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入雪
“他们并非白白死去。”江楚寒缓缓道,“至少,他们的死换来了十年的平静,国泰民安,滋养了剩下的所有人。”
“不!我还是憎恨,我诅咒这个世界,这个吞着死者之血生长出来的世界,它长得越好,那些死去的人就越惨,他们一整家一整家全都被葬送了啊,亲朋好友都死在了一起,没有人记得他们,也不会有人悼念,那些还活着的人,他们的笑容都是建立在他们的死亡身上啊!”
若兰哭泣着,仿佛用尽所有力气,跪倒在了地上。
离她最近的江轩愣愣地看着她泪如雨下,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移开视线,却不知该看什么。
一切都不一样了,只要知道了那繁花之下的尸骨,看到的一切就不一样。
黎欢走上前,微微握住了江楚寒的手。
如今,她也明白了,那个鬼神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就和若兰说的一样,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
而她让江楚寒留在了这个世界里。
这就是她的罪恶。
她已经全部明白了。
黎欢试着握紧他,江楚寒的手微微发凉,而她的手温软暖和,小心地抓紧了他,指尖还有些颤抖。
江楚寒回握了她,只是轻微的一下,却告诉她不用担心。
“这是真的吗?”江轩喃喃问。
他走向江楚寒,步伐有些不稳,身形晃晃荡荡。
黎欢下意识挡在了江楚寒面前,江轩还不知道江楚寒就是他那个死去的哥哥,是他那个母后同胞生出来的兄长,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江楚寒视为夺去他皇位的敌人,但江楚寒却做不到,他仍然将江轩视为亲人,注定无法对他痛下杀手,所以才会掉进江轩的陷阱。
这次不能再发生了。
黎欢拦住了他,江轩仿佛没看到一般,失魂落魄地望着江楚寒。
江楚寒一动不动,漆黑的眼珠像嵌在暗夜里的石头,冷硬无比:“这是你的事,信或者不信,你自己去判断。”
江轩呵呵一笑,踉跄后退了两步:“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皇兄啊皇兄,你从来都是这样,只教我不能去做什么,却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做,而我呢,你不叫我去做什么,老子偏偏要做,你不让我吃院子里养的兔子,我偏偏要烤了,你不让我当皇帝,我就要当给你看,你说杀人不好,我非要杀几个,你说黎欢是你的,我马上就要抢过来!”
江轩恶狠狠地瞪着黎欢,咬牙切齿想扑过去,从江楚寒手里夺走。
黎欢觉得自己无辜得很,她看了一眼江楚寒,江楚寒握紧了她,眼睛紧盯着江轩:“你敢。”
江轩又是大笑:“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不是差点就毒死你了吗?要不是那个女人从中作梗,你早就死了!”
黎欢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你这个混蛋!他是你哥!你亲哥!”
江轩却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亲哥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没有听见?你和父王谈话时,我都听到了!是他杀了母后,杀了一城的百姓,还想杀了我死里逃生的兄长,也就是你——”
江轩瞪着江楚寒:“那时候你应该中毒了,我以为你肯定是死了,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按照计划行事——难道你还想要我给你赔罪,一起去死?”
江楚寒:“我没有怪你,你恨我怨我恼我都是情有可原,这三年里,我对你确实过于苛刻,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这个国家,我并没有不让你不当皇帝,恰恰相反,我是为了扶你上皇帝的位置,才这般严格要求你。如果你走错了路,那便和父王一样,必须由我来清除。”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江轩红着眼嘶叫,“你都听到那个女人说的了,我和老不死的瘫子一样昏庸无能,根本没有区别!我就是个混账东西,我想杀了你,还想把嫂子抢过来,还想和你一辈子对着干,做尽这世间的所有坏事!”
