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eva
“这就难说了。老陈他们都在抱怨呢,说人家好心帮了云妮,云妮反给人惹祸,若是官府查上门,可不是一句收留弟弟就能混过去的,别反而害了人家。还有老陈他们,也怕康王府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静日子又要结束了!”
“应该不会吧?他们住的那地儿挺偏僻的,离别的房子都远,又在康城书院东南边上,周围一大片都是树林子,离得最近的福西街虽热闹兴旺,却常有外乡人来做生意。老陈他们怕惹事,一向不张扬,只要郑王世子他们行事隐秘些,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才对。”
“谁知道呢?我就不懂了,他们既然逃跑了,那就赶紧跑啊,还留在康城做什么?如果叫官府拿住,咱们康王府的人可就说不清了,官府会不会觉得是我们故意包庇啊……”
侍女已经沉不住气了,见她们接下来就是在讨论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便立刻转身奔回屋内,向郑王妃姚氏报告了自己听到的话。
姚氏惊得满面惨白:“怎么会……勤儿好糊涂!既然脱了身,就该赶紧走啊!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身边的亲信内侍也惊慌失措地道:“娘娘,这下糟糕了!这家人不过是被排挤出康王府的弃奴,尚能听说如此秘事,还忧心会连累到自己身上,世子躲藏的那家人又会怎么想?为了保住自己,一定会向官府告发的!世子危矣!”
姚氏再也止不住串串珠泪:“这可该如何是好?!我就只有这么一个骨肉,当初暗中将他送走,就是为了保住他,没想到他反将自己送入险地……”
正哭间,忽然听得屋后的窗台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脸肃穆地出现在窗外:“王妃娘娘此言何意?”
郑王妃姚氏一愣,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之色:“申屠先生,你来得正好!”
第四百章 圈套(中
顾文良有些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忍不住再次催促侍从:“你再去问问太尉大人,我们究竟几时入城?!”
侍从领命去了,不一会儿面带难色地回来禀道:“太尉大人正与康城知府相谈甚欢,小的见不到太尉大人。太尉大人身边的卫士请大人稍等片刻。”
“还等?我都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顾文良心中怒火难消,“既然说好了只是在此地略作歇息,康城知府又送了马车来,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眼看天就要黑了,此时再不进城,晚上怎么办?!”
侍从低头不敢言语,顾文良见状,只得尽量冷静下来,亲自往郑太尉下蹋的主屋方向走。
他们借用的是本地两处民居,彼此相邻,大一些、整齐一些的那处用来安置郑王妃与世子,门外重重围了两圈兵马,除了后院墙下是深达丈余的河沟,没有安排守卫之外,任何人进出这座院子都不可能逃过官兵的眼睛;而另一座略小些的院子,只用土墙围起,有三间房,外带一个草棚,郑太尉本人进驻主屋,他的亲卫队占了另外两间房,顾文良虽是苏东县令,却只能屈居草棚,早积了一肚子的气。
他还未走到主屋,便叫郑太尉的卫士拦了下来,只说郑太尉有要紧公事与康城知府商议,暂时不见别人,但他却分明听见屋中笑语声声,康城知府巴结讨好的话都快传到外面来了。顾文良沉了脸,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太尉大人有要紧公事,但还请替我禀报太尉大人一声。天色将晚,若再不进城,王妃与世子晚上要安置在何处?这时候也该着手准备了。”
卫士皱皱眉,转身进了屋,屋里的笑声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不久,卫士回转,对顾文良道:“太尉大人早有准备,顾县令就不必操心了。此地已是康城境内,按约定,顾县令可以立即将事务与康城知府交接,返回苏东。后面的事太尉大人会做主的。”
顾文良心下大怒,好不容易才忍住气:“既如此,就请康城知府出来与我办交接吧!只是天色已晚,我不可能现在回苏东,只能进城借宿。”
卫士满不在乎地笑笑:“其实顾县令早在苏东便已经将人交给太尉大人了,实在用不着多此一举。康城知府那边,太尉大人会跟他说的。顾县令若要走,随时都行,太尉大人说了,他向来不看重这些虚礼。”
顾文良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既如此,就请转告太尉大人,下官告辞了!”说罢转身甩袖而去。卫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蔑地笑了笑,便回身与同伴们继续小声说笑,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顾文良来到牛棚找自己的马车,没想到却刚好看见侍从跟一名军士理论。后者执意要将牛棚的所有草料带走喂军马,但侍从却说,那是他刚刚从外头找回来喂马的,怎能说给就给?只可惜他身形单薄,没两下就被军士推倒在地,草料也被抢走了。
顾文良阴沉着脸上前道:“别理他!咱们进城去!”
侍从忙爬起来问:“二少爷,咱们可以进城么?太尉大人那边似乎打算留在这里过夜。”
顾文良冷哼:“他说这里用不着我了,急着打发我走呢!以为别人不知道么?郑王就在城内停灵,他迟迟不肯进城,就是要王妃答应他的条件呢!真是老糊涂了!在这种时候耍心眼,他也不怕被人秋后算账!”
