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闲人
“钱嬷嬷……”三姑娘愣住了,她低头沉默了一会,用力咬了咬下唇,“太太,太太之前说法理不过是人情,钱嬷嬷有千错万错好歹奶过我一场……还请太太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吧,好歹留她一条命。”她不是真的傻,钱嬷嬷做的事她也不是真的一丁点都不知道,只不过她亲娘死的早,老爷太太不缺女儿,对她不过是面上情,府里真心实意维护她的,也只有钱嬷嬷了,她心里早把钱嬷嬷当成了长辈,她平素最怕太太,如今也要壮着胆子求情了。
“既是姑娘求情,我自会饶她性命,只是姑娘身边她呆不得了,来人,赏她十棍子,撵到庄上做工去吧。”钱嬷嬷不住的挣扎着,想要自己求情讨饶,眼睛含泪盯着三姑娘,三姑娘却扭过了头,手纂的紧紧的,指节泛白。
“三姑娘,你是扬州知府家堂堂正正的三姑娘,你上有身为三朝元老的祖父,高堂父母,下有读书进学的兄弟,你是姓吴的,在这府里,没人能欺负怠慢你,你要自尊自重起来才好,我把薛嬷嬷给了你做教养嬷嬷,只盼你好自珍重。”
“谢太太。”三姑娘也磕头谢赏走了,过些年她真明白事理了,也会知道刘氏这一番话的真正意思。
吴怡侧着头看母亲,她越来越不明白刘氏了,她见刘氏跟吴宪感情好,姨娘们自然都是情敌的身份,她碍于古代传统容忍妾室就算了,为何要对庶女这般好?还要费心教她们管家跟为人处事的道理?吴怡肯出手帮两个姐姐,是心疼她们年纪小,在现代正是在父亲的宠爱下胡闹的年纪,在古代却都要忙着议亲为嫁人做准备了,可怜她们,她跟她们说到底没有实际的利益冲突,跟自己的身体还有血缘关系,可是刘氏又是为了什么?
“你这丫头,瞧我做什么?”刘氏把吴怡搂到怀里。
“太太真心善。”
“哦?”
“我听丫头们讲,别人家主母都拿庶子庶女不当人看待,整日的想法子做践,也有心善的,无非是不打不骂不教养,说门亲事由着自生自灭罢了,母亲却是真菩萨。”
“你啊。”刘氏搂着她晃了晃,“庶子也好,庶女也罢,说出去都是吴家的孩子,吴家的闺女嫁的不好,在婆家或出尽洋相或受尽欺凌,你们兄弟姐妹又有什么好处?吴家的儿子不学无术整日在外面生事,你们兄弟姐妹又有何颜面?你说的那些都是眼界窄的,眼里只有鼻子尖跟前那么大的事,庶子养好了是臂膀,庶女养好了是门好姻亲。”
“还是母亲胸襟广大。”
“傻丫头,我若真胸襟广大,也不会让你二姐姐学的锱珠必较,你三姐姐怯弱无能了,如今我教她们一回,她们若不受教,我再不会教她们第二回,让她们在婆家碰的头破血流,慢慢的也就熬的什么都懂了。”
吴怡抬头看刘氏,刘氏保养的好,至今仍极有风韵,看起来像二十七八,在现代正是一朵花开的最盛之时,在古代却要娶媳妇、嫁闺女教养庶子庶女了……
“你又看什么?”刘氏笑眯眯的捂吴怡的眼。
“我看母亲生的好看。”
“我都是要当婆婆的人了,你浑说什么好看赖看的。”刘氏掐着吴怡粉嫩嫩的脸颊,似嗔却喜,女儿还是亲生的好啊。
端午
吴怡见识了一番古代传统气氛浓郁的端午节,好多传统都是她在现代不知道的。
要早早的起床挂菖蒲、艾草,要扎艾人、艾虎互相赠送。
比如浴药汤,要用艾草、菖蒲之类的草药捆成五毒草,熬成药汤来沐浴。
像是八妹妹、九妹妹这样的小孩,要“戴百岁、背布老虎”,穿戴上虎衫、虎兜、虎鞋,背着布老虎,鞋底还绣有“五毒”踩在脚下,脸上涂着雄黄酒,额上有大人蘸雄黄、朱砂写的一个“王”字,借助虎威来驱邪避恶;颈项和小手腕上戴着红、黄、青、白、黑五色丝线“百岁索”,吴怡看着暗暗咂舌,丫头们却也在她的脖子上、手腕上系了“百岁索”,言名了要到下端午节后第一场雨的时候才能摘下来,扔到雨里。
府里上上下下不论是太太、姨娘、姑娘、丫头都要戴花,粗使的丫头婆子们戴通草花、绒花;主子们和有脸面品级的丫头们或戴石榴花、或戴蜀葵的,吴怡戴的就是蜀葵,侍画是扬州本地人,指着蜀葵说扬州都叫这花端午花或豆腐花的。
夏荷拿了钧窑的花瓶出来,插上小丫头们采回来的新鲜的石榴花、蜀葵、菖蒲、艾草,说这叫端五景。
秋红拿了早就做好的香囊给她配上,吴怡拿到手里闻了闻,却被薰的够呛,“这香囊里装的是白芷、苍术、朱砂,远着闻自然是清香味,姑娘非要凑到鼻子跟前去闻,怎能不被薰到。”秋红笑道。
“这就是远香近臭吧。”吴怡也哈哈大笑。
赛龙舟自然是有的,还是吴宪亲手为龙舟点的睛呢,只是这样的情形她们这些闺阁女子是看不见的,扬州风气开放,据说民间跟富商家的小姐看龙舟的不少,她们这样的官家小姐,却被拘的严,听说吴柔去求了太太,被驳了回来。
吃十二红这样的事却是扬州人家家不落的,刘氏来的头一年就说入乡随俗,要随着扬州的习俗走,十二红这样的扬州端午宴,自然不会落下,吴家全家齐聚,吴宪领着嫡子跟庶子、刘氏领着嫡女、庶女,在正房摆宴,男女桌之间原是有屏风隔着的,结果吴宪说都是一家人,何必弄这些虚礼,便都给撤了,姨娘们都是没有资格上桌的,都是在一旁捧菜侍宴。
