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eva
文怡忙走到祖母身边问:“张叔真能降服张婶么?就怕他心软……”卢老夫人摆摆手:“他再老实,也是个养家糊口的男人。他不应这个差事,就只能继续做车夫,偶尔帮他媳妇搬搬抬抬、砍柴烧火,不过是个杂工罢了,他又没有儿女,等将来老了,做不得活了,和老婆一起搬到族里给老仆们开的善堂中,不过仅能得个温饱罢了。但应了这个差事,他便是管事,哪怕管的产业离顾庄再远,回到顾庄也是跟别家管事平起平坐的体面人,更何况他是我们六房几年来头一位管事,将来老了,得的赏钱和养老钱跟寻常仆役也不可同日而语。他都快四十岁了,错过这一回,说不定就再无向上爬的机会,他又不是傻子,怎会不应?!”
文怡不好意思地道:“还是祖母看人看得准,我见张叔一向听张婶的话,只道他是个懦弱性子,必不敢有违张婶意愿的,却不知他心里还算拎得清,知道好歹。”
卢老夫人道:“你是因为在梦里见到他们夫妻弃主另投,所以心里便存了偏见。其实他还是忠心的,不然当初遣散家奴时,我就不会只留他一个了。”她叹了口气,“如今就算是家生子,也未必都靠得住,他们没有见识,目光短浅,为了一点好处就卖主,却不知道卖主的奴仆在他人眼中就跟猪狗一般,想要再投身富贵人家为仆,是想都不要想了。当初你父亲没了,家里下人都人心惶惶的,我怕他们闹出点事来,便把其中不安份四处钻营的都赶出去了,几个比较老实又侍候多年的,都发给细软,让他们自谋生路去。唯有老张,是你祖父用过的老管家的独子,老管家殉了你祖父,我又怎能把他儿子赶出去?何况老张性子太过老实,才干也平平,到了别家也只能做粗活,光是看他老子面上,我也要留他下来。盼着他有多能干,是妄想,顶多只能守成罢了,但他不会卖主。哪怕他象你梦里一般,真投了别家,也不会害你。”
文怡低头受教,看来她还有很多事要学习呢。因为心中总记着张叔张婶背弃她另投了长房,她就存了一有机会便将人撵走的意思。平日里若不是没人使唤,也不会处处容忍他们夫妻。但仔细想来,张叔不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除了投向长房外,就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了,投向长房也多半是听了张婶的话的缘故。若她有法子让张叔对六房一直忠心耿耿,岂不是比将人撵走更好?毕竟是在六房侍候多年的老人,撵了另寻他人,还未必能找到比他更忠心的呢!
想到这里,她便笑道:“果然是孙女儿想差了。张叔还是很可靠的,孙女只怕他耳根子软,被张婶劝上两天,又改主意了。”可惜可惜,张叔为什么会娶这么一个老婆呢?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脸红了红,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
卢老夫人见她脸红,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话感到羞愧,便笑道:“老张还没这么糊涂。张家的多半是见此地不如顾庄繁华,又离顾庄太远,日子必然清苦,方才不愿老张领差事罢了。但她以往劝老张,是为了他好,如今却让人觉得她在自打嘴巴。傻子才会放着管事不做,安心当个车夫兼杂工呢!老张的老子就是咱们家的管家,到了他却连个长随都没挣上,你当他真的甘心?!”
想了想,文怡便会意地笑了。过后她在院子里遇上张婶,却是脸上红了一大块,隐隐透着三个指印,脚上也有些跛,便知道对方多半是挨了打。想了想,她便回房取了一瓶备下的药油来,递给张婶道:“拿去擦吧,往后别再犯糊涂了,张叔知道上进,不是好事么?如今你也是管事的娘子了,岂不是比做个厨娘体面?”
张婶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没好气地一把接过了药油,张叔在门外看见,便喝道:“小姐跟你说话呢?!你懂不懂规矩?!”张婶抖了抖,乖乖向文怡行礼道了谢,便灰溜溜地回房去了。文怡看得目瞪口呆,但张叔难得夫纲大振,也是件好事,她只好干笑着回屋去了。
张叔当天就走马上任,找聂家的管事商量种麦的事了。文怡知道他是个外行,又是头一回当管事,就怕他会把差事办砸了,便三番五次地私下劝他多向聂家人请教。张叔兴奋之余,也知道自己有许多不足之处,老老实实地答应了,在聂家管事面前十分谦逊,人家也乐得教他帮他。就这样,麦种没过两天就依次送到,连播种的人手,聂家也一并解决了。张叔带着雇工们,在山下的田地忙活了整整三天,方才将秋麦种好,接下来便开始整理山边与山上零星分散的土地,聂家管事建议他们,趁着入秋不久,赶在隆冬季节到来之前,补种一茬瓜菜,也好在年下添一份入息。
文怡自然知道这多半是大表哥的建议,心下感激,知道他就在庄上一处大院子落脚,便想办法张罗些新鲜瓜菜,亲手做了送过去,请他品尝。
当然,卢老夫人必然是头一份的,她吃着孙女做的菜,心下也十分讶异,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厨活的?难不成也是在梦里?!”
