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面北眉南
她并不是怕这段时间二娘那边没有人盯着会出什么乱子,而是担心宣韶那边可能是遇到什么什么麻烦。
想起上次在肥城遇到宣韶的时候他那深可见骨的伤,以及当时四面楚歌的境况,三娘知道宣韶平日里做的事情是很危险的。只是不知道若是再遇见上回那样的险境,还会不会有人帮他。
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像宣韶这样的原意无条件帮她的人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三娘是真心的希望宣韶不要出什么事情的。
又过了近十日,悬壶医馆那边的青叔还是没有回来。
王家却来了一位兖州府滋阳城里来的客人。
“小姐,兖州魏知府夫人派了人来给您送东西,常嬷嬷已经让人往我们院子里来了。”白芷对着正在写字的三娘道。
三娘闻言有些惊讶:“魏夫人?”
她从兖州回来之后和魏云英也通过信件,记得前两日还收到过一封魏云英捎来的信。信中说她与沈月娥相处地很好,两人还一起又去吃了一次托板豆腐。可是她在信中并没有提及魏夫人会派人过来的事情。
三娘这边正想着,明间的帘子已经被撩开了。
“汀兰姐姐,您请,我们小姐正在等你呢。”白英的声音透着书房的帘子传了进来。
汀兰?三娘一愣,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一个身体修长,五官俊俏的姑娘刚从外头进了来。
“奴婢汀兰,见过三小姐。”汀兰的礼仪还是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三娘赶紧伸手将汀兰扶住了,朝着白英使了个眼色,白英便招呼这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出去了,只留了三娘和汀兰两人在了正房当中。
“汀兰姐姐,你这次是随着蒋太医一起来的吗?”三娘笑着拉了汀兰在椅子上坐了,问道。
汀兰闻言却是不语,只是看了三娘一眼,随即将手中一直提着的包袱递给了三娘。
三娘有些惊讶,但还是伸手接过了。
“这是宣公子要我交给你的。”
听说是宣韶,三娘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也不介意汀兰在场,当着汀兰的面就将那包袱拆开了。她低头打量包袱中的物品,因此忽略了汀兰眼中的那一抹哀恸。
里面有两张隐有墨迹的宣纸,一个与三娘前两次次从宣韶那里得来的差不多的药瓶,只是个头要大上两倍有余,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匕首。
三娘好奇地将目光投向那只匕首,这只匕首她是见过的,上次在肥城的时候她为宣韶治伤用的就是这一把。刀鞘是一层软皮,手柄上还缠着细藤用来防滑,毫不花俏的外观,三娘却是知道这把匕首可以锋利到吹毛断发。这是宣韶随身带着的防身匕首。
三娘将匕首拿到手中,将刀从刀鞘中轻轻拔出,刀身暗沉的亮光像极了宣韶在月光下格外明亮的眸子。
三娘抬头看向汀兰,不确定道:“汀兰姐姐,这把匕首是……?”
可是三娘这一抬头却是一愣,她看到了汀兰突然将手捂住了口鼻,眼中凝聚的泪水划过她的手背,再滴到了两人之间的小几上,三娘似乎还听到了两声碎裂的响声。
眼前的情景让三娘的心极速地跳动了起来,她这几日感觉到的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强烈到让她不敢开口问汀兰出了什么事情。
屋子里只有汀兰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三娘盯着手中的匕首发呆。
“三小姐,这里的两张药方,一张是治你的不足之症,另一张是用来治耳鸣的。这一瓶药是蒋太医事先给你配好的成药,每一日睡前服用一粒,等药快要用完了,你便将这个药方交给悬壶医馆的伙计,他们自然会给你把药配好。只是由于药材难得,别的药房可能配不出来,我们每过一段时间会把配药所需要的药材让人给悬壶医馆送去的,你不用担心。”不知道哭了多久,汀兰终于吸了吸鼻子道。
“这药丸药性温和,因此你恐怕要吃上一年半载才能好全了。到时候蒋太医会再来给你把一次脉,以确定毒素彻底被拔除了出来。”
三娘听着汀兰的嘱咐,没有说话。等她拿出手巾擦眼泪的时候,才低头轻声道:“宣公子,他怎么了?”
汀兰拭干了眼泪,将手巾收到了袖袋中:“本来说是等他回来了亲自给你送来的,可是……他恐怕没有办法再来见你了。”
虽说早有预料,可是汀兰的话还是让三娘心里很是难过,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到底出了什么事?”
