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 第131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穿越重生

  他执意如此, 晏骄也不再坚持,一黑一白两匹马旋风似的直奔城外而去。

  一路上晏骄都在暗暗观察:

  这一带几乎全是荒野,路边甚至偶尔还会冒出几座坟头。几棵枯死的树上不知什么鸟儿顶着一身黑的不见光的羽毛, 眼珠乱转的嘎嘎叫着,风一吹, 四周一人高的野草刷拉拉响成一片,越发吓人了。

  不知是不是洪氏遇袭的消息传开,他们到的时候, 那条本就偏僻的小路上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只剩下前不久衙役们用绳子绑着木棍圈出来的一块现场,孤零零的可怜。

  晏骄翻身下马,举目四望,唯见一片草木凌乱,别说人烟了,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大出来。

  “当时犯人应该就是藏在这里,”庞牧指着路边明显凹下去的一片草丛道,“待洪氏走近,突然跃出。”

  晏骄点点头,“究竟是什么人会选择在这种地方伏击?”

  若说图财,这个地段实在说不上好。

  因为这条路早前是牧羊人常走踩出来的,后来不知哪年生过几场大的羊瘟,渐渐地就没人养羊,这条路也跟着差不多荒废了,只有路尽头的西山村离着近,不少胆子大的村民会图方便抄近道。

  而西山村,跟富足扯不上一文钱的关系。

  “两名受害者都说事先并无异常,待听到身后有动静,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打倒了,”晏骄抱着胳膊,围着现场踱步道,“应该是个身手很敏捷的人。”

  遇袭后,黄花是被家人找到的,洪氏则是自己醒过来后蹒跚到家,然后先找村里郎中简单处理了,这才带到官府报案……两次案件都发生在天黑后,又是这样偏僻荒凉的路段,人本能的就会提高警惕,反应也会比平时更快。而那名犯人却依旧可以轻松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绝对不会是什么举止笨拙的。

  可习武蔚然成风的峻宁府辖下,最不缺的就是身手敏捷。

  庞牧点头表示赞同,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圈,代表府城和两个案发地的位置,“凶手可能就是附近村镇的人,因为案发时城门已然关闭,凶手即便逃窜也无法进城,这样频频彻夜未归,很容易露出马脚。而且这里距离府城太远,步行少说也要大半天,就为了抢那点碎银?太不合常理。若是村镇就不同了,一来便于藏匿……”

  两名受害者都是普通农户,黄花被抢的财物加起来也不过五钱银子,洪氏更少,只有四钱,这样的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啊。

  晏骄又在这里细细看了一回,终究没能得到新的线索,决定顺道去受害者家里看看伤口。

  先是洪氏。

  这是一户极其普通的人家,三代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院子里养了一条狗、几只鸡鸭,角落里还有一只猪,鸡鸣狗叫响成一片,充满最淳朴的生活气息。

  临近傍晚,众人正忙着烧火做饭,见知府大人亲自前来,都吓得了不得,哆哆嗦嗦出来跪了一地。

  晏骄说明来意后,洪氏的男人还有些紧张,“可您,您不是仵作吗?”

  他婆娘可还活着哩!

  到底是乡下,百姓们只是埋头务农,并不似大城百姓那样消息灵通。

  这个老实男人的心思在面上显露无疑,晏骄啼笑皆非道:“陛下英明,如今我兼领刑部捕头一职,协从查办各地案件。”

  听她解释后,众人不禁骇然,又稀里哗啦的跪了一回,“大人”“捕头”的乱喊一气。

  刑部具体是干嘛的,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根本不清楚,但“陛下”二字还是听得懂的,顿时就觉得眼前这位姑娘周身都泛了金光。

  此时天边已经烧起五彩斑斓的晚霞,光线昏暗,晏骄跟他们讨了油灯,举在洪氏后脑勺附近细细的看。

  因为要处理伤口,所以后脑勺的大片头发都被剃掉了,露出来一道十分触目惊心的伤痕:石头砸的本不似利刃割裂那般整齐,相当一部分表皮直接就被砸烂了,现出下层泛白的皮层茬口,看着格外吓人。

  之前看张仵作的验伤记录时就有“撕裂明显”的字样,但真实的撕裂情况还是超过了晏骄的想象。

  被当做凶器的石块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棱角,正常情况下,砸伤的伤口应大体为圆形,可洪氏后脑勺这处伤口却有明显向下向两边撕裂的痕迹。

  “大人,”洪氏忽然怯怯的问,“这个也能看出线索来?”