顾氏一族的闺学教厨只是教些皮毛罢了,只要顾家女儿能在婆家做出几道小菜来,便足够了,谁也不认为她们需要长年下厨。文怡的厨艺是在出家后才正经练起来的,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只好道:“就是在梦里,再来便是看紫樱、张婶他们做饭菜时如何行事,心里暗暗记住了,慢慢学起来的。其实孙女儿只会几个小菜,也不知道好不好,祖母可别笑话。”
卢氏笑道:“这便很好了,你才多大?竟比你几个姑姑和姐姐都强!”心下暗叹,从前居然没发现孙女儿如此聪明,若是早早留意,说不定还能多教些东西,如今却是她耽误了孩子!看来应该多让孩子历练历练才好。
文怡不知道祖母心里转的是什么念头,只瞥了桌上的几样素菜一眼,小声道:“孙女儿只会做素的呢,实在不敢做肉食……祖母别生气……”
卢老夫人却毫不在意,一边品尝着孙女儿的孝敬,一边在心里盘算,该如何教导她。
文怡见祖母和表哥都吃得开心,心里欢喜,见张婶忙着在庄上寻找长期驻守要住的房子,紫樱又有家人来探望,便索性接过了祖母的三餐。她在前世习惯了行事谦和,哪怕是对着农户也不忘以礼相待,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在村民眼中,却十分了不得。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居然待他们如此客气,真是难得的好姑娘!不愧是名门望族的女儿!跟他们小门小户的就是不能比!
结果众人待文怡越发尊重了,说话行事却又添了几分亲切。文怡有什么不懂的,庄上不论男女老幼,都乐意教她,还有几个农妇知道她爱吃小鱼干做的酱,特地跑来告诉她怎么做。她去田间巡视时,也有老农告诉她,该如何照管田间的庄稼,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除虫,庄稼生了病要怎么治,种的瓜菜要怎样才能长得好……林林总总,不但文怡听得用心,连张叔也得益良多。
在几位老农的教导和提醒下,文怡向聂珩提了建议,那块缓坡上的薄地,最好是种红薯等物,产量高,又不怕旱,侍候起来也容易。聂珩笑哈哈地答应了,立刻便命人去买薯苗。
文怡不大放心,怕自己的建议会害得大表哥血本无归,一连请教了几位有经验的农户,都说红薯好种,庄上有几户人家都种了,她才略放下心来。
秋分前后,正是秋季农忙时节。庄上、山上忙得热火朝天,连清冷的山风也无法让人身上凉快些。文怡翻出一身旧衣裳穿上,向祖母禀报过,便到山上看着张叔指挥雇工翻整菜地,偶尔提醒几句,免得张叔一时忘了老人家叮嘱的话,犯了错。
她站在山坡上,放眼望向山下整齐的农田,再望望山上已经整理好预备种树的空地,心里由衷地升起浓浓的喜悦,仿佛已经看到了田地丰收时的情形。
数十丈外的高坡上,柳东行手扶着粗大的树干,翘首向文怡望来,默默无语。
罗明敏懒懒地靠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山石上怪笑道:“同病相怜呀!这么有缘份,你又这么上心,怎的不过去跟人说几句话?年纪虽小了点儿,也不过是多等几年,难得说话行事脾气都与你相投不是?”
