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这倒是实情,龚二夫人想了想,“他要多少银子?”
邵五道:“他没说。只说这事情麻烦得很。这样,侄儿想个法子,让你们见上一面。有什么,叫他亲自同你说。”
龚二夫人犹豫道:“你表弟不让我出门。”
邵五笑道:“这算什么?我来想法子就是。”又道,“表弟真是糊涂了,宁可听信他大哥的话,也不信自己的亲娘,哪里有儿子管教娘的?到底是您和他亲,还是龚远和与他亲啊?不分轻重!”
一席话说到了龚二夫人的心坎上,她越发觉得龚远秩就是被龚远和挑唆才会这样的。她感激道:“这事儿如果成了,姑母不会忘记你的好处,你这些日子花了多少钱,我补给你,不叫你白花。”
邵五摆摆手:“说这个真见外,再说就没意思了。”
“你等等。”龚二夫人转身进了内室,邵五蹑手蹑脚地跟过去,探着脖子往里看,里面光线幽暗,只听得里面窸窸窣窣作响,并看不清龚二夫人在做什么。忽见龚二夫人转过身来,他赶紧跑回原座上一本正经的坐好。
龚二夫人走出来,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递过来:“好孩子,有劳你了,我知道你没钱,没钱不好办事,先拿这个用着。不够又来拿。”
邵五咽了口唾沫,佯作生气地瞪起眼:“您把您侄儿当做什么人了?您再这样,我走了!”
龚二夫人一定要塞给他,邵五果真甩手而去。走到门口,龚二夫人唤住他:“好侄儿,姑母不为难你就是了。”
邵五方转怒为喜,又回了过去,出谋献策:“姑母,要是到时候人家问您要钱,您可不能就这样把银子给他,要叫他写个条子给您,等到事情办好,姑父归来,您再把条子还他。他要不写,就是骗人!”
龚二夫人至此,真的相信他是对她好,有条子在手,她怕什么?遂一心等待邵五把事情办妥,派人来接她。
时光匆匆又过去两三日,却说明菲约了周清与陈莹,坐在湖边的亭子里乘着凉,吃着葡萄核桃石榴等物,笑着商量着桂花宴要怎么办才体面又周到,而且低调不张扬。周清想看戏,便撺掇明菲包个戏班子,明菲直笑不语,陈莹比周清考虑得周到,道:“你糊涂了,这种时候包戏班子唱戏?你真想得出!”
周清吐了吐舌头,道:“不唱就不唱啊,一定要弄几艘画舫来游湖。你不是重点要请洪夫人吗?她不是想游湖看桂花?这个是一定不能疏忽的。”
陈莹掩嘴笑道:“啊呀,今年你家的桂花林里可不会再有登徒子了。”
周清白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却又兴奋无比地道:“你成了亲,要管家事,不好经常出门,我说点事情给你听。明姿可是有了身孕?”
明菲笑道:“正是,我前几日才让人送了礼。”
周清道:“难怪得。”
“她怎样?”明菲知道她哥哥周渐与邵五有来往,自是知道一些小道消息。
第200章 别怕
周清笑道:“昨日邵家的几位少奶奶,带着家仆打了邵五放在杨家巷的那个美娇娘,将人的屋子给砸了个干净,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拿走了。”
“邵家几位少奶奶?”明菲有些惊奇,邵家的儿媳们真团结,竟愿意为彼此暴打狐狸精。
周清道:“正是。明姿露了一面,没进屋子,一直坐在马车里。她大约还是顾及身份面子,不愿意被人看笑话的。”
陈莹剥开一颗葡萄的皮,道:“她家这些妯娌没安好心吧?哪里有拖着孕妇去做这种事情的,也不怕出事?就算是真的想帮忙,也不该这样吧?想必邵五事后一定不饶明姿。”
周清不以为然:“他不高兴又怎样?孕妇最大。明姿若是没有依仗,又怎敢去寻那人的晦气?”
陈莹道:“可我若是她,一定不会如此轻率,一个不小心,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反倒惹人笑话。”
明姿大约是早就知道杨家巷的事的,那日晕倒也不见得就是真的身体虚弱,跟着邵大奶奶出门,也不见得就是邵大奶奶半点不肯体贴她。选择怀了身孕后再下手,也无可厚非,但她采用此种方式,选在坐胎未稳的情况下就动手,未免失了稳重。明菲把话题转开,问周清:“你与洪夫人熟,可知道她爱吃些什么?我们来写一下菜单吧?”
