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直升机上就只有一个驾驶员,而宋青山呢,坐在驾驶员的后面。
在这方面苏向晚很识趣,上了直升机,把安全带系稳之后,就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宋青山把自己的大水壶递给了苏向晚,拿起飞机上的对讲机,就开始跟下面的人联络了。
飞机一直飞的很低,直升机的轰鸣声又特别的大,其实很不舒服。
从苏向晚的位置,可以看到脚下的地形,那是一道绵延的大山脉,恰好有一个地方山壁很薄,而且有一片悬壁耸立着,而另一边,则是一道深沟,这在工程上,叫做深挖高填,定向爆破山体,则可以让人力达不到的山体,填进沟里去。
一次性就能铺出几十甚至上百米的路基来,可以大大减少人力。
对讲机一直在响,宋青山是裸着眼四处巡查的。
直到大概两个小时后,这时候直升机的油该耗的差不多了,宋青山握着对讲机,才轻轻吐了个字:“引爆。”
然后,他松了对讲机,指着窗外说:“你注意观察山的倒向。”
因为很高,山体被炸之后的那种轰响声,听起来特别的空旷,又特别的远,苏向晚凑在窗子上看着呢,就见高高竖起的悬壁仿佛是从腰部折断了一般,先是缓缓的往下塌着,大概再过了几十秒钟,仿如一股利箭一般,它直戳戳的,就插进了对面的沟渠里,一丝偏差都没有。
在山体倒塌的那一刻,汽流涌过来,飞机剧烈的颠簸着,苏向晚在上面颠的死去活来,有一阵子,她都觉得这飞机要坠落了,好在飞行员技术够好,飞机虽然颠簸的厉害,但是没掉下去。
“任务完成了,宋团,可以返航了吗?”飞行员问。
宋青山说:“还有油吧,再往两点钟方向开两公里,我得观察一下山那边的地形。”
飞行员应了一声收到,飞机就又往北边开了。
宋青山一直侧着脑袋呢,直到飞机飞到山那边的一片金黄色的原野上,他才指着下面说:“那儿,就是三年前我服过刑的地方,看见那两个堡垒了吗,应该是我逃走以后,才新修的。”
下面是电网,高高的嘹望塔,还有一排排砖混建成的平房,因为直升飞机够低,能看到田野里,一群穿着土黄色衣服的犯人正在牢动,狱警在周围游荡。
看苏向晚看的差不多了,宋青山又指着远处的夕阳说:“我经常望着夕阳的方向就在想,你还在不在小宋庄,万一你已经走了,我又该到哪儿去找你。”
同样是农场,监狱农场和劳改农场又不一样。
苏向晚看着夕阳,突然这间,就能理解宋青山见不到家属,也见不到孩子时的那种焦灼了。
夕阳是够美的,可惜不是自己的家。
宋团向来也不过白衬衣,绿军裤,帅气,精神,内敛,没有刘在野那种野气,但是沉稳大方,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苏向晚看着他,就总觉得,原身真是瞎了眼,不喜欢宋团这样的男人,居然喜欢刘在野那种混蛋!
他在这儿给劳改了一年才逃出来,那种煎熬和痛苦,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下飞机的时候,宋青山自己先下飞机,因为螺旋桨还没有停,风比较大,他回头,还特地牵着苏向晚的手,以防她被风给吹倒。
不过,就在这时,一辆越野车从工地外面冲了进来,摇下车窗子的,居然是阴魂不散的刘在野。
“青山,青山。”他在叫。
大晚上的,海西这地儿风大,苏向晚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刘在野,你都说过多少回要走了,咋还没走?”
刘在野说:“那个马喜军在县城大吵大闹,说要举报谢镇长,这事儿干涉到你妈,不然的话,关我屁事儿。”
苏向晚一开始的时候可厌憎刘在野,这会儿看他一脸气急败坏,莫名觉得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不过,马上就准备要走了,这时候要真让马喜军举报一下,横生枝节,可就不好了。
所以,苏向晚和宋青山索性坐上刘在野的吉普车,就直奔海西县城。
但是,在海西县政府,他们并没有找到马喜军和谢镇长。
毕竟下午六点县政府就下班了,马喜军赶来举报,也没举报着个啥,估计是原路返回了。
所以,刘在野调头,准备往白杨镇追呢,苏向晚却说:“不行,往火车站追,马喜军那种人认死理儿,县政府下班了,他肯定会搭车去省城,他在省城一闹,万一闹出点事儿来,谢镇长和这个地方的县政府都得受牵连。”
“要不,直接一枪崩了算了。”刘在野气悻悻的说:“简直就是一头驴,死不开窍的驴。”
苏向晚指着前面的路说:“看着点子路,万一路上出来个人,或者牲口什么的,撞了怎么办?”
