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晏骄冲他龇了龇牙,一本正经的说:“齐大人没听够的话,欢迎随时找我,保证给你说上八个时辰不带重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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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远皱巴着脸疯狂摇头,“够了,够了。”
他头一回觉得被人夸奖是这么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庞牧都给这俩活宝逗乐了,摇头失笑,“天色不早,都赶紧回去休息吧。”又重点对晏骄说,“晏姑娘,骨头我已叫人看着了,你只管睡,其他的暂且不必操心。”
他这么一说,晏骄也觉得自己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开始思念起柔软舒适的床铺来,“多谢大人。”
验尸的时候谁都没有胃口,可等洗了澡、换了衣服,一身清爽之后,被压抑已久的饥饿感便疯狂反扑,睡意一败涂地。
晏骄摸着肚子纠结许久,到底是穿了外衣,直奔厨房。
这么晚了,又累了一天,体力透支的她实在没有精力自己做饭了。
但凡有案子,衙门里的人都是没日没夜的忙,厨房的赵婶子她们也会跟着轮值,以确保前头辛苦的衙役们饿了能有口热饭吃。
晏骄还没进后院门,就远远看见厨房门窗出露出来的昏黄灯光,倍感温馨之余,也让肚子再次高唱。
杏花和阿苗正在院子里刷碗筷,见她进来就笑了,“我们就估摸着姑娘也快来了。”
也?
晏骄疑惑着推门进去,就见里头桌边齐刷刷坐着几个人:庞牧、齐远、图擎外加郭仵作和贾峰,竟是都到齐了。
她不觉笑出声,“我来晚了。”
众人也都笑了,厨房内顿时充满快活的气氛。
庞牧给了齐远一个眼神,“你坐这里吧,到底暖和些,秋日风硬,夜里更甚,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齐远:“……”
我就想安安静静吃碗面,还能不能做兄弟了?
桌子是一张大圆桌,原本庞牧坐了主位,齐远和图擎分列左右,然后齐远下首是郭仵作和贾峰,贾峰和图擎中间空了一个。
毕竟齐远吃住都在衙门,为人又大咧咧没架子,比起沉默寡言的图擎,郭仵作和贾峰明显对他更亲近些。
然而现在,图擎看了看满脸苦逼的旧日同袍,主动默默地往下顺了一个位置。
原本打算直接去他旁边坐下的晏骄倒有点儿不好意思,可人家挪都挪了,自己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也就道谢后坐了。
“图大人今儿是住在衙门里吗?”虽然以前没有特别注意,可好像图擎很少在衙门里待到这么晚。
图擎摇摇头,“今儿后半夜我要亲自巡逻,再过约莫一刻钟就要交班,倒不必回去了。”
他们来平安县时日尚短,本就该多加留心,如今又发了命案,自然要加强戒备。而如今巡检司的人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前任巡检留下的,老实说,图擎并不信任他们,不亲自看着不放心。
晏骄忙道辛苦。
图擎嗯了声,忽然又道:“今儿的马骑的不错。”
尤其是回来的时候,大家忙着赶路,晏骄一度忘了自己是初学者,跟着一起提速,难得跟小白马配合默契,一旁随时准备帮忙的庞牧都没找到什么出手的机会。
被他这么一夸,晏骄顿时容光焕发,转着圈儿的道谢,“图大人的马养得好,三位老师教得好,学生这厢有礼了。”
众人就都笑出声,连平时不大爱笑的图擎也带了几分笑意。
“最要紧的是,你这个学生也学得好!”庞牧笑着补充了句,又说:“刚才路上碰见刘捕头,他说打听到李春常去一家赌坊耍钱,明日便去叫了那赌坊掌柜来问话。你若有空,也可去听听,或许能有什么收获也未可知。”
“就是当初砍掉他手脚指头的那一家?”晏骄问道。
“是。”庞牧点头。
“不是说民间严禁私设赌坊么?”晏骄诧异道,“什么人这样大胆?”
“原是暗赌,”庞牧见她两片原本如花瓣般娇嫩水润的红唇已然微微干裂起皮,忙倒了杯温水推过去,“我前些日子倒是疏忽了,数日前已经勒令停了。”
半杯水下肚,干渴难耐的唇舌和喉咙立刻舒服许多,晏骄很享受的吐了口气,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李春长期欠债不还,赌坊掌柜见追不回,索性杀人?”
