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笋时
那女声再问:“晴娘与兰书生结识在先,重逢在后,晴娘孤身一人,书生亦未有妻,二人有情,晴娘能不能嫁他?”
这一次,所有人轰然答道:“能!”“当然能!”
这个故事是眼睁睁从头到尾演给了所有人看的,在场所有观众都像是晴娘与兰书生的亲朋好友,看着他们如何在命运中分别又重逢,这般不易,怎么能忍心看他们最后不在一起!观众必须是不答应的!
什么三江书院的先生,一时能镇住场子,可在对于剧情的追求面前,渣也不是!
邢八爷面色铁青,知道自己低估了此事。
他一个眼神,立时便有老先生站起来,正要大骂一声“道德败坏、耻于为伍”就拂袖而去、摆一个世外高人的气场出来,岳欣然冷笑,想摆个道德高人的立场走人?做梦!
她干脆高声道:“几位先生留步!”
这几人一顿,然后下一瞬间,他们就后悔自己没能走。
只听岳欣然道:“封夫人,既然百姓乐见,此事又不违礼法,我斗胆为大嫂求上一求,她与李书生早年相识,从未逾矩,益州重逢三十载后……殊为不易,晴娘与兰书生的故事,便是李书生化写而来,此心此情,日月可鉴,我陆府有感于此,亦愿将大嫂视为陆府之女出嫁,恳请您成全这段姻缘。”
观众们听得怔住,随即反应过来,啊!原来,原来这个故事居然是真的!只是故事中人乃是陆府的大夫人与那个李书生!而且,比故事更残酷,一别三十载……李书生还把他们的故事写成了《晴兰花开》这样美的话本!
一时间,观众们又激动又感伤又期盼,那位封夫人,必然就是州牧夫人了!原来州牧夫人也亲至,来听这《晴兰花开》!
然后,只听得一个温柔又慈祥的声音笑道:“如何不好,能叫我益州多几对似晴娘与兰书生这般的佳偶,求之不得。我来保这个媒。”
岳欣然只朝这几位老先生笑着一礼:“请几位先生做个见证吧。”
这几人与邢八爷俱是面色难看,却再走不得。此时若走,与打封书海的脸无异。
而此时,他们也已经知道封书海愿出这个头的原因——流民,如今正是安顿流民之时,这什么话本中,流民与当地寡妇成亲,却是鼓励当地百姓接纳流民,叫他们更好地融入了益州,还能间接增加人口生繁,这正是封书海想看到的局面!
他们这一露头,竟是全TM给封书海站台了!
岳欣然瞥着这群尴尬站立的老头儿,心中冷然:又天真了呢。怎么可能只是叫你们站个台呢?你们都辛辛苦苦送上门来了,我不多替益州百姓在你脸上踩两脚,都对不起你这么辛苦。
第60章 邢八爷是真的后悔了
岳欣然只是笑吟吟看了一眼邢八爷:“邢老先生既然来了, 何不坐下看完戏再走?这就要回去了么?”
邢八爷眯起了眼睛,他不可避免又在脑中转着许多弯弯转转的念头。
岳欣然却是笑容不变。
这许多观众, 有的盼结局盼了两日, 有的昨夜一直彻夜难眠,就想看个结局, 哪里等得邢八爷这磨磨唧唧,立时有人催促道:“不看就赶紧麻溜地滚蛋啊!莫碍着大家伙儿看晴娘!”
“晴娘!莫搭理他!赶紧往下唱吧!”
“喂!你们几个老家伙走不走啊!走了赶紧把位置让出来啊!”
登时,不少人就盯上了那几个位置, 要知道,邢八爷为了更好地观摩晴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早早说了要来,那部曲察言观色,早早打探清楚, 占了最好的座位, 看着他们要走, 多少人想冲进来占了去呢,围栏外一时还推攘起来。
吵嚷声中,岳欣然欠身微微一礼:“邢老先生?”