刘在野回头看了一眼宋青山,突然又笑了:“我就说嘛,拳头管什么用,遇上牲口,你就是没办法,难道你能把他打死。”
他这是揶揄宋青山也拿马喜军没办法呢。
在刘在野看来,他们俩一个靠枪,一个靠拳头,都征服不了一个空有蛮力的傻子,半斤对八两,俩人都差不多。
转眼,仨个人开着车就到火车站了。
还真巧,进了火车站的购票大厅,谢镇长和马喜军俩人就在买票的窗口前撕打着呢。
“马喜军,你是不是想到省城去举报我们?”苏向晚指着马喜军的鼻子,开门见山就问。
马喜军正在从兜里扣扣摸摸的凑着钱呢,凑出几毛钱来,数一下还要蘸一下唾沫:“你们走后门,你们把本来该好好劳改的地富反坏要带走,我就不信我上了省城,告不倒你们。”
苏向晚突然就笑了:“让他走吧,这人是个傻的,啥逑都不懂。”
刘在野说:“为啥?”
“他要到县公安局去举报,这事儿估计有人理,省城谁管这个呀,毕竟省城里几十万人口呢,谁认识赵银霜和苏富富是个谁呀。”苏向晚说着,抱起了手臂,一副自己胸有成竹的样子。
马喜军愣在那儿,站了半天,转身,居然出了火车站,往公安局跑了。
刘在野两手插在兜里看了半天,想搞清楚,苏向晚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就见她走过去,对谢镇长说:“你总觉得马喜军有力气,能干活儿,所以能出产量,但是,你也不想想,他一头头的糟蹋牲口,弄死一头牲口,不就是钱?而且,他在劳改农场等于一个恶霸吧,一不顺心就扛起棍子来打人,要哪天真闹出人命来,上面是不是要追究你?一条牲口你能担得起,一条人命,谢镇长,身为一个干部,你能担得起吗?”
谢镇长想了半天,握了握苏向晚的手说:“这个人的家属吧,其实就是他自己打死的,算了,我去公安局报个案,让公安局直接把他给抓了吧,这样还省心一点,这头牲口,我不用了。”
说着,谢镇长也走了。
苏向晚拉起宋青山的手,俩人挥手给刘在野说了个再见,也走了。
刘在野在候车大厅里站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苏向晚这两句的巧妙之处。
马喜军那个人,说白了,跟畜牲相比,也就是多了点力气,会直立行走而已。
像这种人,脑子特别简单,只认一点,你怕,或者不怕,所以,苏向晚对他,用的是激将法。
只说一句自己怕公安局,马喜军就跑到公安局去闹了,这等于是自投罗网。
而谢镇长呢,一直以来纵容马喜军的原因,是拿他当一头牲口用,觉得他能帮农场出效力。
这时候,苏向晚讲清用马喜军那个人的利弊,再告诉他继续用马喜军的话,自己将承担的后果,谢镇长一听,明白了利害,这就跑到公安局去报案了。
所以说,她不过两句话,马喜军前脚进公安局,谢镇长后脚,就得亲自举报他,并且,让公安局给他判刑。
刘在野再回头,就发现苏向晚这个女同志不止不是不简单。
她的为人处事,充满着,识透人心之后的从容与见地。
怎么办,越是想讨厌,就越讨厌不起来,刘在野真想掏出枪,一枪嘣了自己。
第81章 加更
天高云阔,细软的黄土就像沙子一样柔软,深沉。
大清早起来,苏向晚莫名的,还有点儿喜欢这个地方呢。
宋青山还有最后的一点任务,办完以后就可以回家了。
苏向晚带着苏富富和李承泽,准备去赶个集,采买点儿回家用的东西。
给宋青山用大卡车扔到海西县城里之后,他就又回工地上去了,留下苏向晚和李承泽,苏富富三个采买东西。
海西这地方,因为少数民族居多,有着明鲜的少数风情,比如说街上卖的各类织巾、毯子,布料,都是那种,带着各色少数民族花纹的。