“我倒觉得不大可能,”齐远突然出声道,“赌坊里头阴毒的手段多了去,足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活着好歹还能讨回些银子来,可人若死了,他们岂不什么都捞不着?做这个的,平时小打小闹也就混过去了,最怕真惹出人命,何苦来哉?”
“再说了,”他继续道,“民间但凡恐吓的,多是棍棒拳脚下手,可才刚晏姑娘他们也说了,李春身上并没有淤青和其他钝器伤,若说赌坊的人一言不合直接痛下杀手?啧啧,我不敢说没有这种可能,只是着实有些说不大过去。”
对下头这些阴私,齐远远比在座其他人更了解,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十有八九是真的。
大家俱都陷入沉思。
“来了!”赵婶子爽朗的声音忽然打破沉默。
她端着一只大托盘,上面几只盘子里都放着热腾腾的饺子,缝隙间还摞了三个碟子,里头全是瓜璇儿、酸辣萝卜等各色小菜。
那些饺子一个个肚儿圆滚滚的,因才刚从汤里捞出来,皮儿也莹润如玉,煞是可爱,众人一看就口舌生津,巴不得立刻狠狠地吃上几大碗,以慰五脏庙。
“大家伙忙了一整天,出门在外也吃不好,指定饿坏了,”赵婶子麻利的摆上,“快趁热吃吧。”
“有劳有劳,”齐远帮忙接了,听了这话便道,“何止吃不好,晌午咱们一群人的胃口加起来只怕比一群鸡大不了多少。”
身处那种环境,谁还能真没心没肺的敞开肚子吃呢?
赵婶子不敢问细节,只是感慨一回,又道:“原汤化原食,我去给你们舀些饺子汤。”
舀?!
饭桌上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继而就听齐远等人齐声大喊道:“别说这个字!”
赵婶子给吓了一跳,满脸茫然,稍后又试探着开口,“啊?那,那我用勺子给你们盛”
她还没说完,就见众人刷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脚步一个赛一个的匆忙,活像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追赶似的。
赵婶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饭桌上的唯一一位“幸存者”,“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晏骄耸耸肩,一脸纯然无辜的说:“谁知道呢?”
赵婶子不禁满面担忧,一边说“不好好吃饭怎么能行”,一边快步跟出去看,结果刚一出门,就见以庞牧为首的几个人在廊下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动作整齐划一的扶着柱子干呕。
第33章
次日一早, 晏骄推门就发现岳夫人在院子里活动手脚,瞧她面色红润, 额头微微见汗的模样, 约莫起来有些时候了。
“您精神头儿这样好。”晏骄满心佩服的笑道。
她昨天睡得晚了些, 今天虽然还是按照生物钟起来了,但两只眼睛都快睁不开。若说再像对方这样卖力锻炼, 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嗨,人老了, 自然没那么多觉,睡得晚醒得早,”老太太笑着抬了抬腿,“你昨儿大半夜才回来, 累坏了吧?”
“还好, 习惯了。”晏骄大约摸估算了下她踢腿的高度,顿时一阵心虚,心道若是对方生在现代社会, 指定也是高难度广场舞的尖子标兵。
老太太瞧了瞧她的脸色,很是心疼,“唉, 这都瘦了,我听说你们干这个都吃不下饭去, 天长日久的可怎么好?”
“您前儿才见我,哪回见了都说我瘦,”晏骄笑着摸脸, 觉得对方很有种奶奶觉得你瘦的潜质,“我自己捏着肉可没少。”
“你看不出来,”老太太不容置喙的摆了摆手,又试探着问,“有胃口吗,想吃早饭吗?”
好么,她自己脸上的肉反而看不出来了,晏骄失笑,点点头,“饿呢,正准备去大厨房吃些。”
不同于庞牧等人,她这么多年早就练出来了,哪怕当时恶心,转眼照吃不误,不然身体也撑不住。
“别去大厨房了!你不在也没什么好吃的,就那一锅老汤卤味,一天三顿的吃也够受的。”听她这么说,老太太当即很高兴的把她拉到屋里,“我早就买好啦!”
