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烨
陈月蛾的眼圈都红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你这十年来……做得够好了。你看你瘦得……都只剩一把骨头了,妈看到你好心痛,每天都睡不着觉。”
“妈,对不起。”
“妈要的不是这句话,你愿意结婚,妈就放心了。至于江小姐……明芳(那女孩子)说过可以接受,她不会要求你遗弃对方的,她还说愿意跟你一起照顾她。”
陈月蛾抹着泪,“我在车轮下捡回了一条命,你……你爸也沉冤昭雪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家……什么时候才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牧然拧眉,“妈,现在我们不是很好吗?你们年纪也大了,可以退休、颐养天年,别想那么多没用的。”
“什么没用的?我放心不下你,你看你成了什么样子?我知道你念旧情,但是不能搭上你的人生啊!”陈月蛾激动地哭着喊道。
牧然看着眼前那位伤心不已的妇人,默默地站了起来,又慢慢地跪了在陈月蛾的面前。
陈月蛾顾着抹泪,没想到一抬头,便看到儿子跪在自己的面前,顿时呆住了。
牧然低着头,轻声地说:“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请您……不要再逼我,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孩子,真的……”
“我怕您再逼下去,我会疯的。”
陈月蛾空洞地看着他,沉默了几十秒,最终呜咽了起来,“你起来,起来……”
她颤抖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妈不逼你,不逼你……”
作为母亲,自然最爱孩子。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牧然自杀的时候……
要不是江鱼舟的出现,他也许就在那会儿起不来了。
可是她始终希望儿子跟正常人一样,找一个不错的伴侣好好地过完自己的人生。
人生,只有一次啊!
最后陈月蛾黯然而去,牧然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两老的背影,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发疯一般地跑上楼,冲进了江鱼舟的房间,来到床边紧紧地抱住她的手,“鱼舟,刚刚我妈来看过你了……”
“你听得到吗?我们……刚刚还提起你。”
“我妈说,让我……留下种,他们毕竟是根深蒂固的老时代的人,你再不醒来,太老的话就生不出了……”
“不过应该不要紧,要是你真的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到国外找人代孕。你要是不喜欢……我不会逼你,也不会让爸妈逼你的。”
“他们那个思想,老得不行,但是他们也是本着为我们着想,不要怪他们好不好?”
牧然说着说着,突然流泪了。
他红着眼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对不起,我没有及时向你表白,我也没有……我也没有在那一年联系到你,因为我怕你和你爸吵架……”
“我想着等我有出息再回去找你的,可是没想到……你……”
“鱼舟,对不起,我爱你。”
“如果你……重生在十年前,记住,一定不要接近那个丁竹芸和叶笑!”
“你放心,那些贱渣,都被我处理好了。我给你报了仇,那些贱渣,他们生不如死呢……”
“他们都畏惧我,是啊……我可做了很多让他们心惊胆战的事呢,可是我不后悔,为了你,我愿意。”牧然一边笑一边流泪,“每个人都以为我很善良,但在她们的眼中,我已成了恶魔……但是我不后悔,尽管我的手染了血,可是那是他们必须偿还你的!”
“对不起,鱼舟,我找到你的时候太迟了……”
男人抱着江鱼舟的手,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外面的天色又开始昏沉沉的,天空像被涂上了浓重的黑色颜料,没有一丝亮光。
在晚上的时候,从来不下雪的青雁市,竟然飘起了几朵可怜的小雪花。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是却让青雁市的人们欢呼得不行。
微博上,一群人在呼喊“从来没见过雪的我终于有幸看到了!”“南方要变成北方了吗?”“可惜了,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啊啊啊,以为还能滑雪呢!”
当晚,牧然写了一首《雪的眼泪》,半年之后,它作为今年他的第二首歌,发行在各大音乐网站上。
有人评价,牧然的歌越来越伤感,却又让人忍不住地黯然泪下,不忍掉关它。
它会沁入你的灵魂,让你久久都忘不了,雪化成的那滴眼泪。
《雪的眼泪》引爆了各大排行榜,天王的歌,依旧是人们的至爱。
它,发行的当天,就销售破亿。
程骁找到牧然的时候,他正在给江鱼舟喂流食。
他拧着眉看着消瘦不堪的表弟,小心翼翼地开口,“阿然,你这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就算江小姐醒了过来,你还能照顾到她吗?听我的话,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顺便看一下心理医生吧?”