苏富富对这儿很熟悉,带着苏向晚七弯八拐,就到了一个少数家里。
这家子少数,看得出为是个倒爷,家里也不遮掩,四处摆着的,都是现在市面上最稀缺的奶粉啊,麦乳精啊,奶糖啊,各类东西。
更可喜的是,墙上挂着好几件苏联产的布拉吉呢。不比宋青山买来的那个大被套非得要修一下才能穿,墙上那些布拉吉,颜色都比较素一点,尤其是一件淡青色的,颜色庄颜,领口高,长袖子,应该是秋冬季节穿的。
苏向晚是个干部,还是妇联主任,太艳丽的裙子当然穿不得,但是这种淡青色又庄重,又得体,她穿最好不过了。
不过问了一下,这一条居然要五十块钱。
苏向晚手里,总共就只有一百块钱啊,她轻轻摸梭了一下布拉吉的面料,回头看李承泽瘦的跟只猴儿似的,恋恋不舍的,还是把布拉吉给放下了。
最后,她买了两罐苏联产的奶粉,又给几个孩子买了一盒极为奢侈的巧克力饼干,剩下的钱买成面粉和羊油准备烙锅盔,花掉五十块,就只剩下五十块钱了。
从倒爷家出来,苏富富扛面粉,李承泽提奶粉,这倒是俩好干活儿的。
因为宋青山得工作到下午五点,而这会儿才是早上九点钟,苏向晚急着回农场,鼓起勇气去班车站排队,准备坐班车回去。
但是,到了班车门上,她还是给那种常年不洗澡的男人们在大夏天散发出来的强烈体味给逼回来了。
“其实吧,就三十里路,姐,你要不敢坐车,我背着面粉,还能背着你,咱们能一起回去呢。”苏富富说。
苏向晚看着他瘦巴巴的小胳膊,说:“行了吧你,你敢背我,可我还怕我要压死你呢。”
俩人说笑着,只得又回到县城里,在县百货商店的拐角处找了个阴凉地儿,坐在台阶上静静的等时间过去。
而就在这时,他们看见赵国年也在县城里呢,站在邮政所的外面,估计是在打听,看有没有属于自己的信件。
苏富富说:“也不知道咱们走了之后,赵伯伯会怎么样呢,他教我读了很多书,姐,你知道《资本论》不,他教我读了这本书。而且,他相信早晚有一天,现在的政策肯定要变,到时候,像他那样掌握经济的人,才能富起来。”
上辈子,苏向晚的老板也曾说过,经济的发展,逃不开社会学的规律,所以,一本《资本论》,只要你能读通,就能掌握经济发展的规律,就能赚钱。
赵国年将来确实是个能赚钱的人,而苏向晚呢,笃定在目前,自己要从政,宋青山又是个军人,这就注定他们两口子只能小富即安,在政策红线以内,是赚不了大钱的。
怎么办?
要不,把赵国年也给带走?
如果有赵国年这么个人,至少从明年开始,政策进一步放松之后,她就可以放开手脚,赚大钱了。
苏向晚心里正思索着呢,突然,李承泽把她捅了一下:“苏阿姨,快看,那是我干妈。”
哟,碰见熟人了,居然是苏小南。
一年多未见,要不是李承泽一直指着,苏向晚都认不出来,那个灰头土脸的妇女会是苏小南。
不过,苏小南的身后有俩人,腰里还佩着短棍。
这一行人,也是才从班车上下来的。苏小南面色如土一般,嘴皮干裂,无神的往前走着。
这种穿着灰色衣服,配短棍的,应该是农场的民兵,防止农场的农工们逃跑的那种。
“这怕又是逃跑,给抓回来的吧?看样子,像是十二队的人。”有人停下来,指指点点的说。
又有人说:“可不嘛,十二队听说管的特别严,再说了,跑出去几十里路全是荒滩,一个女同志这时候跑,不是找死嘛?”
“啥呀,你们没看她身上的麦杆嘛,我估计是流氓罪,跟男人耍,给民兵抓住的。”另有人说了一句,大家相视一笑,估计,是因为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