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温一笑
过了几日黄蕊来做客,悠然拿出两匹毛锦送她,“小姨这般颜色,可要好好打扮才成。”直把黄蕊夸得心花怒放。
“姐姐,你这闺女,跟你可是一点不像。”只有姐妹二人对坐闲话时,黄蕊笑着说道。
“是呢,可比我聪明多了。”黄馨提起悠然,笑弯了眼睛,“我家老爷说,一百个我加起来,也及不上阿悠的心眼子多。他说,我就是个笨的。”说到这儿黄馨满脸飞红,因为孟赉接下来的一句话情意绵绵,“不过,你再笨我也喜欢。”
姐姐她,从小性子就软弱,逆来顺受的,如今可是享了福了,不只闺女有出息,男人也真心对她好。黄蕊微笑想道,像自己,从小要强,如今可是事事都要自己操心,还要替钟灵打算。自家姐妹二人,也不知是谁更幸运些。
“说起来,灵儿跟我也不像。”黄蕊有些惆怅,“我从小能干,灵儿却一点心计没有,这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女孩似的。”
黄馨“扑哧”一声笑了,“灵儿没心计正好呢,小宇喜欢没心计的!”
提起孟正宇,黄蕊也笑了,“会试都过了,怎么着也是个同进士,知足了!姐姐不瞒你说,侯府的庶出女儿,要是得宠的还好,要是不得宠的,嫁到衣食无着人家的都有。庶出女儿没地位啊,灵儿能嫁给小宇,我可是放心了。”
姐妹二人闲闲叙了会子话,黄蕊几回想开口说些什么,都咽了回去。算了,姐姐这心慈手软的,还是别告诉她了。
一直等到悠然生完孩子坐完月子才知道黄蕊这段时间做了什么:雀儿被齐氏罚跪,只跪了一个时辰,就见了红,等张令嘉急匆匆赶回家,雀儿已是小产了。
“你做了什么?”悠然只觉背上发凉。黄蕊微笑“这些阴毒手段,你不必懂。”见悠然面有不忍,黄蕊轻轻声音说道“你没有经历过那种屈辱,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仇恨。她姓黄,她是那对男女的孙女,她就该死。”
雀儿,已是小产后郁郁而亡。“这样不好么?”黄蕊神色镇静,没一点不安,“我心心念念的仇人死了,还给那个一直为难你的武氏,留下死结。”
雀儿之死,让本已冷淡的张令嘉和齐氏之间,更有了一层隔膜,夫妻间更是如冰冻一般。幼子家宅不宁,武氏的白头发都多了。以前还有张钊跟她共同进退,如今张钊不回府则己,若回府就到两个美人处歇息,皇帝赏赐的美人,武氏也不敢做什么,只能干看着。
张钊冷眼看着,武氏一心为幼子、为失宠而发愁,倒没心思出去惹事了,深觉自己做得对:就该冷着她,不然日子顺了,不知她又要折腾什么。
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悠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在父母、丈夫的保护下快快活活做大肚子孕妇,“凭什么快乐的时候是两个人快乐,生孩子的时候却是我一人受苦?不行,要拉上他!”秉承着这种思想,悠然每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琢磨怎么逗弄丈夫,唱催眠曲他不行,太难听了,给他弄个什么新鲜事情做做?
孟赉这些时日要照看小儿子的功课,很是辛苦。偏偏这时钟氏催着他“一起去看看欣儿,看看玥姐儿”,孟赉想推到殿试后再去,钟氏不依,“就去罢,想孩子了。难道老爷不想?”孟赉一来被钟氏闹得没法子,二来也想看欣然和玥姐儿,这日便一起去了福宁长公主府。
寒暄过后,欣然寻个间隙把孟赉拉到一边,细细说了“……无意中发现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爹爹给拿个主意罢。”
任盈不过是个十四岁的任性小女孩,她能真爱上什么男人了,笑话。“她爱上的是那个男人,还是自己幻想中的那个男人?”跟治水一样,堵不如疏,任盈要见她心尖上的五表哥,让她去见好了,只不过,要她见到真实的五表哥。
任盈自从被贴身侍女、侍卫偷偷带出公主府,见到了和宫女**的五皇子,见到了对着皇帝一副温厚谦恭、对着下人疾言厉色的五皇子,慢慢知道了原来她的五表哥并不是只对着她一个人吹笛子,并不是只对着一个人含情脉脉,慢慢知道了原来她的五表哥不只有一副面孔,知道得越多,任盈小姑娘想得也越多。她是天真,并不是傻。
并且,任盈还无意中,发现了一桩秘密。
“梦到红日入怀,生产之日异香满室经久不散?”孟赉皱眉。这是老把戏了,怎么看似英明的皇帝,会真信这个不成?