  晏骄将刚冒出来的一点想法收回去,点头安慰道:“能。我现在虽然不方便告诉你,但我们保证,一定会尽快将犯人捉拿归案,还你一个公道。”

  洪氏感激的道谢,又眼带泪花的焦躁道:“可,可我好些事都记不起来了,是不是以后就是个废人了?几个孩子还这么小……”

  “别急别急,”晏骄忙出言安抚道,“你到底是伤了头,得好好养着,过些日子没准儿就想起来了。再说了,总算人没有大碍,这才是顶顶要紧的大事。至于那些小事,即便想不起来也不打紧。”

  洪氏的男人也笨嘴拙舌的劝了几句,“就是,你看,大人都这么说了,她可是见过圣人的!”

  晏骄:“……”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姐姐,你是官儿么?”一个抱着爹爹大腿的小丫头忽然探出头来,红肿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能把打娘的坏蛋抓到吗?”

  晏骄弯下腰去,轻轻摸了摸她的朝天辫,“一定会的。”

  从洪氏这里离开后,晏骄明显亢奋起来,而等看完黄花的伤口后,这种情绪就到达巅峰,不待庞牧发问,她自己先就迫不及待的说起来。

  “天阔,你发现没有,两名受害者的身材都比较高大健壮,”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空中微微晃动着几点星子,但都不如晏骄的眼睛亮。这是一种发现了线索的兴奋,“而她们的伤口走向都很一致,两侧下拉!”

  她的净身高差不多有一百七十公分,在大禄朝女子中算是出类拔萃的,在今天之前见过不相上下的只有许倩,而今天这两名受害者,却都比她还高出一点!

  这绝对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久经沙场的人哪怕不用心琢磨也对伤口很有心得,庞牧如今越发有经验,顺着她说的想了一回,“你是说,犯人比她们矮,而且是矮很多?”

  “对!”晏骄斩钉截铁道。

  要从背后袭击人,正常情况下会有一个托举凶器的动作,而手臂一旦举起,凶器能达到的高度少说也会增加几十公分,伤口往往只会集中在一个地方。

  而黄花和洪氏的伤口却明显往下拉扯,最大的可能就是犯人击打后有一个往下拖拽的力,更准确的说,是犯人太矮了,勉强举起石头砸了受害者的后脑勺之后,沉重的石块在重力作用下下滑,顺势将已经破裂的头皮进一步撕扯,造成一种近乎摩擦的痕迹。

  庞牧心头一沉,“难不成,是孩子?”

  其实得出这个结论后,晏骄的心情也非常复杂,一来是案情有了转机,值得庆祝;然而这样的转机,却又着实叫她高兴不起来。

  “也有可能是身体没长好的大人。”晏骄补充了另外一种可能,但直觉和本能都告诉她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许是为了回避这种悲剧似的推测,晏骄立刻说起她的另一个收获。

  “另外在作案动机方面,我还有一种想法。在绝大多数针对女性的作案中,往往会伴随性方面的暴力行为,但两名受害者却没有任何额外伤害。再结合两人个人特征的惊人相似,是否是一次有针对性的发泄作案?也许抢钱才是顺带的。”

  庞牧点头,“我也有这种怀疑。不过仅凭咱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想要抓人太难了。”

  两人回到衙门时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街上许多酒楼饭庄内也飘出浓郁的饭菜香气。

  到了饭点了。

  闻着这种熟悉的味道,两个人瞬间被从紧张的案情分析拉回烟火尘世。

  大老远就见阿苗垫着脚尖在衙门口眺望,见他们回来,忙一脸喜色的迎上来,“大人,师父,你们可回来了,走的时候话都不说明白,我们可急死了!”

  晏骄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呀,这么凉,等了多久了?走走走,快先进去,别着凉了。”

  这才三月底,夜里也是凉嗖嗖的,这小丫头就穿了一件白日里的纱衫傻站着,可不给冻透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才说完,阿苗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晏骄都给她气笑了,“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你家大人乃是以一当百的英雄角色,他不打别人就好了,难道谁还能拿我们怎么样么?快去给自己煮上一大碗姜枣茶,多多的加些红糖,趁热喝了。”

  人回来了,阿苗也安心了,当即憨憨一笑,抱着胳膊转身跑回去。

  晏骄看着她的背影直摇头。

  “恰如你所言,为夫确实神勇无比,”庞牧突然道,“你这么信任我,依靠我,我很高兴。”

  晏骄一怔,笑着拍了他一把,有点不好意思,“瞎说什么,还没拜堂呢。”

  “这两边都开始走礼了,铁板钉钉的事儿,你就是我媳妇儿!”见她害羞了,庞牧偏要梗着脖子继续说,“我跟你讲,为夫不仅以一当百,还能以一当千、当万,你要的安全感,我给得起!我还能当哎别走啊!”

