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歌一片
喜庆笑道:“师父多虑了。出来时自己已是带了食盒,都是些素菜,并无荤腥,也不会冲撞了神佛。烦劳个小师傅带路到灶前,热下便好,若有干净的碗具,那再好不过。”
师太一怔,急忙应了下来,叫了个身边的小尼姑带了喜庆过去,自己便陪了淡梅到间佛堂坐下,闲话起来。说了没一会,便听外面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仿似有人在跑路过来,抬眼望去,见佛堂门前竟是跌跌撞撞进来个妇人,穿了庵中尼姑的青衣,只头发未曾剃去,用块青布包起来而已。再一看面目,正是那周姨娘,只不过比起自己印象中的,却是苍老了不知道多少,面目焦黄,双眼深陷,看起来便似有四五十岁了。
淡梅想起之前听这师太说那周姨娘这几日已是有些不认人了,此时看起来虽极度憔悴,只那眼睛看起来却还清明。见边上那师太已是惊慌高呼,叫人把她架回去看好,那周姨娘却是不住挣扎,看着自己不住叫“夫人”,声音凄厉,虽有些心惊,只也叫人住手。周姨娘一得松脱,便已是噗通一声跪到了她面前,一口气连着磕了四五个头,已是气喘吁吁起来,伏地道:“婢子这几日躺着,自觉魂都飘飘荡荡要起来了,晓得是从前那被我害了的前头夫人索命。我死便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只唯一想着的便是我的良哥,死命挣着口气就是想再见他一面。天见可怜,这孩子今日竟真的过来瞧我了。我晓得大人是断不会有这怜悯心肠的,都是夫人的好。我本也没脸再到夫人面前说话,只终究是放心不下我那良哥……,他虽是我肚子里掉下的肉,只我从前却没好生教导过他……,如今悔之已晚,求夫人看在他也是大人骨血的面上,抹掉我从前的过犯和得罪,往后代我照看下这孩子,他也是个可怜的……下辈子做牛做马,必定报答夫人的恩德……”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了,伏地哀哀痛哭起来。
淡梅看向门外,见良哥正怔怔倚在个门柱上,看着地上的周姨娘,眼里不停在流泪。
“良哥过来……”
周姨娘挣扎着直起身来,回头叫了那良哥进来,命他也在自己身边跪下了,自己又不住磕头。
淡梅急忙叫个丫头扶住了她道:“你放心吧。便是没你的话,我也自当会好生看顾他的。”
周姨娘眼中一下放出光彩,哽咽道:“有夫人这话,我便是死了也放心。良哥,快些向夫人磕头。”
那良哥朝淡梅又磕了个头,抬起时已是满面泪痕,抽噎道:“母亲,我姨娘时日不多了,我想留下陪她最后几日,求母亲应允。”
淡梅叹了口气,问了声边上那个早看得一愣一愣的师太,师太回过神来,急忙道:“夫人放心。那院里还有空的屋子,若住不下,还有别的空屋可以腾出来,只莫嫌弃山地简陋便是。”
淡梅想了下,便点头应了下来,又叫两个屋里跟了过来的那两个丫头留下一道伺候。待用过了饭,叮嘱了一番良哥,见他俱是一一点头应了下来,便自己登车离去了。晚间把过程跟徐进嵘提了下,他沉默半晌,终是道了一声:“她到如今方晓得如何做人……却是晚了。”
三天后,静音庵里传来消息,那周姨娘死去。徐进嵘命人就近找了块风水宝地,厚葬了下去。待接回了良哥,见他神情憔悴,终是道了一句:“你莫怪我心狠,她死去也不叫入我祖家坟地。实在是那里已有被她所害的慧姐娘。我想便是她自己,也是不愿回去的。”
良哥摇头,低声道:“我这般陪了她到最后,心里已是十分感激了。往后一定好生做人,叫她地下有知也晓得我在给她争气。”