柳东行没好气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便再望回去,沉声道:“我只是惊讶,她不但不埋怨,还欢欢喜喜地忙活着,想要振兴家业。我想知道……她以后会做些什么……我会一直看着她的,看着她……会活成什么样子……”
(差点忘了跟大家说,平安夜快乐,剩蛋快乐~~~)
第三十六章 雇工风波
更新时间2010-12-25 19:08:00 字数:4792
秋耕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连菜籽和瓜籽都送到了,立刻就可以下种。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一点小麻烦。
文怡站在祖母身边,听着张叔的回报,便觉得有些头痛。
这时已经过了秋分,眼看着没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中秋佳节,正是家人团圆的时候。因本地农户都有自家田地要看顾,农忙时节找不到人手,因此顾聂两家的地都是雇佣太平山周边其他村庄的闲散人员来耕作的,最远的甚至是从太平山东面过来。如今要过节了,他们都纷纷要求回家过节去,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三天功夫,万一他们回家后有事耽搁了,或是跑去忙活自家村子的农活,迟上十来天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瓜菜种子都已送到,如果不及早种下,就怕会误了农时。
当初在此地买田时,文怡想着可以雇佣本村人手,就算遇上年节,也不过是歇上一天半天的,问题不大,因此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偏偏又没有拦着不让人回家团圆的道理。
她为难地望向祖母,有些惭愧:“孙女儿想得不够周到,以致出了这种纰漏……”
卢老夫人摆摆手,问张叔:“聂家的人怎么说?人手都是他家雇来的,当初也没想到么?”其实她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毕竟她原先管的两个陪嫁庄子都有足够的佃农,用不着从外头雇人。只是孙女儿不只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聂珩聪明,几乎算无遗策,如今出了这种事,她便忍不住质疑一声。
张叔小声道:“小的问过聂家的叶管事了,他说这些人因为家无田产,一向是惯了替人帮工的,每年中秋前后,因是农忙,也不是没试过在外头过节。早在雇人的时候,聂家少爷就提醒过他,因此他早就让负责引介的中人跟那些雇工说好了,中秋那天多发三成工钱,让他们尽早将活赶完。没成想事到临头,那些人又变卦了。叶管家正寻中人说话,听他的口风,大概再加点工钱……就没事了……”
卢老夫人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文怡知道祖母最恨这种不讲信用的事,忙道:“大表哥想必也没料到那些人会这么做。如今我们家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又没时间再去找人,因此那些雇工才会有恃无恐了。我去跟大表哥商量一下吧?他一定会有法子的。”
卢老夫人冷哼道:“就算他有法子,我也不能再留这样的雇工了!这回让他们如了意,过两天又闹起来,我竟不是雇人手,却是雇了一帮祖宗呢!”顿了顿,她语气放缓了些,转向孙女道:“你年纪小,经历得少,不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那些人是见我们从外地来,又是女眷,打定主意想讹我们呢!休要姑息!”
文怡低头应了是,但心里又在发愁。不留下这些雇工,又哪里来的人手种菜?种子都买来的,总不能丢着不管吧?
张叔还在等候主人下令,卢老夫人便吩咐他道:“你去跟聂家人说,随他们留多少人下来,我们这边是一个也不要了,给他们结工钱!算好了帐就来报我,我立时给银子!”
老太太明令发话,无论文怡有多为难,也只能闭嘴了。张叔立时便领了命令下去,传到聂家人耳朵里时,聂珩侧头想了想,便淡淡地道:“就照老人家的吩咐吧,再换一个有口碑的中人,不拘多少工钱,尽快在三天内找够二三十个人来,务必要把顾家的菜田都种上。”
叶管事犹豫了一下,问:“少爷,那咱们家的活怎么办?咱们只需要清理干净树枝子杂草,挖好树洞,再趁雨雪天气到来前将房子盖起来,就行了,用不着赶农时。就算让人回去几天,也不要紧的。”
聂珩笑了笑:“咱们家既然不用赶农时,哪里找不到人来?留着这些人,就怕到了要紧的时候,他们又要闹着讲条件。顾老夫人的话有道理,不是我们两家小气,而是不能纵容这种贪心小人!”眼珠子一转,微微翘了嘴角:“我想闹事的雇工中,必定有带头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是新来不久的。不然他们做了这一行这么多年,为何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事?你悄悄打听一下,若是真有这么个人,别惊动了他,尽管来告诉我,我会想法子对付。”
叶管事心中一凛,忙领命下去了,找到雇工们,他就留了个心眼,一边传达主人的吩咐,一边仔细打量为首的几个汉子。
有几个人听了叶管事的话,一下就慌了,为首一个三四十岁皮肤黝黑的男子忙上前拉着叶管事道:“叶大爷,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过是想要回家过节罢了,怎的就忽然辞了我们?!”