  晏骄捂着耳朵不听,脚下嗖嗖走得飞快。

  庞牧就在后头嘻嘻哈哈的追,追上了就绕着圈儿的唠叨,疯狂自夸,听得路过的廖无言都呆了。

  完了,大人疯了!

  四天之后,庞牧送走了前来督考的考官,迎来了去周边各处询问是否有类似案情的衙役们。

  “回禀大人,在三月十九那日,上山村也曾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件,只是因为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当地知县并未上报,现在也还没找到凶手。”

  庞牧忙拿了卷宗翻看,一边看一边将上面记录的关键信息念给大家听。

  这位受害人是个媒婆,性格泼辣体格健壮,胆子大得很,案发当日是给一个外村的姑娘保媒去的,家来时有些晚了,但她素来不怕事,只是摸黑往回走,结果半道上遭了毒手,如今还没法儿出门呢。

  当听到关于媒婆当日衣着打扮的描述时,晏骄猛地站了起来,“你们还有谁记得,黄花,也就是目前为止第一位受害人当天的穿着吗?她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第110章

  众人都是一愣, 然后反应各异。

  有庞牧、廖无言等心细的,一点就透, 也有杜奎之流粗拉的汉子满面茫然, 显然未曾将这点小细节放在心上。

  “也是如这位媒婆一般的橘红色。”庞牧赞许道, “你的推断果然是对的。”

  晏骄笑着点头,又道:“这档案是上山村所属知县亲自写的?难为他颜色分的这样细致。”

  一般男人对色彩分辨并不算敏锐, 能记下红色系就不错了,可那位知县竟还细化到橘红色, 着实叫人惊讶。

  庞牧笑道:“可不是么,听说他画儿画的很好,早前裴老大人也曾讨过。”

  画画的人时常要与颜料打交道,这方面的敏感度自然要比平常人强上不少。

  “难怪。”晏骄恍然大悟。

  据黄花本人交代, 她素好鲜艳的颜色, 遇袭当日穿的是一件橘红的裙子。而那天从烟霞庵回来,在衙门口遇见洪氏时,晏骄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她那条鲜艳的橘红色的裙子。

  民间爱红之风由来已久,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多以大红为主,橘红就少得多了。

  前去调查两名受害者人际关系的人也说, 黄花和洪氏两家素不相识,从事的又是截然不同的营生, 根本没有任何交集。而两家人也都是普通的老实百姓,夫妻感情和睦,行事本分, 从不与人结仇结怨……

  可以说,两人完全是零交集。

  情杀、仇杀、谋财,种种常见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

  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黄花和洪氏遇袭绝非偶然,而是犯人精心筛选过后的结果。

  庞牧用力搓了搓手,“各种犯罪看似千奇百怪,但真要说起来,未必没有规律可循。抛尸就远,犯案就近,我们且将这三次案件发生的地点圈起来,集中打它这里。”

  他带兵多年,如今虽然做了一方父母,可偶尔情绪激动时,依旧会有旧时用语脱口而出。

  晏骄又补充道:“我把三名受害者的伤口位置结合各方面算了下,犯人的身高大约在四尺二到四尺五之间。另外,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这是一系列报复发泄案件,犯人的身份有两种可能,但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孩童,都很可能在童年长期遭受女性长辈虐待或压迫,本人无力抑或是不敢向对方反抗,却又无法继续忍受,便将怨愤倾泻到选定的替代目标身上。”

  虽然对犯人可能是孩子的结论有些震惊,但事实摆在眼前,谁也提不出任何异议。

  不过话又说回来,光是这个圈子里就有一镇七村,人口过万,四尺二到四尺五之间的人必然不是个小数目。真要一一排查起来,少说也得几个月,一时之间,又该如何下手呢?

  见他们面露难色,晏骄就道:“成年人好说,估计也没几个,倒也不难。至于孩子么,杜捕头,你是本地人,想必对本地方方面面了如指掌,等会儿再找几个老乡商议一回,大体确定下会在这个身高范围内的男孩儿女孩儿的平均年纪。为保险起见,上下放出三岁也就差不多了。不是有户籍册子吗?重点排查有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的家庭,然后再看他们家中是否有如几位受害者一般特征的女性长辈,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的人数肯定不会很多。”

  身高超过一米七的女性本来就少,再加上一个孩子的限制,想必范围肯定会大大缩小。

  廖无言闻言点头笑道:“这个法子好。”

  晏骄忙谦虚道:“也不过拾人牙慧罢了。当然,也不能排除有特殊情况发生,但总比咱们抓瞎的强些。”

  众人纷纷点头,准备午后便各领一队人马,悄然往各自负责的区域进发。

  散了会,晏骄和庞牧边说边往外走,迎面就见一前一后跑过来的许倩和白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