汀兰闻言,有些怜悯地看了三娘一眼,虽然三娘有些不解汀兰的目光的含义,但是她也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只听到汀兰道:“他去了南瘴之地,本来已经平安出来了。可是临着要启程回来的那一日,他却说还要再进去一趟。进去之前他交代了留在外头的人,若是他回不去了,就要蒋太医差人把药给你送过来,还将身上的匕首也一同交给了回来送信之人。”
“宣公子这次是为了帮蒋太医采药才去的南瘴之地么?还有没有别的事情?”三娘突然出声问道。
汀兰闻言一愣,随即便想到了三娘已经知道了宣韶平日里做的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汀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她也不知道。
三娘也是有些奇怪宣韶为什么会在采完药出来之后会再回瘴林里才有此一问的。
“进去瘴林里的人必须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出来,可是宣公子他进去三天都没有消息。守在外头的人便把消息传了回来,我们又派了人进去寻,可是这么多天了还是音讯全无。蒋太医说了,里面的毒气那么重,这么久了,即便是找到了也不会是……是活的了。”
三娘想起了那个少年沉静冷淡的面容,还想起了那一日被他捉弄了之后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着包袱里的药方药瓶,想着他明知道可能会遇到危险再也回不来,却还是将她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三娘心中更是难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四年后
时光容易把人抛……
四年之后……
今日王家相比平日里要热闹一些,但是也仅仅是二房的洗翠院热闹而已。
一大清早二夫人白氏就起了身,她今日一改平日里素淡的装着,穿了一件五彩遍地金妆花对襟大袖褙子,头发用金丝红宝攒珠髻笼了起来,还插着一对赤金团云状的如意垂珠钗。
白氏本就生的端庄秀丽,这么一打扮,那一身的气派俨然就是一付当家主母的样子,大房的当家夫人金氏都要靠边儿站。
“夫人,您早就该这么打扮了。”白氏的大丫鬟莲心忍不住夸赞道。
白氏闻言,对着镜子理髻的手顿了顿,皱眉道:“还是把钗卸了下来吧,太惹眼了。”
莲心有些怪自己多嘴了,二房在王家在老夫人跟前的地位她又不是不知道,二夫人平日里向来循规蹈矩,一步也不敢踏错,在穿着打扮上也向来朴素,唯恐惹了府里人的眼。
可是,今日自然是不同的,二夫人今日即便是打扮得越过了大夫人也是说的过去的,于是莲心劝道:“夫人,今日是大小姐三朝回门的日子,您于情于理也应该打扮得喜庆一些的,就算是给大小姐撑场面也该如此的。您若是今日打扮得太寒酸了,让跟着大小姐回门的姑爷家的仆从们轻视了,在以后大小姐在婆家让人欺负了怎么办?”
“渝生那孩子是个好的,家中风起也正,断不会如此的。”白氏摇头道,可是伸到发髻上的手终究是伸了回来。
莲心见白氏终究还是没有将钗卸下,心中高兴,忙拉着白氏起身,笑道:“是是是,奴婢又胡说八道,该打嘴。姑爷是夫人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即便是家中的奴婢也定是不比别家的那样眼皮子浅。”
白氏失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门口可是安排了人去迎?这一路上的大小道上可让人都打扫好了?”
莲心忙道:“奴婢一早就安排了院子里的人去洒扫,连大门外的那一条大街二少爷都喊了铺子里的伙计们去用水又冲刷了一次。”
今日大小姐回门,老夫人院子里那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悄悄地去厨房看过,那边今日也没有特别的安排。本来姑爷都是贵客,按理这种回门的大日子是应该好好重视的。
可是……
莲心叹了一口气,也只有他们二房自己的人派人张罗而已。
“老爷呢?”白氏听到莲心的安排心中稍安,又问道。
“老爷在厅里等着夫人一起去老夫人面前请安呢,二爷和三爷今日也请了一日的假,现在也在厅里候着。”莲心忙道。
白氏点了点头,带着莲心去了前厅。
二老爷王松正坐在上首的位置同两个儿子说话,王璋和王瑞两人恭谨地站在他的身侧听着。王松说话间一抬头,正好看见白氏走了进来,打量了她一身的妆扮之后朝着她微微一笑。
白氏对上王松的眼神,却是有些窘迫地捏了捏袖口:“是不是太隆重了?”