叶管事不紧不慢地道:“若你们只是讨假回家过节,不论是顾家老太太,还是咱们家大少爷,都是仁慈心软的主儿,断没有不肯的。可你们明明不是真心想回家过节,只不过是以此为借口,多要工钱!这就坏了规矩!当初明明说好了,契约也跟你们定过了,咱们家出手一向大方,每日的饭菜、住宿也不曾亏待了你们,你们问问自个儿,可对得起我们?!大爷们,你们架子太大了,咱们两家侍候不起,请你们这就跟账房结工钱,另谋高就去吧!”说罢甩甩袖子,便转身走了。
那黝黑汉子焦急地望向同伴们,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便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早就说过了,不能做这种背信的事,如今丢了差事不说,连名声都坏了!聂家是什么来头,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赶明儿他们家的人回城一说,还有谁会再雇咱们去干活?!”
有人小声嘀咕着:“您不就抱怨了两句,也没怎么劝嘛……”
那老汉当面狠啐他一口,道:“臭小子,当初是谁唆使陈老大来着?!其中就有你的份!如今吃了亏,你小子还要怪到我头上不成?!”
黝黑汉子忙上前道:“张爷爷,是我一时糊涂,连累了乡亲们。我这就去找聂家的大爷们,向他们赔罪。这个节就不回去过了,好歹把差事保住才好!”
那张爷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当人家是什么人?!随你糊弄几句就应了?人家早就看穿了你们的打算,无论你们说什么好话,都不会再留人了!我要是你,就立刻把祸根儿捆了,押着去见聂家人,把实话说明白,再好生赔罪不迟!若是他家肯松口,哪怕是减些工钱,也要保住差事,若是人家怎么也不肯松口,你也别跟人歪缠,趁早结了工钱,再给那个管家送点礼,别舍不得,好歹叫人家别把事儿到处嚷嚷,保住咱们的名声。往后无论到谁家去,都不许再提加钱的话了!”
黝黑汉子犹豫了,偷偷看了边上的一个男子一眼:“张爷爷,刘兄弟……毕竟是咱们亲戚,就跟自家人没两样了……”
“放屁!”张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算你哪门子的亲戚?!不过是你纳了人家干妹子当小妾罢了,真当我们张家女儿是死的?!你丈人不管,张爷爷可不是吃干饭的!赶明儿就把你那小妾卖了,什么阿儿物!骚狐狸一个!”
当了这么多人的面,被妻子族中的长辈骂成这样,黝黑汉子不由得一阵尴尬,偷偷瞧了周围人一眼,见众人虽没说话,但瞧神情都是赞同的,只好无奈地暗暗叹息一声。
自家小妾模样好不说,还温柔体贴至极,更兼有内秀,又一心扑在他身上,时不时烧个好菜,缝件衣裳什么的,极得他欢心,哪象他那老婆,五大三粗的,不但长得难看,还不会生养。可惜了,小妾再好,也耐不住有个惹事的大舅子,原先还以为他真是个能干人呢,没想到几天功夫就闯了祸。还好小妾刚进门不久,还未怀孕,日后还是另找一个知根知底又好生养的姑娘纳进门吧。
他这边正要答应,那边厢,正主儿不乐意了:“大家要捆我,我没二话,只是为乡亲们可惜!多好的机会,被人家吓几句,就自个儿先当了缩头乌龟!怪不得乡亲们做牛做马一辈子,也发不了达!就是因为有人胆子小,处处拦在头里!”
张爷爷睨他一眼:“刘老八,你是什么货色,自个儿心里清楚!你不过来了个把月,做活时躲得老远,分钱时却跑在头里,大家伙都有眼睛,没那么容易被你糊弄住!你休想在这里挑拨离间!”
那“刘老八”哂道:“张大爷,您老了,连最简单的道理都没弄明白。如今就算那聂家不忙着盖房子,顾家的菜地却是不等人的!前后才几天功夫?他们上哪儿找人去?到头来还不是要求咱们?!谁家过中秋不回家团圆?!他们家刻薄才不肯放人!还威胁着要是咱们回家过节,就要辞了我们!要我说,大家就该一起去找他家讨个说法才是!他家只有老寡妇和小孙女两个,只要吓她们一吓,她们就再不敢说话了,兴许还会多给咱们算银子……”
不等他把话说完,张爷爷一抡锄头就要砸向他,他慌忙躲开,众人吓了一跳,忙上前阻拦。张爷爷被人拦着,嘴里还不忘骂道:“不得好死的黑心王八羔子!真要照你说的做了,明儿这方圆五百里,就没了我们老少爷们儿的活路了!难道叫我们上山当土匪去?!连家里女人孩子都要遭殃!谁家养出你这么个断子绝孙的王八崽子?!”
