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香灰烬
顾澜本以为冯氏待顾怜会不如原来亲热,谁知道冯氏立刻拉了她坐在罗汉床上,十分怜惜地道:“怜姐儿这双眼都是肿的,可怜我孙女了!”她把顾怜搂紧怀里,吩咐顾澜道,“你去小厨房拿两个煮好的鸡蛋过来。”
顾澜应诺去了,心里却觉得奇怪了。冯氏这样子……怎么像是更看重顾怜了!
顾怜看到顾澜出去了,就和冯氏哭诉起来。
冯氏安慰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孩子,你去找他又有用吗。他不娶了,咱们自然还有更好的。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最是心疼你了,不可能把你推进火坑的。”
顾怜茫然地看着冯氏,小声道:“祖母,我受这样的屈辱,怎么还会有更好的……以后锦朝堂姐也要看不起我,我没人提亲了,肯定也要落得和她一样。”
顾怜果然是年龄还小不懂事。冯氏叹了口气,解释给她听:“姚家要退亲,用的理由却是对姚家不利的。而且姚夫人来咱们府里,一点谱都不敢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顾怜怎么知道。
冯氏笑道:“这是有隐情的,有人压着他们呢!你听祖母的就没错。祖母肯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而且嫁得比姚家更好、更富贵……你这孩子啊,还不懂呢,以后你在顾家……别说顾家了,以后你在任何地方,那走路都是带风的,谁都不敢不尊敬你!”
顾怜更是不懂了,冯氏就继续道:“姚文秀也未必好,他如今连功名都没有,以后要是做不成官呢?那姚家还有好几个嫡亲的兄弟,姚大公子已经是两榜进士了。以后姚文秀要是中不了举,他在姚家就什么都不是,你嫁过去也是吃苦!还不如就嫁个有功名的……”冯氏劝了顾怜好一会儿,告诉她嫁谁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还是身份和荣华。顾怜听着就渐渐止住了眼泪。
顾怜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也从没有人和她说过。
她是喜欢姚文秀,但也不是没了他就要死要活的。
但想到不嫁姚公子了,而且还是以他看上别人为理由,顾怜心里总是伤心的。如今听祖母的话,似乎是说她能嫁得更好,相比之下姚文秀根本不算什么。她不由问道:“祖母,我要是不嫁姚公子……又能嫁给谁呢?”
冯氏摸着她的发笑道:“自然是比他好无数倍的,你尽管宽心了,以后你只有更好的!”
祖母总不会害她的吧。
顾怜心里有些犹豫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去找姚公子了。她这样去找他,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顾怜现在想想,突然觉得祖母的话也没错,谁就能保证以后姚文秀一定举业有成呢。
不知道祖母是想让她嫁给谁。
春末难得下起一场大雨,紫禁城湮灭在大雨之中。
陈三爷站在楼阁下看着茫茫大雨,他身后就是皇极殿的红漆铜铆钉殿门,每两步就站着个金吾卫侍卫,肃穆而威严。胡荣拿着一件斗篷,忠诚地站在他身后,大雨倾盆,天风吹来。
汉白玉石阶很高,能够俯瞰道更远的武成阁、文昭阁。内阁次辅何文信正拾阶而来,他身后有幕僚撑把油伞。何文信年过六旬,他原先治旱有功,先皇加封他少师衔,他穿仙鹤补子盘领右衽袍,配玉革带。还没等走近,就先向陈彦允拱手笑道:“陈大人好雅兴。”
陈彦允也向何文信拱手,笑着道:“无事可做罢了。”他说话很慢,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何文信想到陈彦允刚才高高站在石阶之上,背手站着,沉默又从容。
才三十岁而已,他已经快要登上权力的顶峰。
何文信觉得,如果他是张居廉,肯定也会深深的忌惮这么一个人。即便他性子再柔和,脾气再好。也不能掩饰他是如何一步步踏着尸骨走上来的。
何文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和这些人争不动了。他虽贵为次辅,在内阁却十分的被孤立。但无论怎么说,他是一点都不想得罪陈彦允的,何文信就道:“那老夫先行一步了,陈大人随意。”
陈三爷笑着虚手一请,何文信整了整自己官服的衣摆走进了皇极殿内。
这时候陈义才从远处走过来,披蓑衣戴斗笠,走到陈彦允身边后他微低下头,低声说:“三爷,事情都办妥了。派去大兴的马车已经上路了,王大人的心腹恐怕正往这儿赶过来。”
陈彦允嗯了一声:“……先去武成阁候着吧。”他顿了顿,才提步朝皇极殿内走去。R1152
第一百八十九章 解决
今日是五日一朝的时候。
皇极殿内皇帝安坐好,鸣鞭后数礼,鸿胪寺官唱奏事,各衙门以次进奏。陈彦允乃是文官,自右掖门进。如今朝中有三孤三公加封的大臣不多,几个年老体衰的也免了朝。陈彦允站于文官右侧第二列,前面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居廉,武英殿大学士何文信,与他同列的也仅有谨身殿大学士王玄范。
皇帝尚且年幼,坐在龙椅上还精神不振,但腰背挺得笔直,冕服也穿得一丝不苟。朝臣所奏不多,几句言语后鸿胪寺官唱奏事毕,鸣鞭驾兴,待圣驾退后,百官亦退。
小皇帝移驾乾清宫书房,由宫人服侍着换了常服,才出来见几位大臣。
朱骏安今年虚岁才十二,人长得清秀干净。细声细气地唤了张居廉一声‘张大人’,说:“我前几日读史记,就以此来练字了,您帮我看看如何可好?”
