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笋时
原本是一副优雅入画的模样,却生生被阿孛都日一根马鞭拦住无法上前,正与阿孛都日僵持不下,颇有些狼狈。
见到岳欣然,青年在马上微微欠身:“阿岳,失礼了。可我确有要事,可否下车一叙?”
阿孛都日原本不善的眼神变得更加危险。
岳欣然坐在他身后,轻轻将手放在他肩上,那些已经绷紧准备发难的肌肉又情不自禁松驰了下来:“十四公子,有话请说。”
岳欣然的举动,叫靳十四郎的视线不由又放到了阿孛都日身上:“这位是?”
岳欣然:“十四公子,您若无事,可否让道。”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靳十四郎却不以为忤,他看了看周遭,却忍不住笑叹道:“在这里?此处说话也未免太过草率……好吧,既是阿岳你的意思。”
他才郑重道:“三年前,舅父的提议,不知阿岳是否还记得?今日,我想再来一提。”
岳欣然皱眉,三年前她不怎么感兴趣,现在也一样。
靳十四郎却不这样看,他看着岳欣然道:“阿岳,这出《晴兰花开》确是精彩,只是我不知,你打算如何收场呢?整个益州沸沸扬扬,百姓将矛头直指益州世族,然后又能如何?花开终有谢,过后又是世族的天下。你终究不能否认,不只是益州,整个天下都离不开世族。
你不过是觉得如今世族不好,想令它改罢了。既如此,你我何不携手一道?我现下已经是三江书院的山长,他年整个三江世族都将我手中,大权在握,你想令它如何便如何,又何须似现下这般费力不讨好?”
他含笑看来,似是自觉诚意十足。
若只是一个野心勃勃单纯渴望权力的女子,或许真的会认为他的提议不错。夫妇并肩,大权在握,还有发挥的空间,确实不错。
可岳欣然看着他,只觉得有些好笑,天下离不开世族?历史早已经证伪,当局者难以超越自身视野并不奇怪,只是捧着一块腐朽破木当成圭臬,还要强加于人就未免太惹人厌。
“这话我今日已经对邢八爷说过一次,便再对你也说一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谓世族,亦不过是水上之舟。这世上,水恒在而舟却未见得恒在……从来也没有什么世族天下。”
如果有,也腐臭到了该倾覆之时。
靳十四郎收敛了笑容,渐渐皱眉:“阿岳,世族之势绝非你在益州一隅可以想见,你今日可是想好了?今日拒绝我的提议,便再也没有其他转圜余地。”
岳欣然但笑不语。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连口舌都不愿多浪费。
靳十四郎深深看了她一眼:“益州之势即将风云再起,我提点到此,便是最后一点情谊,希望你将来莫要后悔。”
忽然,一道马鞭如毒蛇吐信准准抽在靳十四郎的马臀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嘲道:“滚吧,废话忒多!”
靳十四郎几乎是身不由己被身下受惊的坐骑带得直奔出去,纵是骑术不差,也惊得在马上狼狈连连,那些部曲只来得及朝阿孛都日怒目而视便急急追去。
岳欣然忍不住伏在他的肩头哈哈大笑,有时候她觉得,似阿孛都日这样快意恩仇似乎也很不错。
然后,她捏住阿孛都日的下巴,转过他的面颊,笑吟吟同他对视,眼神却无比认真道:“你先前所说的凤凰花之议,我不愿答应,并非只是因为怀疑你的诚心。而是,这个决定太过长远,还需慎重,我确实没有想好。”
不待他发问,岳欣然却笑着道:“可是,这有什么关系?一生那样长,我们有很多时间寻找答案呢,为什么要叫一个遥远的问题困扰当下?”然后她狡黠地问道:“现下这样同我在一起,你不快乐吗?”
看着眼前笑靥如花,阿孛都日没有办法否认,与她在一起,几乎无时无刻都像身在云端,快乐而飞扬。
可总是觉得哪里不对……然后他随即反应过来,没名没份,就这样天天哄她开心……他情不自禁地疑惑道:“那我岂不是成了那等面首、姘头之流?”