黝黑汉子冲那“刘老八”喝道:“你还不快滚?!看在你妹子份上,我不捆你见官,你快回去带了你妹子走吧,往后再不要让我们见到你!”
“刘老八”恨恨地呸了一声,转身迅速溜了。其他人想去拦着,都没拦住,便有人回头向黝黑汉子抱怨:“陈老大,你怎么放他跑了?!张爷爷说了,让我们捆了他去见聂家人的!”
陈老大自知理亏,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张爷爷是不是扭伤了腰?我扶您到边上坐下歇一歇吧?回头我就去领工钱,再跟管家说些好话,请他不要把事传出去……”
张爷爷啐他一口,骂道:“你当你张爷爷是纸糊的?!哪个扭伤了?!工钱用不着你去领!小二子,你去!你一向最会说话,给管家赔个礼,就说我已经教训过你大哥了,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请他大人有大量,往后再有活,咱们立时赶到,就算不吃不睡,也会帮他做好!”
陈老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看着周围众人的脸色,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雇工们纷纷攘攘的,一时没留意到,离他们不远的田垅处,有个少年正扒在土堆后偷听他们的话。那少年见“刘老八”逃了,暗暗记下了他逃走的方向,便悄悄退后,迅速蹿进了山林中,一路攀爬上高坡,跳下山石,沿着崎岖的山间小路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一处小山谷中。柳东行与罗明敏各背着一只竹篓,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听完少年的回报,罗明敏冷笑道:“当初剿灭山匪时,我就发觉少了他,原想着他一个人成不了气候,没想到他志气不小,官兵剿灭了他的同伙,他就打算自个儿再拉一帮来!”
柳东行哼了一声:“谁叫你不谨慎,叫他寻得破绽逃走了?!”又瞥向少年:“你如今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看你日后还当不当他是好人!”
少年惭愧得面红耳赤:“寻文再不会被他哄骗了!”顿了顿,“柳少爷,这事儿怎么办呢?雇工们都走了,聂家……还有顾家,就没人使唤了呀?!”
罗明敏摸摸头,看向友人:“说得也是,不管怎样,聂珩跟我也算是朋友。”柳东行默了默,嘴角弯了弯:“可不是么?咱们可不能放着不管,若不是当初不慎放走了刘重八,如今他家就没这事儿了……”
文怡为雇工的事烦了两天,又遇上了另一个麻烦。张叔悄悄告诉她,先前聂珩命人去买红薯苗,却只买到很少,还是花了高价的。因为红薯一向是春耕秋收,除了卖掉一些,大多数人家都会将红薯留着做种,或是预备明年青黄不接时当粮食吃,市面上几乎没什么薯苗出售。
文怡心中惶恐,忙再去向老农请教。那老农以为她不相信自己,一时激动:“真的!能种!西南坡,没风!暖和!随便种就能长!”
文怡没听明白,旁边一个汉子笑道:“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聂家的土坡是西南面,冷风吹不到,那里又靠近温泉,秋天不结霜,冬天里也比别处暖和,可以种红薯。虽比不得春天种的出产多,但也能收不少。家里没粮的时候,那个能顶好久呢!如果长不好,就拿去喂猪。”
文怡这才明白了,不由得一阵为难。如果红薯真能长起来还罢了,要是长不起来,聂家哪里有许多猪去喂?!
她垂头丧气地返回庄中,正打算去向大表哥赔罪,反正只买到一部分薯苗,趁着没亏太多钱,还是另找能种的庄稼吧。
才走到聂家赁的农家院子门外,她就看到一个少年人正跟聂家的叶管事说话,叶管事脸上满是喜色。那少年无意中一回头,她就认出来了,那正是上回劫自己的三个山民之一,记得还当过大表哥的书童。
她一走近,那少年就发现了,忙向她行礼问安。她点点头,叫了他起来,又望向叶管事,以目相询。叶管事乐呵呵地道:“表小姐,寻文家里就住山上,他全村足有三四十个闲人,可以过来帮工呢!工钱只要先前的七成!”
文怡吃了一惊,心下先是一喜,继而开始犹豫。这个寻文,说是山民,到底是当过劫匪的,不知他村子里的人可靠不可靠……
她脸上一露出犹豫之色,寻文就急了,忙道:“顾小姐,我们真的能做好的!您不是正发愁没处寻红薯苗么?我们村里就有!好些叔叔伯伯都会侍弄这个呢!”
