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 第83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穿越重生

  日头渐渐升高,他年岁大了,不耐劳累,此刻面上已现疲态,可语气还是那么温和,没有一点不耐烦。

  一直到临近正午了,送行人群才慢慢散去,裴家小厮们将乡亲们送的东西重新打包,能带走的就带走,不方便带走的便就地送人,绝不浪费。

  他们忙活期间,庞牧等人这才抓紧时间上前与裴文高说最后几句话。

  忙活了半日,裴文高微微有些气喘,一边擦汗一边恋恋不舍的望向这一待九年的古城,眼中满是贪婪和留恋,“老朽这一去,只怕便是永别喽!”

  他是蜀中人士,路远且艰,单程走官道只怕也要三五个月,又是这个年纪……

  望着峻宁府时,他眼中看到的又何尝只是一个峻宁府,还有在过去大半辈子里辗转停留过的诸多地方,经历过的诸多事情。

  庞牧不好胡乱安慰,“您劳累了一辈子,正该好好歇歇,来日若有事,只管来信。”

  裴文高笑呵呵往马车里一坐,点头,百感交集道:“是呢,少小离家,求学在外,屈指一算,老朽离家已有五十载,狐死必首丘,也该是落叶归根的时候了。只是这家乡话都快忘了,也不知再回,他们还认不认得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由自主的往西南方向看,稍显昏花的老眼中饱含深情。

  晏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首诗来,正应了此情此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半晌,裴文高又冲庞牧做了个揖,笑道:“得了,庞大人是个好官,老朽信得过,把峻宁府交到您手上,老朽放心。”

  庞牧突然就觉得肩头担子沉甸甸的,“必不负所托。”

  “那个,”晏骄忽然有些纠结的问道,“听说这峻宁府的官儿经常挨打?”

  裴文高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莫要信外头传言。这峻宁府百姓率直可爱,别处吵的不可开交的事儿,这里或许相互推搡两下就完了,过后谁也不记仇。外人不明真相,偶然听说难免以讹传讹。”

  见她满脸如释重负,裴文高难得开了个玩笑,“当真是关心则乱,庞大人这样的身手,难不成你还怕他被欺负了?”

  然而就见连晏骄在内众人都齐齐摇头,“非也非也。”

  他们哪儿是怕庞牧被欺负?是怕当地百姓不知好歹惹毛了他……

  裴文高走后没多久,忽然狂风大作,路边树木疯狂摇摆,西面天上一大片乌压压的黑云遮天蔽日,一眨眼功夫就把半个天空给挡上了。

  空气中迅速弥漫起泥土混杂着水汽的潮湿味道,街上的摊贩们也开始飞快的收拾起来。

  要下雨了。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刚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能隐约听到天边翻滚的闷雷。

  庞牧简单估算下时间,“若此刻回去,少不得半道浇个湿透,倒不如先找地方避一避,吃吃饭歇歇脚,等雨过了再走。”

  众人都说好,当即翻身上马,麻溜儿进城,奔着本地最气派的高楼就去了。

  下马进门时,晏骄习惯性抬头看了眼匾额,就见电闪雷鸣间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杀气腾腾:

  冲宵楼。

  晏骄:“……”虽说提前知道峻宁府尚武,可这也忒江湖了!

  她几乎是本能的抓住过来牵马的酒楼伙计,脱口而出,“你知道白玉堂吗?”

  “什么堂?”对方给她问懵了。

  “怎么了?”见她站着不动,庞牧关切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晏骄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对那伙计一笑,“没事,随便问问。”

  见众人俱都一脸狐疑,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在我们老家那边有座违章建筑,多少年过去了都恨的人牙痒痒,也叫这个名儿。”

  说话间,大家在小二的带领下往二楼包厢走去,庞牧还颇感兴趣的问道:“怎么就这么招人恨?”

  晏骄也不觉带了三分气,“反正没好事儿,我们好多人都想组团给它拆了……”

  不光拆了,还要烧了,烧成渣渣,去他喵的!