说罢他也不多加理会了,直接叫侍从收拾了行李,便上车走人。只是马车走得有些慢,他心里正窝火,便没好气地道:“怎么回事?马没力气了么?!”侍从苦着脸道:“二少爷,咱们的马一天没吃草了,本来刚才想喂它一些的,又叫人抢走了,实在是没办法。”顾文良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足足两刻半钟才到达城门处,守门的士兵已经把门关了一半,顾文良拿出苏东县令的身份,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将城门重新打开,让他的马车进去。
进了城,顾文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虽不曾来过文怡在康城的住所,却早在信件里听说过地址,便命侍从将马车往那个方向驶,自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谁知才没过多久,拉车的马不知怎么了,忽然前腿一跪,带动整辆马车歪倒在路边,他被颠得几乎抛出车外,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侍从早就跌到街边,右边小腿被压在马下,神情痛苦不已,几乎说不出话来了。顾文良狼狈地爬下车来查看,发现马前腿折了,侍从的伤势也不轻,忙唤了几个行人来帮忙,将马搬开,救了侍从出来。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华灯初上,顾文良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地点,不由得叹一声倒霉,又有几分庆幸。他们正在一处繁华的街口,来往的人极多,附近还有商铺,其中就有车马行。他身边只带了一个仆人,还受了伤,自然不可能走路去文怡家了,忙到车马行里雇了辆车,载着他们主仆二人离开。至于那辆坏掉的马车与马,便交由车马行的人看管修理,他过后再命人来取。
他们前脚刚走,车马行的伙计后脚便出动去扶那马车,其中一人转到马车后面想要将车板抬起来,眼前一花,便出现了个人影,吓了一跳,正想再看清楚些,那人却不见了,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奇怪?”他在心里嘀咕,“刚才明明有人在的,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呢?”
顾文良哪里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这件怪事?他很快就带着侍从来到文怡家,舒平见有人受伤,忙不迭派人请大夫去了,又亲自扶了伤者去歇息不提。内院的文怡与蒋氏等人收到消息,连忙迎出门来,不过文慧却没有动作。她与二房向来不算亲近,况且她是未出阁的女儿,便是不来相迎,也没什么要紧。
顾文良先向蒋氏请安问了好,又问起文怡夫妻的近况,得知柳东行还未回家,便叹道:“我本来还有件事要跟他商量的,没想到他还没回来,最近他一直这么忙么?”
文怡道:“前些时候忙一点,最近已经好多了,今晚应该会回来吃晚饭的。若二哥实在着急,我这就叫人找他去。”
顾文良也不客气:“那就请九妹妹派人去吧,我这件事真真要紧!”
文怡心中有些诧异,吩咐人去后,便试探地问:“究竟是什么事?我听说二哥是随郑太尉一道押送郑王妃与世子回青州的,怎的二哥独自进城了呢?”
顾文良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才急着找九妹夫的。有人犯了糊涂,又不肯听人言,我真担心日后会受了连累!”
蒋氏不解:“良哥儿,究竟出什么事了?你给我们说说吧?”
顾文良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文慧:“我听说六妹妹在康城住很长时间了,这是怎么回事?大伯母再宠女儿,也不该过于纵容。六妹妹的名声本就有亏,您再长期放纵她在外头住着,叫外人怎么想?六妹妹还不曾许人家呢,再这样下去还要不要嫁人了?!”
他原本在族里只能算是个比较出挑的子弟,但随着二房接任族长,他又做了官,身上威仪日重,说话也有了底气,猛地提出这样的质问,蒋氏身为长辈,居然一时间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她在顾庄日子也不好过,九丫头请她来散心,她便来了,什么大事儿?”
顾文良却道:“此言差矣。九妹妹已是嫁了人的,又是妹妹,身边更是没有长辈在,六妹妹于情于理都不该过来,哪怕是为了避嫌,也不该过来!长此以往,连九妹妹都要被带累了!”
蒋氏脸上隐现怒色,但旋即听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不由得大惊失色。文慧在文怡家中借住,固然是探亲,但文怡夫妻都还年轻,这个嫌是要避的,若日后有人说文慧与柳东行的闲话,文慧便真的前途尽毁了!
文怡却有些不以为然:“二哥多虑了。相公与我本来不是住在这里了,只不过因为过年了,驻军所闭衙,我们才进城住着,但相公因为公事烦忙,常常不回家,六姐姐与其说是来探访我们夫妻,倒不如说是来给我做伴的。况且祖母很快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夫妻就要回康城去,别人能说什么闲话?”
顾文良叹了口气:“九妹妹,你固然是好意,但任由六妹妹流落在外,实在不是好法子。老家的消息我也听说过些,但这是长房的内务,我们二房还可以说两句话,你们六房却是不好插手的。”
他这么一说,文怡也只得闭嘴了,蒋氏却红了眼圈:“良哥儿啊,你既知道我们母女的难处,好歹替我们想想主意。你现在已经做了官,又成了亲,是大人了,身份不比从前,你在族里替我们慧儿说说好话吧!”
顾文良无奈地道:“大伯母,侄儿就算为六妹妹说再多的好话又有什么用?族里也不愿意有个名声不佳的女儿啊!说实话,六妹妹年纪不小了,大伯母若有心,便为她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安静些把她嫁出去得了。只要她嫁了人,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过几年别人哪里还记得什么事?!”
蒋氏吸吸鼻子:“我也替她看过不少人家,你好几位婶娘都给我说了不少人选,可是就没几个合适的……”
“婶娘们热心自然是好意。”顾文良淡淡地道,“但六妹妹的亲事非比寻常,大伯母也该有自己的想法。坦白说,六妹妹说亲,最好不要选门第太高的人家,只要是家世清白、品性正直的读书人家子弟就行了,家里若有人做官,也不要官位太高,名声也不能太显。一句话,越是不好虚名的人家越好!”
蒋氏有些吃惊,心里也有几分不以为然:“咱们顾家是什么名头,怎能随便将女儿下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