文怡听了,不但没觉得欢喜,反而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
(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三十七章 中秋日近
更新时间2010-12-26 19:49:06 字数:3448
寻文一愣,方才醒悟到自己说漏了嘴,支支唔唔的,眼见文怡眼中怀疑之色越来越浓,他一时急中生智,便脱口而出:“村里出产少,因怕年关难过,小的一直在附近替同村的人寻活计呢!那日在外头无意中听说聂家使人买红薯苗,小的好歹在聂家做过几年工,就记住了,正想着回来问问村里人,看能不能匀些出来。如果需要侍弄的人手,咱村多的是!”
文怡半信半疑:“是么?”
“是!是!”寻文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好,偷偷看了叶管事一眼,咧嘴笑道,“其实……咱们村的红薯不过是收着慢慢吃的,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明年春天要种的粮食种子还没下文呢,若是少爷和顾小姐愿意买下,咱们村里也能得一笔钱不是?”
这话倒还有些道理。文怡已经信了他六分,但想到他当过劫匪,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雇他村里的人来做活。当初做劫匪的人,另两个不就是寻文的同村伙伴么?他村里这样的“伙伴”到底有多少个?想来帮忙做工的,该不会也有这样的“伙伴”吧?按她的本意,若他是有心改过,他村里的人又是老实本份的,她也乐得拉扯他们一把,也是件行善之事。就怕他们是生了坏心,在做活的时候闹出点事来,她在钱财上吃亏事小,万一惊吓了祖母,可怎生是好?
正犹豫间,寻文忽然向院门方向跪了下来,磕头行礼:“寻文见过少爷。少爷大安!”却是聂珩出来了。
文怡转头望过去,向他行了个礼。聂珩回了礼,低头看着寻文,叹了口气:“起来吧,你已经有了新主人,就不该再叫我少爷了。罗兄脾气虽好,在主仆名分上却是不容你乱来的。”
寻文眼圈一红:“少爷……小的……”话未说完,眼泪就要往下掉。
聂珩神情也有些黯然,温言安抚道:“亏你在我身边侍候了这么久,还是这般愣头愣脑的。你不是说,你们认得一位大夫,时常在几个村子里行医的么?你母亲病重,怎的不去找他,反而相信你那个所谓同村朋友带来的‘神医’?!若不是他开口就要高价药费,我给你的五两银子足够治好你母亲的病了。你就这么被人诓了去,遇到难事,也不来找我。若你跟我提一声,早就拆穿那所谓‘神医’的真面目了!”
寻文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小的……一时心急……是小的糊涂,辜负了少爷的教导……”
聂珩叹道:“罢了,你如今投了新主,也是你的缘法,好好听罗少爷的吩咐,遇事多思考,不要再傻乎乎的闯祸了。”
寻文乖乖应了是。聂珩又面露微笑,和气地说:“你今儿过来,解决了我的一个大难题,我心里承你的情。叶叔,你回头跟账房的人说一声,工钱就按先前那个价给,三天一结,也好让他们早日得了银子买粮回家。寻文,你也跟你那些叔叔伯伯们打声招呼,做事勤快些,早日把活干完,你们也好寻别的差事。”
叶管事应了,寻文满面惊喜地给聂珩磕头,磕完了又给叶管事磕,叶管事忙忙推却,他又转头去向文怡磕。文怡不好意思地侧过半个身子,看了聂珩一眼。聂珩微笑着向她点点头,她便没再吭声了。
等寻文离开,她才向聂珩求问。聂珩道:“他在我身边数年,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心里有数。一时糊涂是有的,一但反省过来,就不会再犯了。上回他是受了别人的调唆,才犯下大错。那个恶人是山匪同伙,早年就离开了曹家村,那一次是回村拉人的,事后逃回山匪寨中,与其他匪徒一起被官兵剿灭了,今后再不能作恶。寻文既然知错,他们村子受山匪连累,这几年没少遭人白眼,过得颇为艰难。如今山匪既灭,也该给他们寻个出路,省得再被逼到绝境,铤而走险。”
文怡听得心下信服,惭愧地道:“是我想岔了,明知道那是可怜人,却总是顾前顾后,不敢出手相助,实在是……”
聂珩听得好笑:“人之常情而已,表妹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我不是认识了寻文几年,只怕也是顾虑多多呢!”顿了顿,又道:“那红薯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虽说季节不对,未必能有出产,但这种东西种了可以肥地。那一片山坡土质本就有所欠缺,先养上一年半载的,日后无论种什么庄稼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