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第149章

作者:Loeva 标签: 穿越重生

夜深,羊肝儿胡同外的更夫敲着三更的梆子走过去了,整条街道一片寂静。

柳家宅子中,东行忽然睁开了双眼,转头看了看熟睡中的文怡,呼吸绵长细密,显然睡得真香。他微微一笑,蹑手蹑脚地迅速翻身下了床,将床边圆凳上叠好的衣物抓在了手里,迅速穿好,束紧了腰带,再回头看一眼文怡,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方才带着微笑转身离开。

文怡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微微皱了眉头,眼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眨了几下,发现东行不见了,伸手一摸被褥,却还是热的,不由得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屋外还刮着风,此时已经是九月中,天气越发冷了,一早一晚,那寒意透过衣服渗入皮肤内,叫人忍不住打冷战。柳东行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来到二门处,往婆子上夜的屋里望了一眼,见那婆子头一点一点地,正打瞌睡,便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门上的栓子,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闪身出去,又再将门掩上了。

出了二门,东行直奔客院。此时客院是空的,连个上夜的粗使仆役都没有。但他到了客院后,并没有进屋,反而是借着客院南墙底下修宅子时剩下的石块,一跳上了墙头,再跨步跳过四尺来宽的夹道,轻轻落在了右邻家的院子里。

羊肝儿胡同通共只有三户人家,柳家左邻是朱家,右邻这一户,自打几个月前搬走之后,便一直没人搬进来,不过可以确定已经有人买下了,还派人来略加打扫整理过,甚至留下了一个看门的老仆,但除此之外,便再没人来过了。然而,就是这么一座几乎可以称为空宅的房子,内院的一间厢房内却忽然点起了灯烛,那昏黄的长芒在黑暗的夜中格外显眼。

柳东行进了那间厢房,看到灯下那熟悉的友人身影,神色放缓了下来:“好久不见了,还好么?”

罗明敏回过头来笑笑:“我好着呢,倒是你,瞧着黑了瘦了又老了,要是大白天咱哥俩一块儿出去,说你是我叔叔都有人信呢”

柳东行白了他一眼,随手抓了张椅子坐下:“你本来就没比我大多少,又养尊处优的,自然养得白白胖胖了,我如今的模样虽比先前老成了,但也英武了许多,谁见了不夸是一员猛将呀?你少酸了。”

罗明敏咬咬牙:“我酸?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干的是什么活,你在北疆除了偶尔到蛮族跟前耀武扬威一把,顺便砍几个人头回来,平日也就是在军营里无所事事罢了,能费什么劲儿?以你那身手,蛮族有几人能奈何得了你?我们却不同,天天都要跟心眼多多的人打交道,说句话走步路都要小心谨慎,生怕露了一丝半点儿破绽,坏了大局,把背后的一干兄弟姐妹的性命全都葬送了,上头还要天天催个不停,别提有多憋屈了这么干上两年,命都短了一半。你还要笑话我养尊处优?”

听到这话,柳东行不乐意了:“罗大哥,说话要凭良心,打仗这种事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这点身手到了战场上也不够看的,本事比你我强的人多了去了。而且如今蛮族的人越发刁钻狡猾,不比从前只是一味蛮攻,我们对付他们也要勾心斗角的好不好?你那边固然是不容易,但好歹明面上都是彬彬有礼的,少有撕破脸兵刃相见的时候,再说了,跟人斗心计确实累人,但又有几个玩心眼的玩得过你呀?”

罗明敏有些哭笑不得:“你这算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我是那种人么?”

柳东行煞有介事地点头:“只要你愿意,想怎么算计就怎么算计,就算你露馅儿了,还有无数的人替你补漏洞呢相比之下,我在北边可是没根没基,只靠自个儿打拼的,当然比不得你自在”

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僵持了一会儿,忽然齐齐笑了。

罗明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咱兄弟俩有半年没见了,一见面居然就相互奚落起对方来,有你这样欢迎朋友的么?”

柳东行全身都放松了,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道:“分明是你先损我的,反倒将责任赖到我头上来。”

罗明敏低头暗笑,起身走到他跟前,伸出手,神色真挚:“好兄弟,看到你平安回来,真好。”

柳东行也直起身体,起身握住了他的手,面上一改先前的打趣:“罗大哥,我也很高兴,我们俩都平安无事。”

罗明敏握了握他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拉他重新坐下,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了,正色道:“我这趟回来,只是在京中稍作逗留,但外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只当我是去东平府处理家中的生意了,因此我才没送信给你。”

柳东行点点头:“我也就是随口问一句,想知道你几时回来,没想到偶然得了你回来的信息。这么说,那边的事还没完了?”

