷嬷为她挑了一身石榴红暗折枝花卉竖领长袄,蜜合色马面裙,端庄中又不失新嫁妇的活泼。
卢嬷嬷今年有五十多了,她从一个小宫女时起就跟着华阳大长公主嫁到外面,任氏进宫时也是她陪着,她如今年纪大了不想再留在宫里了,任氏便干脆趁着焕娘成亲让她出了宫,等教会了焕娘当家理事,在国公府站稳了脚跟,便回去任氏给她置的宅子里颐养天年。
等焕娘装扮妥帖,裴宜乐早就在一旁等了些许时候,朝焕娘招招手,让她过来他身边。
两人正要离开,夏惠从外面进来,她怕触新婚夫妇的霉头,脸上依旧笑盈盈的,嘴上却斟酌着道:“四奶奶身边伺候着的丫鬟过来说,四奶奶有些不好。”
未等焕娘和裴宜乐说什么,卢嬷嬷就上前道:“再叫四奶奶有些不合时宜,依着叫法该是四夫人才是。”
夏惠一时愣了,只好道:“那丫鬟也是这么叫的,奴婢没留意”
“嬷嬷,”焕娘轻声叫了她,“先按着旧例这么喊着吧,等宁儿再大一些,慢慢再改过来。”
康国公府历了巨变,样样都变了,样样都要改,不仅下人有顾不上的,就连主子自己也还没转过来。
焕娘想着裴宜乐哥哥们留下的那几位夫人孤苦,如今虽然裴宜乐已是康国公了,可
改口得那么快难免让她们想起自身经历来,不如让她们缓一缓,等伤痛平复,再慢慢改口也不迟。
“是,六奶奶。”卢嬷嬷什么样的人,焕娘只一提,她就知道了焕娘的用意,“一会儿奴婢亲自去说,让府中上下先还照着原样叫。”
“有劳嬷嬷了。”焕娘又转头问夏惠,“四嫂怎么了?”
“说是昨夜就不太好,因大喜的日子不好惊动六爷六奶奶,三奶奶让人去叫了个大夫来看,药也喝了,早上依旧下红不止,只能来请这边拿个主意。”
焕娘拧了眉,她仓促之间只对康国公府了解了个大概,这些夫人奶奶们具体什么情况,她还真一头雾水。
这时裴宜乐在她耳边轻声道:“四嫂有身孕,从家里那时出事起就一直不太好。”
焕娘这才了然,又连忙问他:“那怎么办?”
“还是请了大夫来再说吧,平日也是三嫂在管。”
焕娘点点头,一边让春惠去请大夫,一边道:“咱们又能拿什么主意,只能先请大夫瞧着,总要尽力的。”
卢嬷嬷这时道:“六奶奶先放下心吧,先过去请了安,一会儿还要入宫的。”
本就起得有些迟了,三两句话下来时候更不早了,裴宜乐牵起焕娘的手,焕娘挣了挣没挣开,也便作罢,任由他拉着走到了曹氏院中。
如今康国公府几位主子的住处还是照旧不变,曹氏依旧住在从前的院子里,从前老康国公和夫人的主院倒是空了出来。
曹氏已等了有些时候了,除去没了的走了的,还有疯了的四夫人章氏和病着的四奶奶纪氏,其余倒都在她身边,不过也就是三奶奶与家里几个姑娘。
她看着儿子把焕娘牵进来,眼皮子跳了跳,想说几句可一来是新婚夫妇,二来这个儿媳如今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说的,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第99章
曹氏看着儿子儿媳在面前站定,便和颜悦色道:“来了,灵薇可还习惯?”
