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枫聆心
“是。”铭年狠狠点着脑袋,“我瞧他的神色——”
“怎么样?恶脸还是笑脸?”墨紫眼睛悄悄撑大。
“说不上来。”铭年的脑袋又成拨浪鼓。
“那你一副完了完了的样子,瞧不出来还声色并茂,又想讨打了?”有时候觉得铭年像可爱的弟弟,有时候又少年老成其实耍宝的可恶相,墨紫爱跟这小子抬杠。
“小的感觉不太妙啊。”向大人学习,把事情往深往远了看。
墨紫心想,不能看不起人家的第六感,便对元澄说,“他们要是找到新证据,也不用刘宁来传旨,直接带人来抓了。或者有人看着你这日子过得太舒服,怂恿皇上再给你禁到宫里去。要是果真如此,我们该怎么做?”
元澄却笑,“不会。皇上近来让步颇多,在我的事上若再让步,这皇帝也未免当得太憋屈了。”
“那会是什么事?”墨紫奇怪。
“快中秋了,莫非是想你当初做的月饼?刘公公带来的旨意,多半是好事。如你所言,要是抓人,肯定由别人来,还不会这么安静。”元澄说着话,便看到刘宁来了。排场不大,后面就跟着他最信任的小公公。
双方互见了礼,刘宁就对墨紫说,“墨紫姑娘跪下接旨吧。”
真向她讨月饼?墨紫看刘宁的表情似笑非笑,再看元澄也是似笑非笑,于是她也似笑非笑得跪下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秋将至,悲事已过,伤哀存心。借月圆之夜,庆家之团圆。着宋氏墨紫入宫度中秋。钦此——”
圣旨挺短,意思挺明确,就是让她去应酬。墨紫说接旨,将黄灿灿的明绢接了过去。
“刘公公受累,请吃杯茶。”元澄客气。
“不了,皇上那边离不开人。”刘宁推了,又提醒墨紫,“虽是中秋宴,但太子毕竟才去了三个月,所以只是小宴,无酒无乐无舞。皇上说了,话个家常,不论国事,也不用穿官服。姑娘心里有个数就行。”
“谢刘公公提点着,墨紫知道了。”话家常?只要有心,话题就算差了十万八千里,也能绕到点子上去。这就是政治。
刘宁走了,墨紫皱眉,“本想着中秋和李老他们上洗目台,吃螃蟹烤兔子,大口酒大口肉呢。太子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菜肉都做得清清淡淡,油花不见。我干体力活的,需要能量热量,不然挥不动斧头。贿赂卫士们的银子我也准备下了,等着买通了好架大火。”
元澄笑在眼梢,“听说王家给三位王爷接风洗尘,烤得是野味,酒似乎也没少喝。”
墨紫大喊不公平,“皇帝不管么?”
“皇帝如何知道他们吃什么?他们对外也只说粗茶淡饭。”坐在那张高高的龙椅上,反而离得太远,凡事看不清掌不住,“要不是我被软禁,购进的食材得经过检查,我们也不必吃得那么清淡。”
“皇帝都不知道他们吃什么,你却知道了。”这人很会搞情报工作。也是,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权相,自然手段非常。“那你知不知道皇帝为何拉我进宫吃菜叶子?”