晏骄半推半就的跟着进去,就见桌上果然满满当当摆着好些东西:小巧白嫩的包子、酥脆焦黄的芝麻烧饼,一碟奶酪酥饼炸的金灿灿,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她不由得有些感动。
老太太分明早就准备好了,又担心她昨天刚解剖没胃口,见了饭菜反而恶心,这才小心翼翼的提前问过
晏骄吸了吸鼻子,“这是鸡汤馄饨吧?”
“可不是?到底是你鼻子灵,一下子就闻出来了。”老太太把她按在椅子上,又往手里塞了一双筷子和一个调羹,“这家我吃过两回,也去店面看了,是个极干净利索的女人,放心的很。”
鸡汤熬得清澈,上面的浮油早就撇去了,又撒了些碧绿的芫荽,香气扑鼻,叫人看了便食欲大增。
晏骄先喝了口汤,果然鲜美,又咬一口馄饨,里头噗嗤冒出来一股微烫汤汁,因还有些切碎的菌菇丁子,并不腻味,两相交加反而将彼此的鲜香都凸显出来,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真好吃。”晏骄吃的眉开眼笑的,又加了口芥菜丝下饭。
“自己吃饭实在没趣,”见她吃的高兴,老太太也觉得胃口更好了,又替她夹了个小包子,“这是野菜的,晒成干儿好容易留到现在,清火明目,秋日里本就爱上火,你这又忙活的没日没夜,可得当心。”
“哎。”晏骄脆生生应了,便去吃那包子,果然极其清爽美味。
老太太笑眯眯看着她吃了会儿,又道:“还早呢,等会儿先不忙着走,我叫绣娘给你做了几套衣裳,你略往身上比比,瞧瞧有没有哪儿不合适的。”
自从绣娘来了之后,老太太就迅速沉迷于带人做衣裳,其中大半都给了晏骄,今儿都是第三回了。
“我真还有的穿。”晏骄又感动又好笑,“您跟大人自己穿就是了。”
“嗨,我比你多活这么些年,能没衣裳么?”老太太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倒是那些鲜亮的好料子,得赶紧了,除了你之外,我也没个小辈,不给你给谁去?你干这个,衣裳耗费的也快。”
见晏骄还要说话,她又道:“再者说了,你不还隔三差五做东西分给我吃呢么,咱们也就扯平啦!”
两人正说着,就见庞牧从院门口进来,因房门没关,他见两人都在这里,便径直过来了。
“娘,晏姑娘,”庞牧问了好,见两人吃的兴高采烈,也觉欢喜,当即搓了搓手,“本想喊晏姑娘一并去后头吃饭,然后去看看骨头来着,既如此,且在这里一道吃了吧。”
说话间,他便飞快的洗了手,才要美滋滋坐下,就听老夫人诧异道:“你在这儿吃?”
庞牧一愣,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可能不是自己想听的。
果不其然,老太太干脆利落道:“没你的饭啊。”
庞牧:“……”
他沉默半晌,有些艰难的强调,“娘,我可是您亲儿子。”
老太太回答的一点儿都不含糊,理由也特别充分,“你往日里也没在我跟前吃饭,谁费事八道的白给你准备这些?快去厨房吧,晚了该赶不上趟儿了。”
庞牧忽然有点儿委屈,“我不也时常来给您请安吗?”
“快别说这话,”老太太立刻阻止道,又毫不留情的对晏骄拆台,“我们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讲究,谁稀罕那些早晚请安的?他终日忙的一阵风似的,来去匆匆,还不够折腾的,不来我自己更清净自在些。”
都这么大了,也不需要她这个老太婆整日嘘寒问暖,该怎么过自己过就是了,请啥安?
晏骄实在忍不住,别开脸,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庞牧张了张嘴,到底有些绝望,又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见果然没有挽留之意,只好叹了口气,往外去了。
他才要走,老太太就叫住了,也不等他脸上重新泛起“你看,我就知道您老舍不得”的笑意,就道:“你也不用太着急,吃快了不消化肚子疼,且慢慢吃着,正好我叫晏丫头试试衣裳。”
庞牧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憋了半日,“娘,过两日便是霜降,您今年是不是还没帮我准备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