“恐怕不是一年半载能结束的。”罗明敏叹了口气,“郑王府这些年一直在蜇伏,从表面上看,似乎一直不死心,总在暗里弄些小动作,却又无伤大雅,但实际上,他们做的准备比我们能看到的多得多,以往通政司只把郑王当成是小麻烦,委实太小瞧他了,皇家养出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容易对付的货色?”

柳东行挑挑眉:“方便说吗?我现在已经不是通政司的人了吧?”

罗明敏笑道:“你这回出征,也没少给司里送消息回来,虽然上头不可能将你的名字列入司员名册,但也不会将你视作外人。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你知道规矩,不会随便外传的。”顿了一顿,“说起来郑王府跟东平王府还真的勾搭上了,你与东平王府有些关系,知道些内情,避开也好。”

柳东行点点头:“这个倒不怕,我已经接到圣旨了,马上就要调任康南驻将,离那边远着呢,不管东平王府和我二叔他们要闹什么妖蛾子,都不与我相干。”

罗明敏愣了愣:“我这两日忙,只有趁半夜才有时间来见你,倒没听说你调任的事。怎的是康南驻将?那地方还用得着你么?我还当只有老将才会被调到那种地方去养老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皱起眉头:“又是东宫搞的鬼?”

柳东行笑道:“应该不至于吧?其实以我的年纪,又只经历过一场大战,能混到这个份上,已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至于以后的前程如何,都在其次。从四品的官职,无论二叔一家与族里如何颠倒黑白,也不可能再无视我们这一支的存在了。我正要回老家去给祖母与父母挣脸呢,将来能不能闯出头来,又有什么关系?”

罗明敏笑了:“说得也是,当初你要出人头地,本就不是冲着权势去的。而且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康王府虽没了,却还有些旧人在,而且去年的平阳民乱离康城也不算远,若什么时候再闹一出,你又有机会立功了。”但他很快又收敛了笑容:“不过你也不能大意,你二叔那边,能劝还是劝一劝的好。他自个儿的死活不要紧,若真的牵连到谋逆大案里头,那可是要连亲族一起倒霉的。你拿性命挣来的体面,凭什么叫他连累了?”

柳东行叹了口气,知道这是正理,只得压低了声音:“好吧,你知道些什么,是我能知道的,都告诉我吧,一点细节都不要漏下。”

当柳东行回到家里时,天边已经泛白了。他好不容易才避过守二门的婆子,回到内院,只听动静,便知道家中有的仆人已经开始起身,连忙快步走回屋里,想要回床上再眯一会儿。

文怡静静地坐在床边,听到声音抬头望来,眼中露出几分担忧:“你上哪儿去了?”

柳东行脚下一顿,笑道:“半夜睡不着,到外头书房看书去了,没想到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这会子才醒,身上怪酸的,让我再眯一会儿。”

文怡没说什么,默默地服侍他脱了衣裳睡下,低头轻声道:“大半夜的,外头风凉,便是要出去,也该多穿件衣裳。”

柳东行“唔”了一声,便拉了她一把:“好娘子,陪我一道睡嘛”伸手便要搂过来。文怡稍稍推开他一点,却没挣扎,真的与他并排睡下,轻手轻脚地替他掖着被角。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听着他长短不一的呼吸,文怡心里生出一分小委屈,扁了扁嘴,闭上了双眼。

早上起床后,两人如同平日般,仿若无事。文怡照常张罗着早饭、家务,因为定好了要在家中宴客,宾客、请帖、菜色、酒水、用具什么的,都要开始准备了,而柳东行因接了圣旨,也要回兵部销假。夫妻俩各忙各的,倒看不出有什么异状,卢老夫人没起疑心,还特地叫了文怡过去,商量什么时候到李家去,送帖子,顺便看望李太太一家。卢老夫人在京里的亲戚,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一家人了。

文怡也挂念着李太太一家,次日便陪着祖母往李家去了。李太太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柳东行要调任回南,如今听说卢老夫人也要走了,心里很是不舍,拉着他们祖孙念叨个不停。

李春熙悄悄给文怡使了个眼色,陪着长辈们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告退出来。文怡会意地跟上去了。

回到自己的闺房,李春熙立马就板起脸来:“你这可恶的东西,明明知道那种事,居然不事先告诉我”

这没头没尾的,文怡听得一头雾水:“姐姐在说什么呢?”