“你至少还做对了一件事。”江楚寒望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是秦飞雪被拖出去时留下的,“你没有被那个女人蒙骗,还想要保护你的嫂子。江轩,你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黎欢情不自禁点了点头,至少,现在的情况和剧本中写的很不相同了。
江轩不知是哭是笑,神色和无力跪地的若兰一模一样。
“你该杀了我,就和我杀了你一样。”江轩喃喃道,“要是你不动手的话,以后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恶心事,就和父王一样,连母后都敢欺骗,都敢杀害。”
若兰抬起头,也望着江楚寒:“你也应该杀了我,现在我都知道了,你也是那个狗皇帝的嫡长子,就算你的母亲死在了那里,我也同情不起来,总有一天,我会报复给你们。”
江楚寒低头看着这一个两个的,都要他宣判他们死刑,他叹了口气:“都够了,过去的事与你们没有关系,要追究责任,那些人也死伤殆尽,都起来吧,要弄脏手的事,已经轮不到你们了。”
早在三年前,江楚寒就将这所有的事,在大清洗中处理完毕,曾参与这些事的人,都得到了报应,包括他自己。
江楚寒没有意愿再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反而劝他们放手。
黎欢清楚,这才是江楚寒的本性,他不会伤害还不需要得到报应的人。
至于若兰,她还救了江楚寒一命,自然不会再追究她的过错,反而恢复了她的自由身,天下之大,任由她去遨游。
而剩下的江轩,江楚寒便不曾对他狠心过,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胆子大了,想要杀了他,这件事也并非难以理解。
江楚寒倒是觉得,分析为何江轩的计划会失败,才是正确的做法。
于是,黎欢跟着这两人回了乾宁宫,就听江楚寒对江轩讲课,这鸿门宴的设计还有哪些不合理之处,才导致了他的失败。
江楚寒一个个讲解完,江轩盘腿坐在他面前,听得满头大汗,更是觉得自己漏洞百出,无脸见人,在江楚寒面前抬不起头来。
江楚寒讲完之后,喝了口茶,这回提起了要事:“我听说你之前在找虎符?”
江轩眨了眨眼皮子,有种要被秋后算账的预感。
江楚寒却从怀中拿出了虎符,放到了他面前:“你想要这虎符,现在就能拿去。”
说着,他还又放上了一份大礼:“你要找的国库,也在这里。”
他拿出了一个乾坤袋似的的荷包,也放在江轩面前。
有了这两样,江轩的皇位便可稳抱无忧。
但江楚寒平静地像是交代遗言的口吻,让江轩吓得不敢去接:“哥,哥是不是想要退位不干了?”
江楚寒微微抿着唇,下意识地瞥向了黎欢。
黎欢早就在看着他们,江楚寒一望过来,她马上就接收到了讯息,江楚寒的确是想要退位。
虽然他一直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时间不多了。而这短暂的时间,他都想要留给黎欢,两个人一起度过,而不用烦心国事。
江轩看到这情况,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汪汪道:“哥,你是我亲哥,你可不能有了嫂子就不要我,我还指望着有人能帮我批一批奏折,实在是他娘的太多了——啊,我不小心骂了母后,我该打,干脆就打死我算了。”
江轩本就薄弱的意志败下阵来,哭着求江楚寒别撂下担子就跑,差点就给他磕头了。
黎欢打了个圆场:“其实也不用这么快决定,新皇刚刚上任,也需要人扶持,不然被歪脑筋的逆臣贼子带到了歪路上,就得不偿失了。”
黎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客观亲切了一些,装成不知道那藤的情况,也不知道江楚寒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尽量乐观地阐述。
江轩也一起附和:“嫂子说的都对,要是我一个不小心被带到了沟里,可就枉费了皇兄多年的栽培,一切就完蛋了,不但这个国家遭殃,连皇兄皇嫂也会连累,我就是千古罪人。”
江轩忽然自知之明爆棚,痛彻心扉地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
这大概是因为,他能看到前路了。
有那个瘫在床上的老皇帝作为活生生的案例,江轩一天之内就成长了不少,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很爱他的母后,痛恨害死了母后的老皇帝,也许是因为他也不想成为老皇帝那样的人。
归根到底,江楚寒这三年对江轩的努力没有白费。
黎欢看着江楚寒犹豫片刻,答应了江轩的请求。她慢慢退出房间,留下这对兄弟好好叙旧。对于他们已故的母后,他们想必还有很多话要说,而江楚寒的死里逃生的经历,也足以说上几天几夜了。
这些黎欢隐隐都能猜到。
她走到了皇宫的天阶前,此时已经临近晚上了,天空依然澄亮,一轮月亮挂在空中,像个大盘子似的。
夜飞的小蝙蝠匆匆地赶了过来:“你们这是要留在皇宫里?不回府上了?”