邢八爷冷哼一声, 索性坐了下来,既是要他走, 他偏要留下来看个分明!他心里头一直转着念头, 那陆苗氏的名声眼看是污不成了,但其他事情,却一样可以谋划……
邢八爷一个眼神, 登时有部曲退了开去,自去吩咐茶园那头行动不提。
锣鼓再起,被打断的《晴兰花开》终是又演了下去,但不知是否因为被打断的缘故,那红烛与喜字竟然撤了下去,似乎也在暗示这一场未能举行的婚礼。
便在这时,反派再次登场,却是那催逼晴娘的坏蛋再次上门:“你们这对狗男女可有想明白?也是我家老爷心慈,似你们这样道德败坏的男女,他都肯给父机会,若是你们肯低头认错,晴娘当绣娘,你这流民老爷也不是不可以赏你一口饭吃,瞧你有一把子力气,去当佃农也是可以!”
晴娘气愤便要上前理论,兰书生却拦在她身前,朝那狗腿子道:“哦?我先谢过老爷恩典,敢问这佃田又是怎么个佃法”
狗腿子嘿嘿一笑:“你们无地无产的,老爷心慈,愿意将北口子的田租给你们种,产出中的七成交租便行,我家老爷可是极慷慨的!”
晴娘愤恨交加,当即喷头就骂:“北口子的田本就是我家种!如今倒叫你来佃予我!恶狼咬人倒打一耙!”
狗腿子冷笑:“不佃此田,我看你们二人要以何为生计!”然后他抱臂望天:“实话告诉你们,整个县里,方圆多少亩的田地都是我们家的,若你们不肯佃田,我保证你们什么生计都做不下去!”
晴娘与兰书生俱是一脸愤怒,那狗腿子放了狠话,又软了声调:“不是我说,老爷当真算得上是心善,晴娘你先前那样扫了我家的面子,老爷都不计前嫌,愿意将田佃给你们,人哪,要知足感恩!”
晴娘唾了他一口:“七成交租还要我们知足感恩?!当真是吸血蚂蟥未嫌足!”
然后利落的唱腔响起来:一样人生父母养!我日日耕作,风吹日晒皮开肉绽手脚生茧,你夜夜笙歌,高坐厅堂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我北口有田,你悬钱为契收了去!如今佃我七成租,还要叫我知足感恩莫贪心!若说人心有贪,谁贪过你?苍天若是真有眼——降下天雷,必劈你!
这通简单痛快的曲子唱昨底下登时一片喝彩!不少百姓都快把巴掌拍烂了!
不过就是几年前的事情,大家历历在目,头年收成不好,为了耕作下去,不得不借了些悬钱,来年明明丰收之年,许多人家非但没攒下些银钱,反倒把自己家的田地搭了进去不够利钱!
这是多少荒诞的事!
种子才值多少钱,田地又值多少钱,却偏偏被这些富贵人家白纸黑字写得他们占理,他们占尽了道理,洗劫了财富,倒过来叫那些失地百姓去给他们当佃农!七成租,这一年下来,哪怕无荒无灾,能糊口就不错了,更永远不可能攒钱买地,只能生生世世子子孙孙依庇于佃田而种。
这其中的阴谋,百姓不知道吗?
他们当然知道!
可是从来没有人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喜闻乐见的方式唱出他们的心声,把那些为富不仁的狗东西骂得这样痛快淋漓!
那种汹涌的欢呼与热潮久久不能散去。
邢八爷此时悔得恨不得剁下自己的屁股,刚刚为什么要坐下来!
真真是自取其辱!
那几个跟着他没走的三江书院的先生,更是觉得坐立难安,在周遭那些热烈的口哨欢呼中,面红耳赤,他们自认为是读书人,不与铜臭为伍,可现在没能走掉,在这些百姓眼中,倒显得他们与这些富贵者同流合污似的。
好半晌,汹涌的浪潮才渐渐平息,邢八爷恨恨一怼拐杖:“粗鄙至极!毫无规矩!”
他身旁不远处,一个被阿父抱在怀里的顽童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手中朝他比了一个“咔擦”的手势:“劈死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