李春熙更生气了:“还有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文怡疑惑地看着她,“你究竟在气什么呀?就算恼我,好歹也得给我一个明白。”

李春熙抿了抿嘴,瞥了她一眼,挤出三个字:“姓傅的”

文怡眨眨眼,明白了,笑道:“原来是他呀,我也是前儿才听相公无意中提起的,不是说……是表姑父的意思么?”

“放屁”李春煕哼哼,“是他先向我爹提亲的,不然我爹认得他是谁?”

文怡笑了:“这话可就说得过了,满京城谁不认得鼎鼎大名的小傅将军?便是姐姐,也是仰慕已久了。他向你提亲,不是好事么?你常说,将来必要找一个英雄好汉才肯嫁人,难道这一个不好?”

李春熙红了红脸,瞪眼道:“谁仰慕他了?你休要胡说我只是听人讲起他杀敌挺英勇的,才跟着别人一道夸他几句罢了,哪里就仰慕他了?再说,这回北疆大战,出了那么多英雄好汉,连你男人都是英雄了,他又算哪根葱?”

文怡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是是是,他算哪根葱?咱们李大小姐见惯英雄,才瞧不上他呢既如此,不如就推了吧?”

李春熙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个么……他如今风头正盛呢,若我直接回绝,会不会太过打脸了?传出去对我爹的名声好象也不大好……”

文怡歪头看她:“那么……就不回绝了?干脆答应下来好了,那就既不必担心会不会打了他的脸,也不必担心会坏了表姑父的名声?”

李春熙恼羞成怒地瞪着她。文怡只是一脸无辜地回视。两人对望了一会儿,李春熙终于收回视线,一摔袖子:“也罢,瞧他的模样倒还端正,性情也不恼人,身手也还过得去,勉勉强强也算是个英雄好汉吧。我就不故意为难他了,不过,要想叫我嫁给他,没那么容易,总要先考一考他的本事才行”

文怡睁着大眼问:“你打算怎么考?”

李春熙正要回答,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弟弟李冬瑞的声音:“姐姐我已经送信过去了东西也都准备好了”她顿时眼中一亮,跑了出去:“都备好了?全都照我说的办?”

“备好了”李冬瑞擦着额头上的汗,“不过姐,你要那么多兵器做什么?还有那个石鼎,重死了,我可是问人借了专门用来拉湖石的马车才把东西拉回来的,刚才进门时,差点就把咱家门前的上马石给砸了呢”忽一瞥见文怡出来,忙笑着打招呼:“九姐姐好”

文怡笑着向他点头,又有些迟疑地看向李春熙:“你不会……是打算拿那些东西来考人吧?”

李春熙扬眉一笑:“真正的英雄好汉,自然是精通十八般武艺,又力大如牛的,怎会让这点小考验难倒?我要考的东西多着呢”又招手叫了李冬瑞近前,小声嘱咐:“明儿等爹出门上差,你就……”

文怡看着他们姐弟小声嘀咕的模样,忽然间对那位小傅将军生出几分同情来。

  

第三百零九章 良缘终成

  

  回到家,傍晚柳东行从营里回来,文怡便把李春熙要考验傅仲寅的事告诉了他。

  柳东行听得出了一头汗:“可怜的......怪不得今儿傅兄弟乐得笑个不停,原来是婚事有着落了,只是李家摆出这个架势......他应该不知情吧?”

  文怡含笑瞥他一眼:“难不成你要去告密?”

  柳东行想了想,内心十分挣扎:“这个么......好歹也是一块儿在北疆拼杀过的兄弟,我实在不忍心......”他犹豫地看了文怡一眼:“他若能跟李家大小姐成事,也是好姻缘,你不会怪我多嘴吧?”

  文怡笑道:“你便是去告密又能如何?难不成这考验之事就会不了了之?依我说,李家姐姐一向自视甚高,不肯跟寻常官宦人家的闺秀比,以她的家世、相貌与本事,想寻一个身手出众的夫婿,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李家表姑父做了主,不经考验便定下婚事,她未必不肯依,只是这么一来,日后夫妻间相处时,她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倒不如一开始就顺着她的心意,让小傅将军历练一番,以小傅将军的本事,总不会过不了关吧?只要他过了关,李家姐姐心里的关也过了,这门亲事自然水到渠成,岂不是皆大欢喜?”