徐进嵘一怔,倒像是生平第一回认识这个儿子一般,重重拍了下他肩膀,点了下头,转身离去,脚步却是十分轻快。
***
两个月后,一列大船从淮楚码头离开,扯帆东去,往通州府的青门方向而去。
淡梅与徐进嵘立在船尾,看着后面跟着的那条船舱之中,已是妇人装扮的喜庆坐在一边和慧姐一道绣个花样,两人不时低声说着话。边上小宝正蹲着用手中菜叶喂那只越来越嚣张的大白鹅,一边喂着,一边朝良哥招手道:“哥哥莫怕,你多喂它几次,它认识你了,自然就不会叼你了。”
良哥身子如今虽还不大好,只因了时常外出走动的缘故,起色比起起先却是好了许多。虽还记得从前被这只大白鹅叼手时那火辣辣的痛,只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小的弟弟前塌台,便壮着胆靠近了些,拣了片菜叶递过去……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淡梅的发。徐进嵘收回注视那船舱里众人的目光,低头看着她,微笑道:“风大,进去舱里吧。正好我有个事要跟你说下,你听了莫要跳起来。”
淡梅睨他一眼,转身回了舱里,这才笑道:“有什么天大的事会让我跳起来,你也忒小看我了。”
徐进嵘坐了下来,招手叫她坐到了自己腿上,抱住了亲热了片刻,这才道:“我在淮楚府的任期将满,这些天一直在想个事。我欲送个册子入京,道老母年迈在乡,家中唯我独子。虽时时想着报效朝廷,只自古孝道第一。故而待此番任满进京述职之后,求圣上悯我孝情,准我回乡侍奉老母终老。当今圣上最重孝道,想必不会驳了我的册子。”
他尚未说完,淡梅便猛地抬头,一下撞到了他下巴颏:“你说什么?”
徐进嵘捂着自己下巴,嘶嘶道:“娘子,你说了不跳起来的……”
淡梅不理他的玩笑,只是睁大了眼追问:“你的意思是说,往后不再做官了?”
徐进嵘唔了声,伸手抚摸她鬓边发丝,慢慢道:“我少年时家道衰落,孤儿寡母,遭乡人鄙视,便发誓终有一日要跻身朝堂,叫旁人仰我鼻息,方可算没白来人世一趟。为这誓愿,我这几十年里苦心经营,做了不知多少心狠手辣的事,又有不知多少人因我而家破人亡,结仇无数,祸及至今。我自娶了你,借力腾达,几年前便可算达成了当年的誓愿,只我却发觉身在高位,并没我少年时想的那般美妙,幸有你在身边陪着,这才觉得了许多乐趣。后来你离我而去,我虽斗倒了崇王府,却更是心灰意冷,早就想着若能寻回了你,从此便与你携手共度余生,再不去涉足官场纠纷。如今诸多烦扰已定,我自然便要照了自己心意行事。只是不晓得你如何看?”
淡梅怔怔坐他膝上,回味着他话,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可是不喜我这样?”徐进嵘见她不语,以为是不赞同,压住心中失望,小心问道,又道,“你若喜欢我一直做官,那我便做下去……”
淡梅突然伸手捂住他嘴,笑了起来:“你晓得我方才想起了什么?我想起很久以前,刚与你成婚不久,有日无意看到你在看的一本书,长安某公与那陋巷里的卖饼人。卖饼人云,生意做大了,心思也就复杂了,从此再无闲情唱歌。我以为说得极是。”
徐进嵘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搂住了她道:“你果然是个剔透心窍的妙人!我只恨与你相遇太晚,此生有你相随,谁还要当那劳什子的什么官!那杨老弟府上有个二叔,我与他从前见过数面,言语甚是投机。他便是个深谙个中道理的率性之人。他与他夫人一道,二人携手游遍大江南北,我听说这两年甚至去了南洋诸地,竟是有意要在那地常住的打算。我甚是羡慕。待我娘百年归西,我也与你这般踏遍四方,看尽山川大河,你可愿意陪我?”