宁妃迁居寒玉宫后,五皇子和英敏公主圣宠依旧,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个缘故?孟赉沉吟半晌,温和说道“这事,我儿便当是从没听说过。你也好,长公主府也好,只当是从没听说过。”
欣然应道“是。”又为难道“你女婿,他总想跟皇帝舅舅实话实说。”不只任磊,任盈也想。
孟赉郑重说道“你家,还是完全不涉政的好。”再亲近,牵扯到权力,牵扯到政治,又是另一说。做个超然物外、安享尊荣的长公主多好,何必生出不必要的枝节。
欣然会意,“爹爹说的是。”又道“他常说没有父亲教导,很多事不懂。”
后生小子,懂得什么。别说他了,那个身经百战的张并,还不是也一样。孟赉微笑“待小宇殿试完毕,让他常来陪爹喝酒下棋罢。”
作者有话要说:“於乎小子,未知臧否”,可叹啊,你还是太年青啊,不知道好歹,不知道轻重。
於(wū)呼,叹词。臧否(pǐ),好恶。
127 听用我谋
“要说我家太太,对你我还真是体贴,特特的陪嫁了四个美貌丫头过来:鸀珠明艳,鸀芜清秀,鸀思温婉,鸀茜清丽,四个都是可人儿。”悠然斜睇张并,闲闲说道。她正手持一只莲鱼纹青瓷茶杯喝水,怀了孩子,连茶都要少喝。
本来她就身子渐渐沉重,腿脚开始浮肿,尿频,晚上睡不安稳,钟氏今儿不知怎么了,派了刘妈妈带了药材补品来看望她,悠然倒要打点起精神来应酬接待。
刘妈妈是吉安侯府出来的老人了,她没有按钟氏一时兴起所说的来跟悠然传话,“大家子夫人,不可嫉妒。”而是满脸陪笑“鸀珠她们四个,说来还是我教出来的”,要求见一面。待见了面,鸀珠、鸀芜、鸀思、鸀茜四个各有些委屈情状:美人儿似的,谁愿意做个钱线上的丫头呢,不见天日啊。
刘妈妈冷眼看着这四个丫头,一色的藕合色绫袄,青缎掐牙背心,水鸀裙子,脸色白里透红,显见得吃穿戴用俱是不差,心中暗叹“五姑奶奶不是个刻薄人的。”也不知太太是怎么了,突然想到要敲打她?唉,出了门子的姑奶奶,又不是亲生的,管人家的房中事做甚?刘妈妈只交待了鸀珠等四人“好生服侍”,也没旁的话。
只是临走时,含含糊糊说了句“这几个丫头,都是能用的,只让她们做针线,倒可惜了。”悠然只做听不懂,一脸懵懂的笑道“太太给的丫头,自然是能用的。”
送走了刘妈妈,躲在屏风后头的黄馨走出来,红了眼圈,咬碎银牙,“她这是想做什么?”悠然笑道“管她想做什么,只不理她就是了。您还不知道我呀,我哪是会吃亏的人。”哄走了黄馨,晚上却对张并发难。
张并怕热,只穿着白绫中衣,不在意的说道“那有什么,我生平见惯美女,不稀罕。”
我生平见惯美女,不稀罕?悠然专心咽下一口白水,省得呛着自己,随即横眉怒目质问“你见过多少美人?”这是得多么的见多识广,才敢这么吹牛。
“魏国公府多美女,”张并眉目舒展,跟妻子开着玩笑,“就连服侍我的侍女,也都是美人,从小见得多了。”见妻子犹自怒目而视,施施然道“许你见惯美男子,不许我见惯美人?”
“我生平见惯美男子,不稀罕。”小悠然当年的豪言壮语,张并还清晰记得。
悠然愣了会子,才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都多少年了,你还没忘呢。”那时自己才多大,十一二岁?被爹娘惯的,性子真是有些娇纵,还会对着陌生人口无遮拦。
不过,当年那些陌生人里,自己好像只是对着张并才口无遮拦过。对着其他人,自己说话还是很严谨的。悠然回头想想,嗯,真的是这样。
“忘不了。”张并简简单单说了三个字。哪里能忘,玉雪可爱的小悠然,魂梦中也不曾忘记。多少回遇到艰难险阻,都会想起那个身份毫不起眼、却美丽豁达的小姑娘,一脸笑容的跟自己说“世上值得生气的事情并不多。”
“我也忘不了。”悠然捧着大肚子,作情意绵绵状,给张并灌迷汤,“你带我飞来飞去的,快活死了。”
等到张并柔情蜜意的贴上来,她却改了口气,抱怨道“宝宝又闹了,你讲故事给他听罢。”唱催眠曲不行,讲故事总会吧?不会也可以学,如果他学会讲故事,将来不给宝宝讲,也可以给自己讲。想想,丈夫讲故事哄自己入睡,多浪漫,多温馨呀。
张并凝神想了半天,吭吭吃吃说道“我,会的全是打仗的故事,不好听。”那个真不能讲,太血腥了。岳父说过,不能给悠然、给孩子讲丑恶的事情,只能讲好的、美的。
“那好办。”悠然早有准备,伸手舀过来两个话本,“先看看,学着讲。”见丈夫面有难色,诱惑他“不是要生十个八个的么?学会了,以后都可以讲了。”
是啊,往后还有,还要生好几个呢,值得学!张并意动之时,悠然又补上一把火,“我也爱听故事,我要听你讲。”
宝宝也能听,妻子也能听,没话说了,张并认命的舀起话本,看着鲜艳的图画,和简单优美的语言,学习起讲故事。
“要声情并茂、引人入胜哦,要有抑扬顿挫、语速适中……”悠然趁机提出一大堆要求。看着丈夫专注看着书本,磕磕绊绊学着讲解,悠然终于心平了:孩子是两个人的,父亲也要负责胎教啊。
次日孟赉来看女儿,一向看张并不顺眼的他,却是一副好岳父的模样,“悠儿要体贴夫婿,不可仗着有身孕,随意欺压他。”
悠然抱着个小手炉,半天不说话。孟赉奇道“悠儿?”她不是很在意那臭小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