王松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白氏身边,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夫人这样极好。”
白氏闻言看向王松,待见到他眼中发自内心的笑意,忍不住也朝他一笑。
对视间,夫妻两人的和睦情浓展露无疑。
王璋与王瑞两人对白氏行了礼之后,就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那我们就去老夫人哪里请安吧,珮儿和渝生应该还要过会儿才到。”白氏对王松道。
王松向来就不驳斥妻子的意思,闻言自然是点了点头,招呼两个儿子一起往孙氏的松龄院去了。
在路上,见两个儿子都离得远,白氏忍不住对王松小声道:“若是今日老夫人那边不留饭,我们便去惠宾楼叫一桌酒菜进府吧。”
王松看了看眉间隐有愁绪的妻子一眼,有些心疼,便借着宽大的衣袖轻轻捏了捏白氏的手,之后又迅速放开,轻声道:“我自有安排,您放心就是了。”
白氏冷不防王松会当着儿子们的面做这种小动作,面上一红,忍不住朝着王璋和王瑞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两兄弟正在后面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放下心来,瞪了王松一眼。
惹得王松一声轻笑,白氏的脸更红了,只是面上的那一丝愁绪到是消失不见了。
白氏忍不住又朝着身边的自家夫君看去,王家兄弟几人长相都是不错的,尤其是王松,容貌在兄弟三人之中是最出色的,气质又儒雅,脾气也温和。
白氏忍不住脸上又带了笑意,嫁到王家十七年,即便嫁的是一个庶子,得不到婆母的欢心,平日里也需要小心谨慎,但是她从未后悔过。有夫若此,即便是拿一品的诰命来换,她也是不换的。
结缡十七年,两人从未红过脸拌过嘴。王松对她情深意重,从无二心,即便是当年老夫人硬是要往他们房里塞人,王松也没有妥协过,还是她见阮姨娘性情柔顺,而老夫人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才求着王松去阮姨娘那里的。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接受阮姨娘,那也会有张姨娘,李姨娘之类的,还不如挑一个能拿捏得住的。
而自从阮姨娘有孕之后,王松便再也不去姨娘的院子了。
二房一家人就这样到了孙氏的院子里,因白氏装扮上花了些时间又要操心元娘回门的安排,便来得晚了一些,大房和三房的人已经都到了。
白氏和王松进门的时候正听到孙氏在训斥王玬和王璟:“……你们自当是以学业为重今日又不是什么大日子,用的着你们一个个都留在家中候着么?赶紧去学堂。”
白氏和王松的步子顿了顿。
王玬却是丝毫不惧孙氏的,笑道:“祖母,我们是要留下来见一见大姐夫的。大姐夫前年的乡试取了个青城县第三,我们兄弟几个是该好好向他请教一番的。”
孙氏闻言,脸色更是不好看。
元娘定亲之前,孙氏曾经派人去白家打探过,见白渝生家境只是普通,学问上也并不是很拔尖,她便应了这门亲事,谁知前年乡试这个白渝生不生不息地就考了一个举人回来。还考了个青城县第三。
白家人自然是欣喜非常,想着要是双喜临门就更好了,便差了人来王家求娶,想让元娘早些过门。孙氏本就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见白家来求娶便不冷不热地回道说要多留大孙女几年,将白家人打发了出去。
二房的人见孙氏反悔,心中焦急,可是孙氏不点头谁也没有办法。于是这一桩喜事一拖就是近两年,今年七月,白家又打发人来求娶。
白渝生乡试虽是考了个青城县第三,在第二年开春的会试上却是落了榜。要再参加会试还要再等三年,孙氏以此为由,说是要等白渝生考上了贡士再来娶元娘,这才不会委屈了她的长孙女,又将白家的人赶了出去。
谁知就在白家和二房的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被孙氏打发了出去的白家人正好遇见了遛完鸟回来的王老太爷。
白家人去给老太爷请安,老太爷新近又得了只好鸟,心情正好着,便多问了一句白家人干嘛来了。
白家人便将来由说了。
王老太爷闻言当即拍板,让白家人回去赶紧地准备花轿,第二日就来迎娶元娘。
白家人大喜,可是想着外界传言这位王家老太爷各种不靠谱,便有些迟疑。一个管事大着胆子质疑了一句说:“您的话管用不?老夫人她说了婚事要延期。”
在王老太爷眼里,这话就是赤luo裸的鄙视了是质疑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于是王老太爷当即叉腰吼道:“老子说要嫁孙女,就要嫁孙女老子是当家还是那老娘们是当家?出嫁从夫她娘家到底有没有教过?她若是敢驳了老子,她就是不守妇道老子立马把她给休了送回她孙家去X她爷爷个麻辣隔壁的”
因当时几人是站在大门口说的话,正好有别的人家的夫人乘车出门就将这话给听了去了。不到一个时辰,王家老太爷要休妻的传言就传遍了青城县。
知道王家情况的一些人家的夫人就在一边悄悄议论说,王老夫人在婆母在的时候不孝,现在还来为难庶子生的孙女,王老太爷看不过去要休了她也说得过去。
流言是怎么疯传出来的,不可追究了,但是孙氏在听了这话之后当即就气昏了过去。
只是王老太爷当众答应白家来迎娶的事情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孙氏醒来之后再是气得恨不得将王老太爷扒皮抽筋也是没有办法再将王老太爷的话给收回来了。若是她还与王老太爷拧着干,不让元娘出嫁的话,那便就坐实了她不孝不贤的传言。
孙氏有苦说不出,只能吃了这个闷亏,答应了白家来求娶元娘。
第二天就出嫁当然是来不及了,婚事便定在了半月后。
元娘大喜的当日,孙氏本想装病,不露面也不接受元娘的跪拜。最后还是被常嬷嬷的一句“人言可畏”给劝住了,忍着气强撑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