周清与陈莹的注意力立刻就从八卦上回到了正事上,兴致勃勃地与明菲出谋划策起来。
送走周清与陈莹,已是申正,明菲算着龚远和就要归家,便去了小厨房,按着花婆子的吩咐,为龚远和做一道鲜虾烩韭菜。刚剥好虾仁,就见白露跑进来道:“奶奶,大爷买了一条河鲤!金光灿灿的。”
龚远和竟会买菜?明菲洗了手,也不解围裙就跟着白露出了门。才行没多远,就见穿着墨兰素袍的龚远和带着洗萃走过来,洗萃手里还提着一条草绳串着的金色大鲤鱼。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龚远和笑道:“回来的路上遇到有人卖鱼,说是才打上来的,看着很不错,记着你爱吃,就买了。今晚拿了清蒸吧?”
白露凑趣:“奶奶正给大爷做虾呢,大爷就为奶奶买鱼。”
龚远和的目光落在明菲的围裙上,望着她温柔地抿嘴笑起来,接过洗萃手里的鱼,努努嘴:“去忙你们的。”
白露与洗萃对视一眼,笑着自去不提。
明菲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鱼,嗔怪道:“为什么要叫他们走了?没人收拾鱼,我还得叫人来收拾。”
龚远和探手握住她的手,与她肩并肩地往厨房里走:“为什么要别人来收拾?我买给你吃的,我收拾不是更好?”
“你?”明菲打量他几眼,笑起来:“你哄我玩呢。”
龚远和放开她的手,作势在她面前晃了晃拳头:“敢瞧不起你夫君?找打是不是?”
他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上去黑白分明,眼神柔柔的,嘴里恶狠狠地说着威胁的话,可是嘴角却以最可爱的弧度弯着。明菲盯着他看了两眼,把脸凑过去,涎着脸笑:“我就瞧不起了,你要怎样?你打啊?”
龚远和的手高高举起,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额头重重一吻,低声道:“打了,你可以打了还我。”闭着眼把脸凑到明菲唇边,一动不动。
明菲看着他脸上那层细汗,心里柔软得很,从袖子里取了帕子,先给他擦了汗,才在他脸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笑道:“可以了!”
龚远和睁开眼,望着她傻笑。
明菲不客气地把一只盆和一把刮鳞刀递给他:“拿去收拾!”
龚远和知道她想看他笑话,也不点破,将鱼放入盆里,举起手:“你帮我把袍子撩起来……你帮我挽袖子……你帮我端个凳子……你帮我舀点水……”
明菲索性放下切了一半的韭菜,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撅着嘴,蹲到他旁边:“我守着你弄得了,你还要什么?一次说好。”
龚远和扫了一眼她微皱的眉头,翘起嘴角:“别装了,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高兴,很喜欢。”
明菲的表情僵住。龚远和已经低下头,飞快地动作起来,刮鳞,去腮,剖腹,娴熟得很。
高兴就高兴,喜欢就喜欢。明菲微笑起来,拍了他的肩头一下,奇道:“你怎会做这个?”她会做不奇怪,可身为古代男人,富家公子的龚远和竟然会收拾鱼,果然怪哉。
龚远和得意地道:“想知道?”见明菲点头,他恶作剧地笑:“我偏不告诉你!”
明菲好奇心起,少不得抱着他的胳膊左摇右晃,软语相求,他却只是充分享受明菲撒娇的过程,只笑不语,不说就是不说。
明菲恼了:“不说算了!”刚丢了手,龚远和已经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原来是个母的。你看有鱼子,可惜不多,不然可以做个鱼子烩豆腐。”
明菲嗤之以鼻:“你还知道公的母的。”
龚远和瞅着她笑:“我怎么不知公的母的?”
明菲瞥他一眼,威胁:“你说不说你是怎么学会收拾鱼的?”
龚远和顾左右而言他,目光落在案板上切了一半的韭菜上,突然笑了:“你给我做韭菜吃?”
“嗯。”明菲继续切韭菜。
龚远和再看看虾仁,更笑得欢畅:“你可真心疼为夫。做的都是好东西。”
明菲心中有鬼,只笑:“不是好东西当然不给你吃。”
龚远和意味深长:“这两样东西特别好。还有我这些天的饭菜都很好。”
他知道了?明菲讶然抬头。待看清龚远和眼里那戏谑不正经的神色,撇了撇嘴,故作不经意地道:“好多都是花妈妈做的。她说要给我们调调身子。”
龚远和坐在一旁,等她切完韭菜,放下刀方道:“你过来淋水给我洗鱼。”
明菲依言从缸里舀了水淋下去,龚远和认真地翻洗着手里的鱼,轻轻道:“我不知道什么食物会害人,但我却知道什么东西对男人好。”他的语气变得暧昧起来,“你放心,你对我这样上心,我亏待不了你。今晚你想怎样?想不想……”他凑在明菲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明菲大窘,羞红了脸将空了的水瓢在他头上一敲:“你再说!”
龚远和只看着她笑,笑得明菲的脸越发热起来,拧了他的耳朵:“洗快点!等着下锅呢!”
龚远和微微一笑:“是,知道你等不得了。”
明菲一口咬在他肩头上:“你再说!你再说!”
