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灵
桃谷在千叶峰的西北方向,离千叶峰大约三十多里地,坐马车的话一个时辰也就到了,由于小七的身体原因,他们走了整整一上午。
因为是在秦川境内,又有李楚在旁,这趟出来并没有大批家丁随行,只领了主屋和恒哥儿屋里的几个丫头婆子,一辆大车,并三四辆小车就足了。
正巧谢济堂办完京城的事刚抵达秦川,李楚把他也给带上,想着这一路过去正好巡视一下这边的几座庄子。
“这是怎么回事?”李楚示意下红拂的背影,他让那丫头去给前头给谢济堂送东西,居然被拒了,说是让改梅香去送,头一回被下人给拒了,这是什么规矩?
“没瞧见她跟谢济堂相互避着对方?你却偏挑她去。”小七真为他的眼力着急。
“……”李楚觉得媳妇有点纵容下人,不过鉴于那丫头平常照顾他们夫妻很仔细,勉强不跟她计较,“他们俩怎么闹起来了?”一个前头,一个后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什么梁子可结的?
“谢家嫂子前年不是走了?红拂正好也到了年纪,我和嬷嬷原是想看他俩能不能成,这边点头了,谢管事那边却怕耽误了这丫头,结果姻缘不成,到结成了仇。”小七也很无奈。
李楚想了想,“倒是谢济堂亏了。”
小七听了错愕不已,“他哪儿亏了?红拂今年才二十一,生的也娇俏,哪一点配不上他?”她还嫌谢济堂一脸老相呢。
他送她一个“你眼力不行”的眼神,“谢济堂当年也是千军万马中敢取敌将首级的人物,不过是骨头上受了暗伤,没办法继续在军中留用而已。”
“好汉别提当年勇,他不娶是他自己没福气,红拂自然能找到比他强的,他却未必。”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跟红拂太相似,总觉得他说红拂和谢济堂不相称,间接也是在说他俩,忍不住就想辩驳两句。
李楚压根没朝自己身上想,自然不知道她的同理心,“那你去问问那丫头,问她愿不愿意找别人。”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换人,还置什么气?
“问就问。”怕他不成。
李楚一把勾住她的小细腰,就喜欢看她气嘟嘟的样子,每次都能把他逗乐,“你现在这副身子,还是别操心旁人的事了,若真想撮合他们,也简单,正巧明日咱们要往谷里去,你打发她先去收拾一下,我让谢济堂给她当个护卫。”谈情说爱,总得要先谈,看在他二人是他们夫妻得力助手的份上,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媒。
“不觉得谢济堂亏了?”笑着仰头问他。
“他要是自己愿意,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就像他跟她,多少人觉得她出身太低,不适合做他正室,他却觉得那些人没眼光。
“我去找红拂……”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太耀眼,想伸手给他眼睛蒙上。
他没松手,仔细欣赏着她眸子底那丝似有若无的羞赧,口里低喃一句,“桃醉雨深处,唯有香染衣。”这大约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词句中,难得的两句情诗,虽然蹩脚,却是真情实感。曾经有人对他说,刀山火海都好过,唯美人关难过,那时的他觉得这话实在可鄙,如今再看,果真是过来人之言,美色不惑人,惑人的是美人心,“你几时才能长大?”唇瓣相触时,低低的问她。
一个人对自己有没有动心,是能感受到的,他也许在这方面晚熟,却并不迟钝。美人他想要,美人心他更想得到。然而她却总是睁着一双清澈无欲的眼睛看他,他学过诗词歌赋,学过兵书战策、史书典籍,学过弓马刀剑,排兵布阵,唯独没学过如何让女子心仪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那些世俗的东西,让她为他生儿育女,管理后院,这些她都做得很好。可是相处久了他又觉得这些不够。他曾经以为床底间的挞伐能够消弭彼此的距离,两人也的确从中得到了欢愉,可是……她眼底那只妖精却依然觉得不满足,不愿意回眸看他。
他把这些归咎于她的年纪,也许,她只是还没长大。
真心需要用真心换,动心却往往一瞥足矣,然而这一瞥会在什么时候,或者能不能出现,谁也不知道。