  众人难得见她这样咬牙切齿的模样,都很自觉的没有刨根问底,唯独一个廖无言善解人意道:“天下如此之大,同名同姓的人不计其数,酒楼饭庄都爱取些吉利好字,重了不足为奇。你瞧这酒楼足足有七层,塔尖比外头碧云寺还高出不少,便是在整个大禄朝也算少见,怪不得要叫个冲宵。”

  见他跟平时哄廖蘅小朋友似的,晏骄不觉失笑,“先生多虑了,咱们初来乍到的,我可干不出什么不知轻重的事儿。”

  廖无言点点头,谁知又补充强调:“以后也不行。”

  晏骄无奈道:“您是对我多不放心呐!”

  难道我以后还能仗势横行,硬来给人拆了楼?

  廖无言没说话,只是视线不住地在庞牧和齐远身上打来回,几乎是明晃晃的在说:有这俩货带着,不怕玩不脱。

  落座不久,外头就哗啦啦下起雨来,又电闪雷鸣的,瞧着很是怕人,大家看着街上狼狈逃窜的路人,顿时庆幸起来。

  酒楼中心有一座大戏台,四面楼梯连廊成井字状,从一楼到三楼都能看见戏台上的表演,再往上就被立柱挡住了。

  包厢门窗内另有一层鎏金纱,想看戏时开了门窗,隔着纱往外看清清楚楚,可外头却瞧不见里面,十分贴心。

  外头雨声潺潺,凉风阵阵,室内众人一边吃饭一边看戏,很是惬意。

  这会儿一个抱琵琶的女子才刚下去,换上来的是个说书先生,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帮忙敲鼓炒气氛。

  峻宁府好武,唱曲儿、说书人的节目单子内容都跟别处不同,才刚那女子弹得也不是什么温柔小调儿,反而很有点儿像《十面埋伏》那种杀气腾腾的,旁边还有一个小丫头舞剑。

  至于这说书先生么,就见他将手中木板狠狠一拍,拉开架势,表情生动中带着几分亢奋的道:“上回说到庞元帅肋生双翼,手持方天画戟,带三十万天兵天将……杀的那是一个人仰马翻血流成河,敌军各个闻风丧胆……”

  “噗!”大堂里叫好之声四起,庞牧直接喷了酒,其余众人也都憋着笑又不敢笑。

  晏骄挑挑眉,托着下巴看他,故作惊讶道:“呀,没想到这个元帅跟您同姓儿呢。”

  说着又看向廖无言,笑眯眯道:“果然还是先生见多识广,知道这同名同姓的数不胜数,便是都这么个年纪,都在前几年带兵打仗的巧事也是有的,这老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嘛。”

  廖无言默默转过头去,耳根子热辣辣的。

  晏骄又按次序看向图磬、齐远,甚至还朝外头没人的地方喊了一嗓子,“是吧,小六?小八?”

  雷雨声中似乎传来瓦片摩擦之声,好像有人在斜飞出去的屋檐上打了个趔趄。

  等晏骄终于笑吟吟看回自己身上,庞牧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承认了,“是,他们说的是我……不过我真是个普通人!胳膊底下也没长翅膀!兄弟们就是多年来浴血奋战那些,哪儿来什么天兵天将,我若果然能撒豆成兵,这仗也不用一打二十年了……”

  谁知等他半是紧张半是无奈的秃噜完之后,却见小野驴眨巴着眼睛,满脸演技拙劣的惊讶道:“呀,我才要问您认不认识那位庞元帅呢!”

  庞牧:“……”我信了你的邪!

  稍后他们结账往外走时,有个从外面进来的壮汉淋的湿透,顺手就将外面衣裳扒了,露出一身古铜色精肉和前胸后背大片青龙翻云的花绣。

  那花绣甚是精美,青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云团也仙气纵横飘渺不定,好像随时都会动一样,晏骄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哪知对方直觉十分敏锐,下一刻就看了回来。

  晏骄有点不好意思,礼节性的笑了笑,然而对方立刻瓮声瓮气道:“你笑啥?”

  不光晏骄,就连庞牧等人都停住,下意识做警惕状。

  然后就听那人紧接着来了句,“笑的怪好看的。”

  晏骄:“……噗!”

  看着众人五花八门的复杂脸色,她忍不住笑出声。

  那汉子见她只是笑个不停,有些急了,梗着脖子问道:“你到底笑啥?”

  晏骄又哈哈笑了几声,好不容易止住,顺口道:“好看啊。”顿了下又忍不住道,“你真可爱。”

  这人太好玩了吧!