她看到面前那张出水芙蓉似的俏脸,就想起那次曾经她在焕娘手下吃的瘪,还有她之前为着那事故意在崇恭伯夫人面前拿乔,于是只能努力将“金焕娘”这个名字从脑海中赶出来,从此以后她的儿媳就只是“顾灵薇”,与从前外面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焕娘也想起了之前种种的事,无奈曹氏现在是她的婆母,也只好将前尘一笔勾销,她不再来为难她,她也会恭恭敬敬对待长辈。
焕娘一边给曹氏敬茶,一边道:“一切都好,母亲挂心了。”
曹氏慢慢喝了口茶,心里略微顺畅了些,道:“你们年轻,只是日后就是你们当家作主了,你一时有什么理不清的可来问我,也可问你三嫂去,她懂得多些,心思也细。”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上前来,她穿着一件湖色竖领袄子,白罗梅花纹下裙,外面一件藏青色中袖对襟皮袄,头上只插了一根细细的白玉头簪并一对银簪,显见得是在孝中,明明正值芳龄,整个人却看起来寡淡已极,她眉眼生得还颇有几分艳丽,被这些衣裳首饰一压,也淡了下去。
曹氏指着她说:“这是你三嫂。”
又指了在场众人给她认了,焕娘一一问过好,康国公府长了一辈的只剩下曹氏和章氏,其余都只是平辈的嫂嫂和姐妹们。
裴宜乐前面有五个哥哥,到第四个为止都已经成过亲,五哥只是定了亲事,再往下全都没有说定。
大嫂没了,二嫂被接回娘家了,四嫂身子不好,焕娘今天见到的妯娌也只剩三嫂。
剩下的都是几个妹妹,女孩儿嫁得早,和裴宜乐差不多年纪的姐妹早已出嫁,是以剩下的大多只和焕娘一般上下,最小的一个才十二三岁大。
曹氏身边陪着的是她的亲生女儿,裴宜乐的亲妹妹裴舒云,裴舒云和曹氏眉眼之间有几分相像,但是看着却沉静温柔。
至于再下一辈,只有郝氏那边保下了两岁的女儿,纪氏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除了这两个,还有一个就是还没到周岁的宁儿了。
宁儿今天也被人抱了过来,粉嫩嫩一团窝在奶娘怀里,他见了那么没见过的人也不怕生,先前焕娘把他强塞给裴宜乐的时候倒带回来见过曹氏,不过婴孩没记性,早就忘了。
他安安静静地看了焕娘和裴宜乐半晌,许是还搞不懂他们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目光随着焕娘的动作转了一圈,将屋子里的人挨个看了一遍,最后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康国公府从出事到现在其实一直都是愁云惨淡的,连昨日的婚事也是强撑着办得才有些喜气,这段日子莫说是笑声,便是连笑容都少见了。
小孩子天真,这才想笑就笑,没有拘束。
宁儿的笑到底也让氛围松动了一些,他现在是曹氏正儿八经的孙子,还是头一个,曹氏心底里自然是生出几分疼爱来的,她接过奶娘手上的宁儿自己抱了,逗了他两下,才道:“还是这小祖宗讨喜,家里多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焕娘忙道:“三嫂还有个小侄女,改日让姐弟俩多玩一玩,宁儿刚来这里,对周遭都还陌生得很。”
说罢偷偷瞥了郝氏一眼,倒不是怕她有意见如何了,而是怕她听了曹氏的话心里不好受。
郝氏依旧淡着一张脸,也没多大反应,只道:“婉姐儿有几声咳嗽,一直也没好,哥儿还小,怕要过了病气给他。”
既然郝氏这样说,焕娘也没什么好说,只听曹氏又道:“你三嫂对婉姐儿可是疼得紧,只留下这么个宝贝,可不得好好看顾。”
曹氏说话向来没什么遮拦,前些日子国公府出了事倒还清楚了几天,现下眼看着日子又正常起来,儿子也成了康国公,于是又变了回去。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裴宜乐怕曹氏再说些什么戳人心眼的话,立刻拦道,“我们还要进宫,母亲和三嫂也累了一段时日了,该好好去歇歇。”
说完也不等她们再说话,直接就拉着焕娘转身走了。
刚走到自己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方才被派去纪氏那边的夏惠又急匆匆赶来,道:“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药也煎上了,四奶奶看着倒还好。”
“大夫这么说?孩子保得住吗?”焕娘问。
夏惠正要回话,卢嬷嬷却道:“既是没说想来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事,六奶奶还是先紧着准备进宫吧,太后那边且还等着呢,四奶奶那里等回来了再看也不迟。”
夏惠也赶紧道:“卢嬷嬷说的是,到底怎样也只能看四奶奶自己造化了。”
焕娘又换了冠服,和裴宜乐两人急匆匆往宫里赶。
这身衣服实也没比昨日的好多少,焕娘撑着头正难受之际,却听裴宜乐想起来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她疑惑地向他看去,只听他道:“我忘了和你说,明天我就要走了。”
焕娘脸上疑惑更深,问:“成亲才几日,你要走到哪里去?”