他夸张地叫:“别咬这里啊,这里会疼,真想咬,给你咬那咬不疼的地方啊。”
明菲愈恨他愈得意。
鱼上了锅,明菲取了茶水给龚远和去除手上的鱼腥味,才擦干手,“菲菲……”龚远和低喊了一声,探手将明菲搂入怀中,在她耳根下脖子处的敏感处轻轻舔了舔,明菲吸了一口凉气,把头埋入他怀里:“怎么?”
“你别怕。我很好。”他的手顺着她的袖口往里钻,握住她光滑的手臂一直往上游。
“你都知道了?”明菲抬眼看着他,在他眼里看不到难过和愤怒,她松了一口气。
“嗯,我知道了。”龚远和抽回手,环着她的腰,替她将围裙解下,牵着她往正房去,半途叫了人去收拾厨房,把菜炒出来。
屏退下人,二人依偎着在窗前的竹床上坐下,龚远和将明菲抱起,让她坐在他怀里,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握了她的手,放在嘴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轻轻咬过去:“舅舅交代过我,不能乱吃东西,我从不单独吃宵夜,宁愿饿着,给我我就偷偷倒了,其他时候,我只吃他们吃过的东西,或者去外面吃。你还记得那时候我总去你家蹭饭吃吗?就是因为朱姨娘得了她的指使,三天两头就给我送特别烹制的东西,我嫌烦。”
压在心上的石头被突然搬开,明菲瞬间轻松下来:“你怎会做鱼?”
龚远和笑道:“这个是秘密,你今晚依我,我就告诉你。”
明菲抽回手,拍了他一巴掌,声音很软很无力:“你想得美!”
“我们公平交换啊。你没吃亏,我早就做在前面了的。你忘了?”龚远和很委屈地看着她,把头在她颈边使劲蹭。
明菲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知道的啊?是不是花妈妈说什么了?”
龚远和笑:“我又不傻。你们一天尽商量要做什么吃,神秘兮兮的,你这段时间下厨房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多,做的饭菜也很精致,我前前后后一想就明白了。”他点给她听,“山药,干贝,枸杞,栗子,韭菜,何首乌,还好多东西都不给我吃……”
“反正吃了对你也有好处。”
“有好处?那为什么我这么饿?”龚远和抱紧她:“你不要装晕啊,快回答我刚才的话,到底肯是不肯?”
明菲低着头,脸庞红如朝霞:“饿了我叫她们开饭。”
“我另一张嘴饿了。”龚远和低下头噙住她的唇:“我知道你害羞,不说就是默认了。我做鱼,是和邓大哥学的,他自小长在江边……”
第201章 蟋蟀(一)
一封来信让龚家二房陷入了恐慌之中,信是龚中素带在任上的妾李氏托人写来的,信中诉说龚中素被人落井下石,状告他政事上出的纰漏,已被收押在监,日子过得分外委屈难熬,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法子,叫家里人赶紧带了银子去打点营救。
想到消息传出这么久,龚中素却一直没有写信归家,龚二夫人越发证实了邵五之言的真实性,不由嚎啕大哭,拉着龚远秩要他赶紧带了银子去龚中素所在的原州打点。
龚远秩也有些着慌,官场上落井下石的事情并不少见,拿着信却也不能辨别真假,只因李氏本身并不识字,有信也是托人写的,看不出笔迹。也不敢过去找明菲,忙忙地跑去寻龚远和报信拿主意。
龚远和不在衙门,看门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让龚远秩进去,也不告诉他龚远和到底去了哪里,他急得团团转,留了小厮在衙门门口守着,自己又赶回去。
回去后只见门口停着邵家的马车,一问却是邵家老太太派来接龚二夫人的,他心中犹疑,邵家不是不许龚二夫人上门的么,怎地这时候又来接人?
龚二夫人红着眼圈说:“到底也是我的亲娘,她从前也是极疼我的,一时之间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担心我想看看我也正常。我去看看,倘若他们肯帮忙,要去原州,寻个人陪你一道去,我也放心些。”
龚远秩无语,命了得力的人跟了龚二夫人小心伺候,又叮嘱龚二夫人:“这个时候不要和他们闹,闹也闹不出名堂,算了罢,等以后爹爹回来再想其他法子。”
龚二夫人点头应下。
太阳很大,把街道照得明晃晃的,热气一浪接着一浪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扑进去,薄薄的黑油绸车顶棚抵挡不住肆虐的日光,车厢里又热又闷,龚二夫人和随行的仆从头上脸上俱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马车驶到天星街口一家茶楼处,龚二夫人揪紧了帕子,难受地道:“我不舒服……让车停一下。”
随车的婆子见她面色潮红,探手一摸手心,又湿又冷,便道:“夫人想是中暑了,让车夫在街边阴凉处停一停,奴婢去附近药铺买点药来。”
龚二夫人有气无力地道:“那里不是有个茶楼么,我进去歇歇,你去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