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面北眉南
“什么皇后?还不就是你和父亲的一颗棋子还不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你不是从来就算无遗策么?不是连父亲都听你的么?你怎么就不能算出我和我的孩子有这么一劫?”皇后哭出了声音。
失去了孩子,她不是不悲恸的,只是她的父亲她的弟弟都告诉她为大事者不能被这么一点打击击败,而是要想办法将这些利用起来。她以为这样是对的,可是当她知道这样的事情有可能避免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是皇后,是沈家的女儿,可是她也是一个母亲。
沈惟轻叹一声,带着些无奈地拿出一方帕子,轻轻为皇后擦拭眼泪,看他的表情似乎是面对着一个在他面前无理取闹的孩子,需要他轻声哄着。
他声音温柔,甚至是宠溺:“好了,不要再哭了,嗯?你要知道,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那件事情……是无可避免的,我若是能阻止的话,怎么会看着你的孩子死?”
皇后哭了一会儿,终于抬头,有些不信道:“真的?你真的不是事先就知道?”
沈惟目光柔和,带着些无奈:“自然是真的,你的孩子是我的外甥,他死了于我有何好处?若真的能救,我岂能不救?你想多了。”
见皇后终于安静下来,沈惟笑道:“不哭就好了。我希望以后你急急招我进来不是为了这么无理取闹的事情,你也不是孩子了,嗯?”他的笑声带着些鼻音,很好听,语调也是很柔软。
可是皇后知道,沈惟这是不高兴了。
第三百零一章 杀与不杀
沈莺虽然贵为皇后,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对沈惟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惧怕与服从。
沈莺记得,小的时候并非是如此的。沈惟比她年纪小,是她的弟弟,又因为他沈怀中唯一的儿子,母亲自小也对他格外娇宠,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也是疼爱这个温柔又乖巧的弟弟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角色开始对换了过来。
沈惟再不是那个扯着她的裙裾,娇娇糯糯地唤她姐姐的沈惟了,他成为了沈家实际上的当家人,成为了像她的保护者一样的角色,连父亲沈怀中对于沈惟的决定都很少反驳。
沈莺也觉得自己今日的情绪太失控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让她如此的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自己的弟弟会对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这怎么可能?沈家盼望一个皇子已经盼望了很多年了,若是自己有孩子,将来能继承大统的话,那沈惟就是皇帝的舅舅,沈家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想到这里,沈莺有些歉疚道:“皇儿的事情过后不久,又要忙选秀的事。我最近有些太累了,所以……对不起,阿惟,我不该连你都怀疑的。”
沈惟闻言,安慰地朝着沈莺一笑:“我并不是责备你怀疑我,我只是担忧你身在这个位置,却是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言行,给自己惹麻烦。这里是内宫,而我一个男子,终究是不好总是出入的,所以以后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你捎话与我就是了。”
“是我疏忽了,你说的对。”皇后收了眼泪,又平静了心绪,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高贵与端庄。她坐直了身子,整理好了自己的衣饰与表情,与刚刚绝望哭泣的那个女子判若两人。
沈惟看着,眼中闪过满意,面上的神色便更加柔软温和。
“对了,你真的要娶王家的二小姐?”皇后一旦恢复正常,便开始与沈惟谈正事,“虽说她也是王家的女儿,可是毕竟是庶出的。若是王筝的话,因为她是王显的独女,到也还算般配,可是二娘……而且这一次,虽说她身上的毒是我们自己下的,有蒋太医在要解不难,可是她的手是真的经脉全断,已经废了……”
皇后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惟,她的意思很明显,这样一个身份不显的残疾女子实在是配不上他。
沈惟垂眸漫不经心地听着,直到皇后说完,他才一笑:“我原本也只是试一试她,不想她到真算是个人物,一只手说废就废,眼也不眨,连毒药也喝得痛快,让我到是欣赏起她来了。”
“你是说她是故意让自己的手断掉的?”皇后不敢置信道。
沈惟挂着浅笑偏头想了想:“我只是让她受些伤,至于怎么让自己伤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是不是故意的也已经不重要了。她如此舍得,自然是因为有所求,只要她有所求就好。说不定满京城的名门千金也就是她与我合适了。”
他的婚姻,需要的只是一枚可以掌控的棋子,而不是对他抱有妄想的,容易感情用事的妻子。王二娘这样的人,识时务,懂取舍,必要时狠得下心,这才是他目前所需要的。
皇后还是对二娘当自己的弟媳有些不满意,不过沈惟既然决定了她也没有办法,只道:“你开始说要娶王家三小姐,我瞧着那到是个不错的,可惜太后她终究还是先顾着宣家……算了,都已经定下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了。”
“王家三小姐么……”沈惟若有所思,眼中的情绪却是让皇后有些看不懂,只听他低婉的声音说道:“那到是个特别的女子,我当初想要娶她也不过是想要看看能不能改变……”
说到这里,沈惟却是突然回神打住了,朝着皇后淡淡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情要去与父亲商量,先走了。”
皇后虽然好奇,但是也不追究,点头道:“这桩婚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回去让母亲准备好纳娶之事就好。”
沈惟朝着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二娘这边发起了低烧,这边伺候的宫女忙去报到皇后的宫中,可是皇后宫里的嬷嬷却说皇后暂时不见人。这边的掌殿嬷嬷只有自己派宫女先去太医院那边去寻太医来。来的却是蒋太医。
三娘看到个信得过的熟人,自认是心中高兴的。
蒋太医摆起了架子,说自己诊脉不要人在一旁伺候着,要将宫女们都赶出去,可是他又说了,碍着骨肉亲情他可以大发慈悲让三娘留下来照看。
三娘在一边看着蒋太医装腔作势地糊弄一干小宫女,啼笑皆非。但是蒋太医是在太后面前也说的上话的人,连皇后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这里又暂时没有一个正经的主子在,加上人人都知道蒋太医治病有许多怪毛病,因此竟然无一人敢违抗,劝都乖乖地退了出去。
见人都走完了,蒋太医也不看三娘,只摸着胡子走到二娘的身边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从自己的随身药箱子里拿出一个针灸包,从一排银针当中挑出了三根又长又粗的,眼疾手快地对着三娘头上的几个穴位就刺了进去。
三娘忍不住别开了眼,太暴力了。
见蒋太医记下就施完了针,二娘全身抽搐了几下,头一偏,似乎是昏厥了过去,不过三娘也不知道二娘开始是不是醒着的,所以也不敢断定。
只是见蒋太医已经施施然地起了身,三娘有些好奇道:“太医,这就能退热了么?这是什么针法?”