  柳东行道:“就怕李小姐有意刁难,而傅兄弟也不好意思跟女孩儿比身手,至于那些力气活,再有本事的人,也经不住长时间的折腾啊!谁都有力气用尽的时候,万一等他力竭了,李小姐还不肯罢休,那该如何是好?”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兄弟要经受车轮战的情景。

  文怡一听,也开始有几分担心:“不会吧?我瞧李姐姐不象是讨厌小傅将军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给傅兄弟递个信吧,好歹有个准备。”柳东行叹了口气,“至少,明儿的早饭要吃饱了。”

  柳东行吃了饭,便急急出门去了,文怡则担心李春熙明日若是把事情弄拧了,耽误了婚事反而不妙,便写了封信,悄悄叫人送给李太太。

  李太太回信叫她放心,他们夫妻早有对策,她这才放下心来。不久柳东行回来了,告诉她说一切顺利,小傅将军会平安过关的。

  然而,当柳东行与几名军中同袍第二天午后扶着一身疲软的小傅将军回来时,文怡对这句话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傅仲寅浑身如同被水浇过似的,即便是在凉风阵阵的秋天,他也仍旧浑身大汗,而且手软脚软,一路由战友们搀着走路,仿佛一旦失去他们的支撑,他便要瘫倒在地一般。文怡站在二门里头,看着一群人在书房乱哄哄的,商量是该先给他弄点热茶水来,还是先让他换衣裳,争了一盏茶功夫也没争出个结论。她叹了口气,回头吩咐婆子们送了热水过去,还翻出几件柳东行没穿过的新衣裳来,一并送去了外书房,接着又命厨房炖参汤,等这些事都忙完了,她才开始想,究竟李春熙想出了什么法子来折腾这位求婚者呢?

  过了一会儿,柳东行回到内院来,匆匆灌了两大杯茶水下肚,才喘着气道:“有劳娘子了,傅兄弟已经换了干衣裳,喝了点热汤下肚,瞧着气色好许多了。”

  傅家宅子在外城,他回去要走很远的路,不大方便。兄弟几个里头,就算我们家离李家最近,因此我想留他在家里歇一两日。你就照平日的用度供给便可,无需特别款待,只是得命底下人别去打搅。”

  文怡忙道:“知道了,我会办好了。只是他真的不要紧么?李家姐姐究竟出了什么法子考验他?”要知道,那可是真真正正经受过战火洗礼的武将!蛮族都没能将他折腾得那么惨!

  柳东行神色有些纠结,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你就别问了,反正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了,婚事已经定下,庚帖都已经送过去了,再过几日,便要下小定礼。”

  “这么快?”文怡有些惊讶。

  柳东行笑了笑,目光意味深长:“不算快了,傅兄弟一回京,便向李家提亲了,算来也有好几日,拖到今日才互换庚帖,已经算是慢了。”

  他只说了几句话,便又出去了,文怡听得满心疑惑,有些不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冰蓝走进来问:“大奶奶,那位傅大爷的衣裳换下来了,大爷嘱咐叫底下人仔细洗干净熨好,可是......”她将手里的湿衣裳往文怡跟前一递,“您瞧,这衣裳都磨破了,洗好熨过,还能再穿么?”

  文怡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套灰蓝色的旧布衣裳,料子十分结实,但不知为何,这颜色总给人一种凄惨落魄的感觉,尤其是衣裳上头有些地方还沾着疑似血迹的东西,她心里一惊,拿到手里一闻,却发现没有血腥味,反倒有几分象是画画用的颜料所带的味道,只是不算很重。她问冰蓝:“那位傅大爷,身上可有伤?”

  冰蓝歪了歪头,回想片刻,摇头道:“看不出来,不过送衣裳过去的妈妈说,他手腕止好象有红肿的痕迹,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打到的,都快发紫了。除此之外,就是脸色难看些,洗了脸之后,已经好得多了。”

  这就奇怪了,既没有破皮的外伤,这衣裳上的血迹又从何而来?