他以为自己会被牧然赶出去的。
没想到对方沉默了十几秒,轻轻点头,“嗯,我明天就去。”
程骁感动得差点哭了,“行,我来接你啊,你要好好保重,才能照顾好江小姐,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江小姐谁来照顾?她无父无母,也怪可怜的。”
牧然抿唇笑了笑。
“你的新歌破亿了,要不要开个庆功会?把你以前跟你合作过的艺人都请过来,乐一乐呗?”
“不用了,这么多年来能和我聊得来的就你一个。”牧然摇头,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程骁急得要挠墙,“可是你……天天闷在这里,也会很闷的。”
“不闷,有鱼舟陪我。”
程骁:……
他和牧然,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第二天牧然还真的乖乖地跟着他去医院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并且将心理医生请到了别墅来,给他做了一个详细的心理评估。
最后心理医生给出的结果,让程骁很意外。
“他的精神状态还行,我很少看到有人能从抑郁症里走出来的。他身边的那位江小姐,很可能立了很大的功劳。”
程骁一脸震惊,“李医生,那位江小姐是个植物人啊,我表弟……是不是得了臆想症了?”
李医生摇头,“并不是,他很清楚地告诉我江小姐的状态,他可能偶然不开心,但支撑着他活下去、给他希望的,可能就是那位江小姐了。”
“这么多年来,我没遇到这么奇怪的人。他看起来很难过,但是却又希望有朝一日江小姐能清醒过来。”
程骁默默地坐在那里,忍不住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这个表弟……他妈的真是长情种,要是他风流花心一点,可能还可以过得快乐一点,也不至于让他姑这么难受,不至于让自己这么难受!
不过,江鱼舟也许真的是牧然坚强生存下去的希望吧!
**
一年又一年,年年花相似。
一梦又一梦,青丝到白发。
四十年过去了,牧然所期待的奇迹,依旧没有出现。
他已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男人了。
每天,都是他陪在江鱼舟的身边,陪她说话,唱歌给她听。
他每写一首新歌,第一个听众必定是她。
深情每天上演,可他已习以为常。
他没有疯,也没有再抑郁,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出事,就没有人会这样照顾着她。
他,是她的依赖。
她,是他的希望。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牧然在外面走一圈后,整个身体都冷得麻木了。
他弯腰捡起了几张梧桐叶子,这应该是这棵树的最后几张叶子了。
他将它们做成了标本,他的书房里,有上百本标本,都是每一年的梧桐花、梧桐叶。
希望她醒来后会喜欢吧,牧然默默地想着。
等他重新回到了家,家中开亮着灯光,仿佛在等待着一位丈夫的回归。
牧然看了一眼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刚刚他出现了幻觉,还以为江鱼舟坐在那里等他。
原来不是的。
牧然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大步地走上了二楼。
真正的江鱼舟,还在那里等着他呢。
他一如往常地推开门,放好了叶子,坐到她的床边,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然而江鱼舟的手,跟寒冰一般冷,他的心猛然地往下沉。
许久没有急剧跳动的心,倏地惊慌得乱了节奏,像要蹦出他的胸膛一样。
“鱼……鱼舟……”牧然轻声地叫道,身体和双手都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
他不敢相信地伸手去探她的呼吸。
这过程,明明只需要一秒,可是他却足足用了十几秒。
每一个举动,都像在放慢镜头。
他的手指,终于放到了她的鼻子上。
江鱼舟安静地躺在那里,以往平稳的呼吸,再也没有了。
“鱼……”牧然的喉咙如同被人强行塞入了一块石头,后面的声音,全部堵在那里。
“……”他无声地抱起了她那具已渐渐冰凉的身体,将脑袋埋入了她的胸前,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紧紧地咬着牙,额前青筋暴起,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让喉咙顺畅了一些。
“鱼舟……你醒醒,醒醒啊!”
“别这样对我,好不好,别这样……”
“鱼舟,我等了你四十年,你为什么都不肯看我一眼……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到下面找你了……”
孤寂又无助、绝望的男人,抱着她,不知道说了多少话。
这一个夜,漫长又寒冷。
女佣第二天一早就将食物买到了别墅里,她将菜放到了冰箱后,开始忙碌着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