岳欣然捧着他的脸颊笑得眉眼弯弯:“对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想到她对陆膺的想法,再听到眼前这个提议,阿孛都日既不惊喜,也不意外,只有无边心塞。
岳欣然含蓄地提点道:“其实马夫也不错的。”
阿孛都日先时疑惑,随即面红耳赤地转开头去。
岳欣然却一指前方放声大笑:“面首、姘头、马夫,你喜欢哪个称呼就选哪个吧,大道漫漫,走起来啊!”
阿孛都日听得哭笑不得,然后他恶向胆边生,狠狠揽过她的腰肢,重重吻在她唇上,才在她呼吸不畅的断续大笑中,手臂一振,马鞭一扬,辚辚声响起,再次进发。
与此同时,益州官道上,仓促一骑精疲力竭地狂奔,蹄落如惊雷,搅起益州风云,沿路直寻岳欣然而来!
第63章 欺人太甚
州牧府中, 吴敬苍来回踱步,简直心急如焚, 不知道多少次再次催问身旁的侍从:“你再到门房去看看, 岳娘子来了没有!”
侍从无奈一礼,再到门房去看。
封书海却是自前头的衙署处置了一应事情, 又到后宅陪老妻儿女用罢了饭才缓缓过来,看到他轻袍缓带、意态闲暇,就是吴敬苍, 急切之下也不由失礼道:“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吏部的询札该如何答复,大人可有拿定主意?那方晴真是疯了,他在亭州任上搞出这许多流民,他不反躬自省,上折请罪, 居然反过来头责怪大人您……这简直是反咬一口!”
不能怪吴敬苍心急, 实在是亭州州牧方晴脑回路太清奇, 这许多亭州流民,虽然是因为战乱的缘故,可州牧为一州民生负责, 难辞其咎,他倒好, 反而弹劾封书海, 说他扣压流民、致使亭州丁户大量外流、影响来年战局。
如果他敢站在面前,吴敬苍简直想喷他一脸!这他娘的还要脸吗?!
这摆明了是在无事生非!如果益州不收容这些流民,顷刻间只怕亭州、雍州、汉中就要多出不少绿林大盗、流民乱军!这亭州州牧还敢说益州侵吞丁户, 简直是不要脸之极,如果能在亭州活得下去,流民会远徙吗?!如果现在将这些流民遣返,到亭州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这不是在逼反百姓是什么!
现在吏部就此事下了询札过来,就是想听封书海解释。
封书海却不以为意,他呷了一口茶,脸上犹带笑容:“先生坐吧,听闻今年新茶将出?这旧茶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啊……”
吴敬苍直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匆匆收到消息,几乎是日夜不停地从北岭直奔回益州城,连那头流民处置之事都暂且搁下直接回来了,封书海却这般轻闲从容,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哪!
封书海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吴敬苍只得强自压下心中情绪,坐了下来。
封书海却缓缓闲聊道:“方才,夫人同小女皆是说起了大灵寺旁新开的茶铺十分热闹,听说那里有人在唱话本子,倒是新鲜,得闲了,先生也同我一道去听听吧。”
不说这话本还好,一说起来,吴敬苍便是神情无比严肃:“大人,我原本想待岳娘子到了再提此事,既然您说起来了……”
吴敬苍手在桌面那纸公文上一按,眉头皱起一个深深的褶皱:“这封询札背后,或许便是冲着那出《晴兰花开》而来,”然后他颓然一声长叹:“这些世族当真是……蛛网密布、缠扯牵连、太难对付了……”
岳欣然这出话本唱得手笔真真是大,这才多少日,整个益州都传得沸沸扬扬,吴敬苍远在北岭都听闻郡城中有人赶到益州专门去听《晴兰花开》,晴娘的故事百姓口口相传,直像真有这么一个小娘子似的,叫人咋听都辨不清真假,如果不是与陆府有那么些关系,吴敬苍都不知岳欣然此番出手背后还有那样的由头。
先时,吴敬苍还赞岳欣然机敏,要知道流言蜚语、飞短流长的最是难以处置,再怎么都难免伤及名誉,可岳欣然一个话本子掷出来,多了一门营生也便罢了,却轻易为大夫人争得了多少赞同,这几乎千金也买换不来,如今那邢八爷躺在家中人事不知,真是,招惹哪个不好,却偏要去招惹岳欣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