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笋时
岳欣然却叹道:“你这样的好汉,本来不该轻易折辱,只是两国交战,若不出奇谋,死的就得是千千万万的百姓,还请原谅则个。”
黄云龙不由神情一动,这依拉赫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司州大人还能有什么手段逼他低头?
只见岳欣然手中握着一沓纸页,她慢慢转过那纸页:“好汉依拉赫,好叫你知道,我镇北都护府众望所归,人才济济,可不只是有会编话本故事的才子。”
依拉赫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眉宇间俱是不屑,他们大漠上的北狄人,在这三年战火间早看清了南人是何等的软弱无用。
那纸页正对了依拉赫,岳欣然才再次缓缓开口道:“我们镇北都护府也有当世丹青大师……”
只见那纸页上是一个双人画像,并排画着两个人物,左侧画的是蓄着络腮胡、神情威严凛然的四王子近卫队长,右侧却是一个钗发凌乱、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当世丹青大师”并非是岳欣然空口胡说,这两个人物,明明一男一女,一威严一可怜,却被这位丹青大手画得栩栩如生,仿在眼前并排站了两个人,一模一样的五官眉宇都被极为传神地刻画了出来。
依拉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未曾更换的裙裾,不由觉得胸中一梗,便岳欣然续道:“不只如此,我们镇北都护府还有印刷高手,先时好汉你的肖像便是那套印刷术在短时间印了数万张遍传整个亭州城内外。”
说着,岳欣然手腕翻动,数张一模一样的双人画像便在她指间翻动,一时间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近卫队长与小娘子……
依拉赫看着那摞画像,仿佛难以置信般双目发直。
黄云龙大笑出声,给出最后一记爆击:“啧啧,姬先生的画功当真是举世无双,画得多逼真哪,你说,这画像要是印上几十万份,一不小心流传一些到龙台山上……
好汉依拉赫,届时你就算是为你家四王子牺牲了性命,整个龙台山说起依拉赫这三个字,肯定不是你的忠心耿耿,而是‘呀~那个喜欢扮作女娘的近卫长呀~’‘嘘~你们说他喜欢扮成女娘,会不会是四王子的授意’……”
黄云龙的场景模拟惟妙惟肖,仿佛那些嘲讽便在眼前。
“噗”地一声,依拉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他竟一头朝地上狠狠磕去,在黄云龙眼皮子底下,岂能叫他得逞,立时就被拦了下来:“好汉依拉赫,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就算死了,你的双面画像一样会洒遍龙台山,与其没出息的寻死觅活,你不如想想怎生配合我们?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地交待,这些画像也只在司州大人手中,一张也不会流出去。”
依拉赫面容枯槁,先时哪怕受尽他认为的屈辱,也远胜此时的生不如死。
那模样,不知怎么,叫黄云龙无端有些同情,可是,若是怜悯这样的人,那差点被烧的太平仓,可能被烧死其中的人命呢?没了米粮,亭州若是动荡又会饿死多少人?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想到这里,黄云龙最后一丝怜悯也彻底消散。
各为其主,便各出手段,死伤无怨尤,若没有那等狠辣的手段、心肠、承受力,便最好不要来当探子。
岳欣然道:“往好了想,依拉赫。你所说的这些事,说与不说,于大局并没有决定性的影响;再者,也许镇北都护府击败北狄,对四王子来说,反而是一个更好的结局。”
依拉赫抬头,视野中一片茫然,他竟有些听不懂这位岳司州的意思。
岳欣然不再多说,她只问道:“那个向天马投毒的马夫,不是忽楚派出来的吧?”
依拉赫面如死灰:“不是。”
“是谁派的?”
“不知道。”
“四王子为什么忽然会派你到亭州来执行此事?”