这十二红指的是十二样以上的红色菜,烧仔鸡、红烧肉、剁老鹅、烧黄鱼、炒长鱼、炒虾子、炒苋菜、炒蚕豆瓣、拌黄瓜、拌凉粉、咸鸭蛋。
桌子上被摆的满满当当的。
当然粽子是必不可少的,鲜肉、云腿、红豆、蚕豆、豆沙、咸蛋、红枣,每样都有,除了互送之外,又做了些更精致的自家吃,吴怡掂了豆沙、咸蛋、红枣的来吃,对鲜肉、云腿粽敬谢不敏。
席上又饮了雄黄酒,就是吴怡这样的小孩子,也抿了一口应节气。
过了端午吴家就开始准备刘氏回京的事了,刘氏出乎府里大部分人预料的留下了九姑娘,带上了七姑娘,庶出的七姑娘得太太另眼相看的事,自是传遍了府里。
吴怡托着腮看着丫环们来来去去的准备行装,这次要去的久一些,京里又比扬州冷,春、夏、秋三季的衣服都要带一些,大姑娘出嫁必有诰命、贵妇之类的亲临,礼服跟得体的成套的头面首饰必不可少,还有船上给吴怡解闷用的九连环之类的玩具,吴怡还没看完的几本地方风物杂记。
吴怡最后实在闲的无聊,不耐烦看她们收拾东西,带了侍书去了正房,刘氏正在榻上喝茶,旁边有小丫头给她捶腿。
“太太这里怎么这么清静啊?我院子里现在兵荒马乱的。”
“我从进了五月就开始打点行装了,剩下的零碎自有婆子,丫头收拾,哪像你们这么年幼没个算计。”刘氏笑眯眯的抬手招吴怡到她身边坐。
“太太,京里什么样啊?”
“你不记得了?你刚来扬州的时候可是一天到晚的哭着说想祖母。”刘氏理她理了理发。
“不记得了,那个时候我还小嘛。”
“那是啊,那个时候你还没炕沿高。”刘氏抱过吴怡,拿了榻上小几子上的果子给她吃,“你父亲兄弟三个,除了咱们这一家子在扬州之外,老宅里除了你祖父母、你哥哥姐姐,还有你二叔二婶,还有你六弟,你三叔是庶出不跟着你们序齿,已经分了家产出去单过,他家里你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二叔家为什么只有一个弟弟啊?”不能吧,如果说吴宪兄弟差的岁数大,可是三叔家已经有了两个哥哥跟一个妹妹,古代又没有计划生育,独生子女啥的太凶残了吧。
“唉……这事原不该跟你这个毛孩子说,可是你到了京城也一样会知道,你二叔是好的,书读的好,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在礼部做着六品员外郎,在京里侍奉你祖父母尽心尽力,你二婶也是好的,无论是管家还是女工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人模样长的也好,她姓宋,是你祖母的亲侄女,嫁进来是姑做婆,没有不说好的,可谁知道她福薄,怀了几胎不是占不住,就是生下来就体弱,没等序齿就夭折了,她又不肯让通房怀孕,一直拗到你二叔年近三十了,你祖母亲自做主自外面纳了个落魄书生家的二房进门,生了个男孩,就是你六弟了,你六弟今年虚岁才两岁。”
天啊,这简直是古代版借腹生子啊,只不过做主的是身为亲姑姑的婆婆,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婶心里得有多恨啊,原本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二房又不比通房、姨娘,将来是会威胁到她的地位的,二房肚皮又争气,进门就生了儿子,二婶的日子……
“为这事你祖母跟娘家都生份了,不管怎么说,你祖母心里最爱的还是儿子,到了真章既便是亲侄女也是不成的。”
姑母能跟亲侄女翻脸到这种程度,给儿子娶二房而不是广纳通房姨娘,怕不止是心疼儿子的问题吧,不过吴怡知道这些事刘氏不会跟她一个孩子讲,二叔跟二婶的孩子留不住,肯定是血缘太近,融血了,这种病在现代都解决不了,何况古代,最虐人的是两口子都没毛病,要是离了婚跟别人过,都能有健康的孩子,可是在古代宋氏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二婶太可怜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刘氏叹道,“总之到了京城,你要离你二婶远点,面上情到了即可。”
“知道了。”吴怡点头,连怀几胎都流产,生下来的孩子也死了,丈夫又有了二房,有了庶子,这位二婶心态再好也成变态了,这种人她同情归同情,避而远之才是真理。
按照现代的观点二婶实在是遇人不淑,遇上了JP婆家,可这是古代,二婶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她相信如果是刘氏在她的位置上,肯定在确定了自己没办法生下健康的孩子的情况下,主动给通房停药,挑选优秀的庶子充做嫡子养在跟前,稳固自己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