张居廉笑道:“皇上勤于学是臣等的幸事,自然什么都好。”
朱骏安让服侍他的宫人去找了练字的册子出来。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小声道:“圣上,要听政事了。”
内阁决定下来的事,要先给皇上过目批红才能实行。
朱骏安却笑着道:“今日就算听过了,我要多和大臣们说说话,好几日没见过张大人和陈大人了。”
两人先后做过他的老师。
冯程山就退到一边不再说话。朱骏安让张居廉看了字指点过,又和何文信饶有兴致地说:“前不久我从母后那里听说,长兴候夫人进宫探望太贵妃,想要求娶你的孙女……”
先皇壮年时死,只留下朱骏安一个孩子,他仅有个妹妹,也在三岁的时候死了。朱骏安从小被宠溺,心性远不如一般孩子成熟。又对大臣的家事十分感兴趣。
张居廉听着皱了皱眉,朱骏安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养的,耳濡目染,竟然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
何文信也一时尴尬,笑着囫囵道:“老臣倒是不知了!”
朱骏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捏紧衣袖望了陈彦允一眼。陈彦允便暗中指了指他放在案上的一卷书。他才如获至宝般捧起案上的书,对张居廉说:“张大人,《论语》中这句‘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我倒是读不明白,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陈彦允望着多宝阁上放的一个景泰蓝花瓠,心中叹了一声。
朱骏安竟然能怕张居廉到如此地步。
从乾清宫出来,几人就去了内阁议事。事毕后在偏厅进午膳,喝过几盅酒,王玄范就和何文信说起话来:“……何大人的嫡次孙女,在京中一向是名声很盛的,也不知何大人有什么打算,可真要和长兴候家结亲?”
何文信笑了笑:“无知妇孺而已,算不上什么。姻亲的事还是她祖母说了算,我是不会管的。”
王玄范看了张居廉一眼,张居廉微微笑起来:“说到这儿来,长兴候世子人才出众,要是人家真上门提亲,你倒是可以斟酌一二。”
何文信眼皮一跳,叶限娶了他孙女……那他可就和长兴候家脱不开关系了。
他一向远离两派争斗,不想被划入任何势力之中。
何文信顿了顿,说:“世勋贵族,规矩太多了,我倒是怕她不能适应。”
姚平随即就笑道:“何大人的孙女才情好,想必一点规矩是无妨的。”
姚平怎么帮着王玄范挤兑起他来了?
何文信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模棱两可地说:“倒是不急这事。”
张居廉和梁临说着湖广巡抚调任的事,王玄范接着看了陈彦允一眼,他慢慢吃着菜不说话,似乎也不想理会这茬。他向陈彦允敬了酒,笑着说:“说起提亲的事,陈大人的好事也该近了吧。我听说你看上了大兴顾家的四小姐,还送了墨宝给人家啊。”
大兴顾家的四小姐?
梁临却笑了笑:“这顾四小姐,不是早就说亲给姚大人的儿子了吗?”难不成陈大人还干得出这样的事,夺同僚儿媳?这说出去也够不好听了。
姚平摇头道:“你这是怎么听来的,这门亲事早就退了。”
张居廉闻言眼皮一跳,见陈彦允听了王玄范的话脸色就不好看了,心里觉得疑惑,这样荒唐的事可不像陈彦允能做出来的。却也笑着对陈彦允说:“你身边没个人伺候也是麻烦,早日续弦得好。”他也是陈彦允的老师,一直在官途上对他有所提携,也很关心他的私事。
张居廉继续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我说说。”
顾家和长兴候家是姻亲关系。
他早就知道上次大兴通仓出事的时候,陈彦允出手帮过顾家。他还怀疑陈彦允是想帮袁仲儒。难不成……其实他想帮的不是袁仲儒,而是顾家?