元澄听到这儿,实在忍俊不止,“皇帝跟你一样,不喜吃菜叶子,这般乏味,总要找个解趣的。他常常让你逗得大乐,不叫你去,叫谁去?你自管去,贿赂银子我来给,无论如何烤兔子烹螃蟹还是吃得上的,我们代你一饱口福就是。”
墨紫白他一眼,因为最近没怎么吃到油滋滋的肉,发挥不出凌厉气势。
中秋这夜,墨紫再次独自进宫。说实在的,琼楼玉宇和草屋寒舍,她宁可选择后者,好歹自在,不用夹根菜叶子都要左顾右看。况且,所谓的宴席多是摆好看的,那些贵族们几乎不动筷子,个个像减肥中的神仙。所以,入宫之前,她特意吃了个饱。
宴摆在折桂宫,是皇宫中最高的建筑。她往上走,两旁玉阶擎柱,前方雕梁画栋。阶上生凉风,瑶台曳秋灯,天星渺无迹,圆月万里明。好景好致却是冷。
“上面可是宋女官?”声音传上。
墨紫回身低头一看,正是王家十娘。她似乎特地打扮过,自然不是抢眼花哨的那种,一身银丝千雪高腰裙。风吹动裙摆七层薄纱,不同深浅的紫蝶从里往外轻扑,雪花纷浮。腰绦系一双蝶形白玉,偶而互相轻碰,悦耳。没有梳复杂的发式,一枝牡丹花簪,二三只小蝶围绕。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什么都点到为止,什么都恰如其份,却一样令人惊艳非常。
墨紫心里赞着王十娘,王十娘却也暗赏着墨紫,只觉清雅又活泼,大方又漂亮。
刘公公不交待,墨紫都不会穿得太招摇,但她身段比较高挑,又是美人,穿什么都不至于难看,更何况毕竟是皇家宴席,不能鲜艳也得齐整。裙色苍日蓝,紧腰无绦流风袖,兰花吐蕊无袖长摆衣,衣无花纹,裙边绣簇簇蒲公英球。
“十姑娘今日仍是一人来的?”墨紫停步等她。
“大伯应该到了,我略晚片刻才出的门。能遇见宋女官,还可作个伴,真好。”王十娘不掩对墨紫的欣赏。
墨紫笑,“可不是。我还担心呢,一个人进去,所有人从头到脚挑我毛病。有十姑娘一起,我底气可足了。”
王十娘走上来,也笑,“听宋女官说话,好不有意思。”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这是墨紫牌特色,千年的进步。
“要是能跟宋女官坐一处,今夜中秋宴十娘就不算白来。”王十娘眼中还真有盼望。
墨紫却不愿和王十娘坐一起。王家人身份显赫,而她自己却是众矢之的,坐在一起,肯定落个万箭穿心的下场。因此,她的笑容只维持礼貌的悄浅。
不知王十娘是否看出什么来,也没再跟墨紫多说。
入殿,四面门窗都拉开打开了,挂了各色花灯。梁上吊下好些巨型走马灯盏,下面一张张红木圆桌铺了十二色锦花云丝布。皇上皇后还未到,气氛比较随意,一帮帮凑着说话,男女各一边。
这样的秩序,却因为墨紫的到来而打破了。
先是让杨凌拉到他的小圈子,才知榜眼探花和他交情不俗。接着被仍未放弃杨悄的魏佳叫过去,萧维也在。魏佳得知杨悄已离开上都,本来不佳的情绪就更低落。倒是萧维跟她说了挺久的话,是有关东宫的事。她虽然早就知道,但假装听得津津有味。
“怎么了?”萧维看她动不动就往女眷那边看。
“你觉不觉得,她们里面多数人瞧我的眼光有些异样?”墨紫问。
“因为你虽然是女子,却和我们在说话。”萧维一语道破,“我以为你应该习惯了才是。一直以来,你都和男子打交道多。”
墨紫看他的神色不像讽刺,“我也想跟女子打交道啊,可碰不上面,不能怨我。”
魏佳听了没好气,嫌她在杨悄的事上没站对立场,“等你嫁了人,就跟她们碰得上面了。”
“为何?”墨紫懂魏佳的意思。
“难不成你嫁了人还为官还跑船?我娘成亲前满江湖乱跑,嫁给我爹以后就安心相夫教子了。”魏佳还奇怪她不挺聪明的,这都没明白。
“为何不成?”墨紫再反问。
魏佳还跟她杠上了,“成吗?你和你相公都主外,家里谁管,相公谁顾,孩子谁教?”
“家里有管家管事。相公那么大个人,当然自己顾自己。孩子由教书先生教。”墨紫说罢觉得有不完善的地方,自动补齐,“男子女子内外兼顾,家里的事大家管,相公妻子互相顾,孩子由父母一起养和育。既然结为夫妻,就是共同体,当然共同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