“皇上有件事让我去做,在外面不便说,待会儿回家再告诉你。”
焕娘点点头,又忍不住嘟哝了一句:“他有什么事要你出去的你能干个什么”
裴宜乐没听清楚,凑过头来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头上东西太重。”
裴宜乐看着她头上的翟冠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摘是摘不下来的,否则我们戴不上。”
焕娘一时有些丧气,裴宜乐见她愁眉苦脸,于是道:“你靠下来,我给你托着头。”
“不用了,”焕娘想摇头也摇不动,“再一会儿就到了。”
两人进了宫,裴宜乐去向谢元思谢恩,焕娘去见太后。
太后正在长乐宫里盼着焕娘过来,女儿出嫁无论如何急的还是做母亲的。
焕娘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照旧行了礼,就被任氏拉着坐到了身边,轻声问她:“昨日如何?”
焕娘眨了眨眼睛:“还不错。”她又不是真的刚嫁人,除了仪式第一次见,其他早就熟得不得了了。
一般刚出嫁的女儿听到亲娘这么问,总也要娇羞几分,焕娘却连脸都没红,任氏指了指她,道:“你这丫头,也不害臊。”
“母亲要我如何嘛。”焕娘嗔道。
任氏被她逗笑,又正了正色道:“这回你来宫里没往常那么随意,一会儿他谢完恩就要回去的。母亲可有要紧事和你说。”
“你打小就被你养母教着不知道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任氏怜爱地看着焕娘,一句“瘦马”是再不忍心说出来的,“管家理事怕是一概不知。康国公府再是人丁凋零,也终归是自开国起就在了的世家勋贵。”
焕娘想了下,立刻道:“是呢,先前出嫁前只略听了一耳朵,今日一见才发现人也不少。”
“不仅仅只是人,”任氏耐心道,“康国公府底下光是田产庄子铺子就有多少,皇上登基之后可是悉数归还,为了弥补还填了一些上去的,你不仅要管着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主子奴仆,还要学会打理这些产业。”
焕娘一听也犯了愁,这些东西从来没人教过她,管人就够为难她的了,什么田产什么铺子她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
“你也不用怕,便是那等从小教养极好的贵女闺秀嫁了人之后也要摸索一段时间,听过学过和亲自去做并不一样,你边学边做也未必会比人差。”
焕娘知道任氏多半是在安慰她,又听任氏继续道:“我看过你的陪嫁,除去我和你外祖母给你备下的,崇恭伯府陪过来的那些人也是好的,用一用也无妨,能帮到你。你身边四个惠用得顺了便留着,伯府把她们几家子都陪了过来,尽的心也多些。”
“自然是抓在手里的才得用,她们从到我身边开始也一直尽心尽力,伯府选的这四个丫鬟倒不错。”焕娘也道。
“多半是你祖母挑的人,她一向会打算。”任氏道,“还有四个大丫鬟是我让你外祖母给你备着的,叫什么我忘了,你回去之后只记着,她们能用,且也是和家里人一起给了你的,你尽管放心用。”
焕娘一边听一边牢牢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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