江楚寒留宿宫中,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过小蝙蝠记挂着那些毛团,才开口问了问。
黎欢:“这里没事了,毛团它们也还好吧?”
小蝙蝠敷衍道:“还行吧,我去看了一眼,感觉我一离开,它们就和不认识我一样,只顾着自己玩。”
黎欢投去了同情的一瞥,又道:“这城里的情况如何?那些鬼气散了些吗?”
小蝙蝠:“怎么可能?反而越多了,城里的人都昏昏沉沉,快魂不守舍了,这宫里也好不到哪去,你们纯阳纯阴的体质感觉不到,可凡人都要承受不来了。”
话音落下,屋里蓦然传出轰然一声响。
接着是江楚寒的声音:“江轩?”
黎欢立即冲了进去,却见江轩倒在地上,身边打翻着不少奏折本子,显然是昏了过去。
小蝙蝠验察了一圈,道:“是鬼气入体了,他是九五之尊之体,那些鬼气更喜欢附身,正好送嘴里了。”
房间了一阵沉默。
黎欢看了看江楚寒:“现在这要怎么做?”
江楚寒:“叫宫女扶他回宫,休朝数日,直到他醒来,其他事务我来暂代。”
黎欢担心的是以后,江楚寒却道:“不必忧心,这只是暂时的,等罗刹收回鬼气,江轩就会转好,和正常人一样。”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个鬼神罢手?
江楚寒没有明说,但黎欢隐约觉得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在进宫之前,或者更早之前,他就打算好了。
他仍然会找那鬼神继续交易,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会让鬼神收手。
可是,他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与虎谋皮,便无法独善其身。
这一点,他也早早就接受了吗?
黎欢没法问出来,即使继续问,江楚寒也不会告诉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她也早就知道了。
但这次,你不会如愿以偿的。
黎欢暗暗握着拳。
这一次,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承担了。
*
夜深了,黎欢掌着火烛,轻手轻脚地到了御书房中。
江楚寒还在执笔批文,灯光下的剪影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黎欢慢慢到了他身边,他才抬起头,烛火一晃,在他如玉的脸上划过一道浅浅的淡痕。
“这么晚了,你该入睡了。”
“这应该是我说的话。”黎欢走过去,放下了烛火,一缕异香从燃烧的火烛中逸散而出。
“江轩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也找了太医,说是劳累过度,休息休息就会好起来。”黎欢说。
这后宫的事都交给了黎欢,江楚寒点了点头,表示很放心。
两人都没有继续江轩的话题,如果说下去,就会牵扯到解决的办法,而他们都有不同的想法。
黎欢故作轻松道:“今晚我该睡哪里呢?”
在摄政王府中,他们其实还是分房睡,第一个原因是江楚寒每天都很晚才能处理那些不停呈上来的事务,第二个则是黎欢真的没脸和清醒过来的他睡在一起,光是为了治病的那一晚,就够尴尬的了。
黎欢提起这个话题,江楚寒也毫无防备,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才接着说:“今晚,和本王一起。”
黎欢微微一笑:“好啊。”
江楚寒忍不住伸出手,扣住她白雪似的细腕,拉向自己。
“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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