陈彦允这才站起来,面有愧色,无奈地笑了笑:“这事竟然也被王大人知道了!……不过王大人可是听岔了。我对顾四小姐可没什么印象。说起来也是惭愧,我是与顾郎中的嫡女相熟,不过也不到要提亲的地步。毕竟也有顾虑……”陈彦允顿了顿,他这指的是顾家和长兴候家的渊源。
姚平听到这里脸色一僵,暗中看了王玄范一眼。
陈彦允看上顾怜,可是王玄范和他说的。他还怕得罪了陈彦允,让夫人去顾家退了亲!
原来人家看上的根本不是顾怜,这王玄范和他说的话算怎么回事,算计他好玩?
王玄范心中一惊,他打探到的消息,可都是陈彦允看上了顾怜!他还因此劝说姚平和顾家退亲。怎么可能不是顾怜呢!那顾郎中的嫡女又是什么人!
王玄范强笑着说:“陈大人,这不对吧。你今天不是还派了马车去大兴……”
陈彦允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王大人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你还在暗中监视我的动作?”
王玄范才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对,他还要说什么,张居廉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张居廉让陈彦允坐下来,脸上带着微笑:“既然已经相中了,那你去提亲就是。也别顾及什么别的东西,你还年轻,这些儿女情长的也是重要的!你随我过来。”
陈彦允恭敬道是。
张居廉和陈彦允从偏厅走出来,看着内阁外的文华殿,张居廉和煦地说:“老师这些年看着你一步步从翰林院熬到如今的地步,你也不容易。你要是因为长兴候家的关系不去提亲,大可不必。老师还没有这么心胸狭窄。毕竟顾家和长兴候家的交往也不深……不过你坦诚和我说,”他眼睛微眯,声音却冷了一声,“上次大兴通仓,你是不是因此帮了顾德昭?”
陈彦允叹了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师……她求到我面上来,我实在是推诿不过了,不过学生也想好了,运送去的粮食可在三河动手脚,绝不会坏了您的谋划。学生却没有别的心思,要是老师因此责罚于我,我也是认了的……”
他帮顾德昭,除了因为顾锦朝,自然也有几分想帮山西百姓的意思。
他承认下这件事,张居廉不仅不会怨他,反而会很高兴。
张居廉叹了口气说:“你坦白就好,这事便罢了!”随后语气又柔和了些,“你尽管娶这人就是,老师也要给你送一份礼的。这是喜事,回去你也和陈老夫人商量一番吧。”
等两人再落座的时候,张居廉还特意给陈彦允添了酒,王玄范看的眼皮一跳。
……他恐怕是着了陈彦允的道了!
从内阁下来,陈彦允在午门外上了马车,嘴角却带着一丝淡笑。陈义越想越觉得十分不解:“三爷,您让我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您承认下通仓的事,为何张大人还不怪您呢?”
陈彦允慢慢道:“张大人戒心一向重,我仕途又走得太顺,他最近是越来越忌惮我了。上次通仓的事,他怀疑我是想帮袁仲儒,一直对我颇有防备。出了这样的事,他反倒会对我放心了。”
陈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陈彦允轻轻地道:“我这也是要给她一个帮忙的机会……”
给谁帮忙的机会?陈义满头雾水,陈三爷要别人帮他的忙?
胡荣在外驾马车,探头进来问了陈义一句,陈义才转头问陈彦允:“三爷,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您还要去四喜胡同喝茶吗?”
陈彦允却看着窗外出神了一会儿,才笑着摇头道:“回宛平,我有要事和母亲商量。”
陈义觉得三爷的心情非常好,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久没见到三爷这样眉眼带笑的样子了。应了诺钻出帘子,去告诉驾车的胡荣了。
第一百九十章 要人
姚平回府后找了姚夫人过来说话,面色阴沉。
姚夫人看着心里有些不安,让丫头把熬的老鸭汤放在炕桌上,小声问道:“老爷,您这是……”
姚平摆摆手问她:“文秀下学没有?”
姚夫人说:“老爷您记岔了,文秀如今在国子监,要月末才回来呢……我怎么见您面色不太好看呢?”
姚平咬咬牙不说话。内阁大臣中他的官位是最低的,仅是礼部侍郎正三品出生。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平日也很注意不要拉帮结派,做好自己的事即可。王玄范来告知他陈三爷的事,他虽然知道王玄范有政治斗争的考量在里面。但要是陈三爷出手来推脱两家亲事,姚家更讨不到好处。所以就主动去顾家退了亲事。
谁知道王玄范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用这种手段打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