  文怡想了想,觉得这换衣服的事,兴许小傅将军是自个儿做的,没叫朋友们帮忙,也没让婆子们侍候,别人若不是仔细留意,未必会发现他身上的伤口。若是真的伤着了,不擦药可不行。且不说他如今是他们柳家的客人,既然已经跟李春熙订了亲,那便是亲戚了,是自己人。

  文怡命秋果翻了几瓶柳东行配的特效金创药出来,又打听得外头来的武将们有七八人,便叫人备了足够的茶水点心,亲自领着几个丫头,捧着东西往二门走去。

  才到了二门,她正要叫守门的婆子接东西,却忽然听得前方不远处的外书房里爆出一声大吼:“啥?!你这是吓唬我们呢?!”她吓了一跳,担心客人们是吵起来了,一时僵在那里。

  然而外书房里并没有出现她所担心的情况,反而是那位据说已经累得瘫倒不动的小傅将军,慢条斯理地道:“我也不是有意的,谁想到你们会信呢?难道我平日就这么没用?不就是跟人比了两个时辰的刀枪,再扛了半个时辰的石鼎,就会趴下了?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文怡眨了眨眼,向丫头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稍稍后退几步,自己却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书房的动静。

  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声道:“老傅,不是我们小看你,实在是我们也没想到那李大小姐如此厉害,她跟你比刀枪,身手着实不凡,咱们营里的兄弟,也有不少人比不上她呢。她又招招都攻向你要害,偏你又束手束脚的,平日有十分的本事,今日也就只露了三分。看着你被她压得一口气都没法喘,兄弟们也是暗地里为你捏一把冷汗呀!”

  “可不是么?咱们也明白,好男不跟女斗,人家将门千金,又有本事,叫人家威风威风有什么打紧?只要把人娶到手,便是你占便宜了,可是人家那身手着实厉害呀!我原本还当她只是懂些花拳绣腿,陪她玩两手就算了呢。”

  别人都在为李春熙的身手感叹,却有一人凉凉地道:“小傅啊,你说要兄弟们给你捧场,兄弟们都去了,但这婚事虽然定下,老哥却不知道该不该为你高兴。娶个这么厉害的老婆,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人一说话,别人都笑了:“老梁,人家李小姐虽利害,但瞧着也是个讲理的,看到小傅都要倒了,不也一脸担心地嘘寒问暖了么?小傅装出一副虚弱的痨鬼模样问她自己过关了没有,她还红着脸干脆地点了头,便退下去任由父母做主了,可见人家小姐还是个端庄人儿,未必会跟你媳妇似的,你可别因为自个儿怕老婆,便吓唬起小傅来!”

  那老粱被同伴们笑话,似乎有些不服:“你们就知道笑话我,等到你们吃了家里女人的苦头时,就知道厉害了!哼哼......”

  众人都笑个不停,接着又有一人道:“依我沈,人家李小姐的身手虽好,其实也不算十分厉害,可恶的是那小舅子,一脸坏笑,他姐姐累了,他就顶上,他累了,又换他姐姐来了。这分明是车轮战哪兄弟!小傅啊,你媳妇挺好的,就是小舅子太难缠了,往后恐怕日子不好过......”

  柳东行忍不住笑着插嘴:“哎哎,兄弟们,我有言在先啊,李家小少爷其实性子很敦厚的,就是长相上看不出来,他实在不是有心的,你们别误会。”

  “小柳啊,这话你也能说出口?亏不亏心啊?那小子要是个敦厚人,这世上还有混蛋么?!”

  文怡忍笑忍得辛苦,忙拿帕子捂了嘴,瞥见舒嬷嬷从二门前过,忙叫住她,低声吩咐几句,便让她带着丫头们把东西送过去了,自己则一路笑回屋里,提笔写信给李春熙,问起了今日的详情。

  傍晚上李春熙的回信到了。据她说,原是有意要为难为难那小傅将军的,谁叫他一回到京城,刚下了朝便堵住李大人去路,当着许多人的面直言求亲之事呢?不过看到他生了病也勉强支撑着前来接受考验,无论多累多辛苦,也不肯放弃,即便灰头土脸,也依旧对她笑得一脸灿烂,她便忍不住心软了。李春熙再三强调,她其实不是应了他,只不过是见他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只为让她点头,还算有诚意,父母又已经决定了,她才会饶了他而已。

  文怡一边看信,便一边笑。这么说,小傅将军使了苦肉计,而李春熙也半推半就了吗?说不定,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那衣裳上的所谓血迹,要骗骗别人倒罢了,李春熙自小就见惯战事,在北疆还曾帮母亲护理过伤兵,哪有这么容易中计?而那洗过水后便会转好的面色,在浑身大汗的人脸上,真的不会露出破绽来吗?

  柳东行从屋外进来,见她对着一封信笑得如此高兴,便问:“笑什么呢?是谁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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