“可汗说了,三位王子,谁能平亭州,谁便能继任可汗大位。二王子身后有靠山,三王子足智多谋,四王子便想先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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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完依拉赫,天色近亮,岳欣然却没有入睡的打算,她看着发白的窗棂,却是眉头紧锁。
陆膺道:“不必忧虑,我此番北上,就是没有赤那颜这番刺激,我与他之间,我身负国仇家恨,他有光复妄念,注定不能相容,必是要分个胜负的。”
岳欣然:“赤那颜此番用心极为歹毒,若是秋收他直接打过来也罢了,如今草原正是夏末,牲畜即将繁育,他大军轻易不能动弹,却主动使出这些阴谋诡计。
……此番都护大人北上,请向太医与大衍大师随行吧。”
陆膺本想说让大衍留下,岳欣然却正色道:“这并不只是为都护大人你一人。有向太医随军而行,军中医者可以培养起来,此乃长远计划之一;而大衍大师,你此番北上,是不是还想去考察那铁矿?有大师随行,不论是勘测含量,还是就地开炉,大师皆可独当一面。北狄这样狠毒,早一日提升实力,便多一分胜算。”
她这样一说,陆膺便也不再反对:“但你也须得答应我,若遇事不决,须立时送信予我;身周不得少了护卫,间子猖獗,你绝不能给他们可趁之机!”
岳欣然笑着应下:“都护大人之命,我岂敢不从?”
二人说笑间,向意晚、姬澜沧等人也因开明大军开拨之事前来寻陆膺,毕竟十余万大军,米粮、医药等军需的运输保障,俱是许多繁杂,琐碎的筹备工作确认之后,岳欣然一直支颐沉思,此时忽然转头来问:“此番探子之事,各位先生怎生看?”
不是问黄云龙,他便老实在一旁听着,司州大人极少无的放矢,必是事出有因。
宿耕星打了个哈欠:“还是司州厉害。”
向意晚却是一脸百无聊赖:“无所谓。”
大衍沉吟之后道:“居心叵测。”
姬澜沧却是道:“古怪。”
岳欣然却是感慨道:“是啊,太古怪了。”
陆膺略一思索,便知道岳欣然的意思:“依拉赫既然招了,那马夫不是他们一伙的,也许便是拖勿亚、或者是阐于的人,两边行事未曾通气……一则,亭州城中是该好好清理一番,至少不能再漏得如筛子似的,二来,赤那颜以我为饵,想炼出北狄的蛊王,他的意图不错,但也要看我愿意不愿意,但他们既然分头行事,我们自然也可以充分利用,分而破之。”
这番思虑,大局观十分全面,宿耕星与大衍俱是满意地点头赞同。
姬澜沧却摇头道:“都护大人,我与司州大人所说的古怪却不只是这个。你们可还记得那马夫是如何死的?”
陆膺心中一动,隐约知道岳欣然所虑何事,他身旁话唠是十分熟悉这些手段的:“北狄亦有死间,后槽牙会拔了一颗,在其中塞上一枚毒囊,但遇被捕的情形,便咬破毒囊,不留活口,如此一来,便也不会泄露机密了。”
姬澜沧点头道:“华将军所言极是,此乃北狄间子行事的风格,可是这依拉赫一样被抓,想死,却想以头抢地碰死?是不是差别也太大了些?”
相比之下,依拉赫寻死的方法简直像是小孩子,业余得叫人发噱。
“再者,那马夫一路混入王氏商队之中,可有人觉察他的身份?没有,商队里没有一人觉得他有什么奇怪;可那依拉赫呢?竟然叫阿来这样没用的小子在外边采买、泄露了形迹。”
这就更明显了,一个仿佛是临时赶鸭子上架来操持此事,另一个却是老辣沉稳。
黄云龙心中警醒,是了,那马夫行事方式才更像是个正常水准的北狄探子,都官上下千万不能以为抓到了依拉赫一行便自高自大。
岳欣然支颐道:“更古怪的是,这样专业的探子,北狄必是花费了极大的心血培养的,可是,你们看他所作所为,依拉赫还知道火烧太平仓玩把大的,可那马夫只是给天马不痛不痒投了些剂量轻微的番泻叶汁,叫天马拉上一日便可自行痊愈?若说这探子搭上性命的目的是为了诬陷王家主与罕斥奴,他们一个不过是大魏境内的商人,一个不过是老胡儿,这是不是也太杀鸡用牛刀、还把刀给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