  谁知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那健壮如牛的大汉竟刷的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哎呀你好好一个大闺女张口爱呀爱的,好不知羞……”

  说完,竟猛地扭头就走。

  这也太反差萌了吧?晏骄一愣,与众人面面相觑,继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那汉子听见他们的笑声,雄壮的背影都僵了一僵,最后越走越快,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见晏骄笑的满眼泪花还不忘朝那汉子消失的方向瞅,庞牧就酸溜溜道:“这么喜欢花绣?”

  可惜他身上没有,不然立马儿脱了给她瞧个够!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好奇,”晏骄收回视线,想了下问道,“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大禄的人身上有花绣呢,我瞧着这儿的百姓都见怪不怪的,弄这个的人多么?”

  “这些玩意儿多在身上,你要见得多还了得?”庞牧把眼睛一瞪,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可到底心里舒坦了,“曾风靡一时,如今也还有不少人痴迷呢。只是一身好花绣不仅要有好师傅慢慢儿做,耗费也颇高,等闲人家出不起。”

  见晏骄一脸学到了,庞牧又继续道:“就好比才刚那汉子,身上青龙腾云驾雾的,就是那种最费工夫。得从小时候就开始做,随着后来皮肉慢慢张开,那些云纹被撑开了,这才能有如今若有似无的缥缈之感。等云彩彻底定型之后才能做龙呢,前前后后少说得十来年。”

  他说一句,晏骄就捧场的哇一声,看的周围人直笑,其中尤以廖无言为甚。

  可是第二天,他就笑不出来了。

  看着时间,庞牧也该来整合政务了,谁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到,廖无言索性去他院子里抓人。谁知就见一个衙役百无聊赖的蹲在墙边大石头上,一看见他就两眼发光的站起来,不等廖无言开口问就主动道:

  “先生可算来了!”

  廖无言心里咯噔一声,过去无数次被放鸽子的经历都在此刻敲起警钟,“什么意思?”

  那衙役憨憨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阳光灿烂道:“大人说了,能者多劳,他先去踢馆了!”

  廖无言:“……”

  我去他娘的能者多劳!

第69章

  阿苗拜师之后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日日认真学习,压根儿不用催促, 都快魔怔了。

  就连赶路的那段时间, 众人每次见她也都在不断摸着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喃喃有声, 什么颅骨、脊骨、第三肋骨的。

  有时候晏骄顾不上,郭仵作这位同行大前辈也会热心辅导, 然后俩人就一起睁着绿油油的眼睛,视线火热的注视着往来的同伴, 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反正那段时间大家都时常觉得后脊梁骨发凉。

  在峻宁府安顿下来之后,正好暂时也没有上场的机会,晏骄索性和白宁一起把小丫头拖出来放风,一来买买东西, 二来也熟悉下眼前这座陌生的城市。

  天气渐热, 大家都已褪去厚实的春衫,换上轻薄凉爽的夏衣,晏骄还真就从不少人露出的脖颈、双臂等肌肤上发现了艳丽、繁复的花绣图案, 这绝对是都昌府没有的情景。

  大约真的是早些年西北过来的移民比较多,峻宁府的百姓骨架都比中原其他地方的人大些,放眼望去高高壮壮的一片, 瞧着就有种兵强马壮的舒坦劲儿。

  白宁是内行,边走边感慨说尚武之风真不是吹的。

  晏骄又是惊叹又是好奇, “这也能看出来?”

  白宁点了点头,“习武之人的走路姿势就不大一样,而且吐息和脚步也更轻快些……”

  阿苗听得入了迷, 突然问道:“师父,习武之人的骨头是不是也跟普通人不一样?”

  这个问题可以说非常专业了,晏骄赞许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白宁现身说法,“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就好比白姑娘,她常年使枪,双臂骨骼应该比寻常人发达些。若是腿上功夫强的,下肢相关骨骼自然也会有反应。”

  白宁几乎是本能的低头看胳膊,然后再看看晏骄的,嗯……使双锅的也是手上功夫吧?

  三人溜溜达达去了菜市场,晏骄买了不少米面肉蛋的,都请店家送到衙门后门那儿,说要给大家做个乔迁宴,馋的白宁和阿苗直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