淡梅望着他神采飞扬的一张脸,幸福叹息一声,把脸靠在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腰身,低低道:“我愿意。”
是的,她愿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收不住了,这章太长了,写不下了。有些事只能放番外交代了。
谢谢大家。
89 徐进嵘的幸福生活(上)
今日入了通州,弃舟上岸,再坐两三日的马车,青门县便到了。
徐进嵘从前曾在此地居住多年,风物极熟,从前那宅子也还在,至今仍留了几个日常看护洒扫的下人。待一行人抵达之时,先头开路的姜瑞早已叫人把几间主屋收拾了出来,铺上携带的干净铺盖便妥了。
水上多日,来去就是那般风景,且也有些拘束,几个孩子早先的兴奋和新鲜感渐渐消去,便只剩下枯燥了。大了的慧姐和良哥倒还好,小宝腻烦了,每日里便只问几时到,几时可以见祖母,见终于上岸了,这才欢喜起来。
用过了饭,天色暗了下来。因了已入初秋,怕晚来天寒,淡梅依次先去慧姐和良哥的屋子里看了下,摸了下被褥薄厚,吩咐早些睡了明日还要赶路,最后才到了小宝处。小宝因了这娘亲总被爹爹占住,好容易见她落单,自然缠住要她陪着。淡梅哄他上了榻,轻轻拍他身子,待他眼皮渐渐合上了,这才自己轻手轻脚下了榻,叮嘱了夜间值守的丫头几句,正要出去回自己的房,抬眼却见门口静静倚了个人,正是那徐进嵘,便朝他过去,低声道:“你怎的过来了?”
徐进嵘应道:“我一人无事,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就过来看看。见你正哄小宝睡觉,便让丫头不要惊动了。”
淡梅微微一笑,手已是被他牵了过去,待上了游廊,抬头才见外面不知何时已是落起了场秋雨,淅淅沥沥,被风卷着扑了过来,有些凉意,刚瑟缩了下,手已是被徐进嵘握住了,暖意从他手心立时便传了过来。
“手心有些凉……”徐进嵘掌心包住她手,拇指在她手背摩挲了下,“这些时日瞧你甚是疲乏的样子,行路辛苦,所幸也快到了,再熬两日便好……”
淡梅被他一说,确也觉着自己近些时候总有些睡不够的意思,人也懒怠了许多,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一事,心微微跳了下,只是还不大确定,终是忍住了没说,只是低低唔了一声,往他身边又靠了些过去。
西窗透纱,屋子外是一阵一阵夜雨落在蕉叶之上的细密之音,屋子里却是静悄悄暖玉生香。
烛火未灭,锦被之下,淡梅枕在徐进嵘手臂之上,任他手慢慢抚过自己光裸的后背,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徐进嵘见她阖上眼睛,两排睫毛在下眼睑处投出一圈扇形阴影,微微颤动,似睡非睡的样子,忍不住低头轻轻亲上她眼皮,觉她眼皮处微微抖动,便慢慢移至两片温暖柔软的唇,含住了吸吮不停,呼吸也变得慢慢粗重起来,热热的鼻息一阵阵拂在她脸庞之上,仿佛化入了肌肤,惹她胸前两朵樱桃小颗也慢慢挺了起来,被他觉察,用手捧住了反复爱怜不停。
“仿似比从前又大了些……,唔……”
见她睁开了眼,眸光似水,正盈盈看着自己,他低低笑了下,松开了手,下移到了她胸口,寻到了张嘴叼住,用舌齿轻轻吮啮。
淡梅全身一阵战栗,被他挑逗的顶尖之上陡然传来电流通过般的一阵触感,极是酥麻,又略有些刺痛,这却是从前没有过的。忍不住嗯了一声,伸手抱住了他头想推开,只他手又已是下移到她腰臀,将她用力抵向了他,晓得了他心意,急忙气喘吁吁地摇了摇头。见他不过略微有些失望,只那手却并未松开自己,反倒继续下探,犹豫了下,终是攀到他耳际,贴过去悄声说了句话。
徐进嵘听罢,猛睁大了眼,见她倚靠在枕上,两颊虽犹存方才与他亲热时染上的红晕,只嘴边噙着的那笑却是真真切切,这才有些颤声道:“你……你方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