小七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她愿意与他结成连理,并且生儿育女,她是想融入这个世界的,但有时候想与做却是两码事。
先入为主,她总觉得前世才是真实的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所以总会不自觉的用旁观者的身份来观察这个世界。
像羊城大捷那次,她感叹于羊城军民的卫国之心,然而她却没法与他们共情,因为潜意识里,这不是她的国,也不是她的家,甚至于这具身体都不是她。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长大”。这种世界上只剩自己的感觉很差。
第53章 五十三 桃花着锦 下
李宅的别院占据着桃谷最美的风景,平常无人时,宅子也会对外开放,让一些风流雅士进来赏花观景。
时值桃花开得最好的时节,来李宅赏花的人也随之蜂拥。
“舞柳枝中戏黄鸭,醉春遍野红桃花,这桃谷但是不愧这名字!”一白衣中年人对着漫山遍野的桃花抒怀感叹一句。
旁边的青衣中年人抚掌附和一声,抬手邀请白衣人继续往前走。
二人边走边高谈阔论,两名小厮垂首跟在后头,一个提着食盒,一个抱着笔墨箱。一行人路过一道垂花拱门时,忽闻门内一阵嬉笑声,定睛去看,只见杨柳树下站着一个周岁大的白胖娃娃,身上穿一件青缎子对襟小袄,生的圆额俊面,尤其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笑起来时,眼尾弯翘着,煞是好看。
因为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看,二人便驻足看了一阵儿。
只见那娃娃扶着柳树干慢慢蹲下,小肉手指着树下的小黄鸭,嘴里嘟嘟囔囔的唤着“鸭鸭”。
“这娃娃生的好面相,还是湛山兄有福气啊。”白衣中年人以为那娃娃是身旁友人的孙子,对其夸赞一句。
青衣人名叫顾湛山,一听友人这么说,忙摆手,“门内乃李家私宅,外人不得入内,此必是有李家人来了,咱们到前头的溪边小亭去也是一样。”
正说着,就听门内传来一句低沉的叮嘱声,“以恒,不要坐到地上去。”随着声音,一道修长的侧影出现在树下,身着黑缎窄袖的圆领长袍,袍袖上隐约印着银丝腾莽纹。虽说大周国对男子衣装上的腾莽纹早就放宽限制,但也没见哪个普通人敢随便穿这种衣服出来招摇的,但凡穿出来的,必是有爵位的。
咦?
李楚单手抱起儿子时,瞧见了门外的人,那穿青衣的他认得,乃秦川名士顾湛山,少时还教过他几日汉史。
既是碰上了,自然要出来打招呼,抱着儿子从垂花门出来,再把儿子放到地上,恭敬的冲顾湛山施礼,并唤对方一声老师。
顾湛山自然认得李楚,只是觉得自己不算他真正的老师,只教了两个月,人家就去了京城太学,“公子客气了,未曾授道解惑,怎敢称师?”寒暄一句后,突然想到身边的友人,忙向李楚介绍道,“此乃陆苍名士白居蝉。”
陆苍名士?李楚在脑子里过一下陆苍名宿,最耳熟能详的自然是方氏那几位大家,眼前这位到是不曾听说,想是才成名不久,“先生有礼。”冲对方抱拳一礼。
白居蝉本身是有些倨傲的,毕竟师出名门,达官显贵也常见,对于一些贵族子弟的品行他实难恭维,不过觉得此人倒是礼数周全,又生的龙虎之姿,想见不是那种纨绔子弟,便拱手还礼。
一番寒暄后,特别是在得知白居蝉师从陆苍方家后,李楚便邀二人进了李家私宅,二人进去才知道,里头原来大有乾坤,这风景——薄雾苍翠,遍野桃林,当真是人间仙境。
***
小七今日起得晚,醒来时,那对父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据说是那个小的惦记着昨日那群小黄鸭,一早进来把他爹拍醒,爷俩晨练去了。
哪知这一练便没了踪影,着人去寻,回来说前头来了客人,早饭跟客人在山间亭子里吃了,只让丫头来给恒哥儿寻件小披风。
既来了客人,上午自然再没空陪她,小七便拉着红拂她们去坐红木舟,说是舟,却比一般的船大,坐在上头十分稳当。
桃谷有一条穿谷河流,最窄处也有十来丈宽,水质清澈,两岸风景如画,尤其春日里桃花盛开时,简直无法用词语来描绘。
“夫人快瞧,岸上的是不是将军和恒哥儿?”正嬉笑时,青莲指了远处山坡上的人影。
只见青山绿水,梨白桃红之间,一大一小正呈大字躺在山坡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