不想蒋太医白眼一翻,嘶哑的声音一如既往:“老夫是什么段数的?发个热还用的找我?杀鸡用牛刀老夫只是想要她晕过去而已”
“……”
见三娘一脸古怪,蒋太医不以为然道:“这丫头命硬着呢,发个热而已,暂时还死不了人,你不必担心她死在你面前。她身上的毒,也是好解的,算不得什么。”
“她中毒了?”三娘惊讶地转头看躺着一动不动的二娘,她头上插着三根粗长的银针,三娘头皮有些发麻,针拔了会留下血窟窿吧?
不过除此之外也看不出有什么中毒的迹象啊不是说中毒之人,面色会发黑么?二娘只是面色白得有些憔悴而已,但是三娘觉得那应该是失血过多才会如此。
“别看了,能让你看得出来的那是什么毒药?能让老夫出手的,自然是有些来路的毒。”蒋太医的自负,随时随地不加掩饰,三娘想,不知道宣韶有没有学到他这毛病。
如果有的话,那得趁早赶紧治了。
当然,这些腹诽三娘是半点也不会流露在表面上的,只顺着蒋太医笑道:“既然如此,那太医您定是能解了,那就好了。”
蒋太医却是突然面色一整,认真道:“你真要我给她解了?”
三娘一愣:“不……然呢?”
蒋太医撇了撇嘴,一脸理所当然:“听说你这姐姐不是个什么好鸟,若是让她就这么没了,你不是少了很多麻烦么?她救驾而死也是死得其所,死后荣光无限。老夫帮你做一次杀人的屠夫也没有什么,就当是给你和韶儿的成亲之礼了。”
三娘闻言认真想了想,似乎真在在想此计可行与否,蒋太医也不着急,等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一边还啧啧赞道:“这茶不错,上好的蒙顶甘露,皇后娘娘到是对你姐姐挺照顾。”
三娘瞥了老神在在的蒋太医一眼,慢悠悠道:“传说太医您那里有一对极品的血灵芝,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的。”
“嗯?”蒋太医不解地看了过来。
三娘矜持地一笑:“礼物还是那对血灵芝好了,不然您这个当师父的也太吝啬了些。”
“噗……”蒋太医一口茶喷了出来,抖着手指了三娘,不可置信道:“你……你……”
三娘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她是知道蒋太医与别人不同,世俗礼教在他面前狗屁不如,所以才会大着胆子与蒋太医开玩笑的。
三娘怕真的把蒋太医气到了,收敛了神色:“太医,你看我姐姐中的毒是不是来自南疆?”
蒋太医好不容易顺好了气,瞪了三娘一眼:“韶儿他乖巧懂事,怎么会……怎么会……”见三娘一脸的一本正经模样,蒋太医只得顾忌自己作为长辈的颜面,没好气道:“南疆那么多毒,你当我是神仙啊?样样都知道?不过……”
蒋太医突然若有所思:“经你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来了,我刚刚尝了尝她的血,发现解这毒所要用到的草药当中,有一味是生在在极寒之地的。一般来说,毒药与解药都是相辅相成,就如同世间万物之阴阳,它们相克却也是相生的。”
三娘刻意忽视了蒋太医说的那句尝了二娘的血的话,她虽然不懂医术,但是蒋太医的话她大概是明白了。
“那她就不能死在您手里了。”三娘皱眉道。
第三百零二章 相逢
“哦?为何?”蒋太医斜睨了三娘一眼。
“这次刺杀事件,看上去是偶然……不过也太过巧合了些。加上昨日发生的那些事情,也让人不得不防。”三娘轻声细语道,“昨日那黑衣人的身份,可是有眉目了?”
“韶儿说,可能是北镜那边的人。”蒋太医眉头纠结到了一处,“怎么又是北边?难不成这南疆与北镜还有勾结?”
三娘摇了摇头:“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不过之前并没有过听说有这方面的苗头。”
蒋太医只对医术有兴趣,这些问题只能让他烦躁,遂不耐烦道:“这些事情,你们这些娃娃解决就是了。老夫是个大夫,哪里知道那么些?你不让我杀,我就不杀好了。”
三娘虽然不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之人,但是她不让蒋太医动手杀三娘仅仅是怕这样做会被人抓住把柄,因小失大。二娘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一名女子罢了,杀伤力有限,隐在暗处的那一方势力才是最让人顾忌的。
“那老夫这就给她解毒。”蒋太医放下了手上的茶碗,站起身来,走到床边。
三娘在他身后,正好看见他扬手从二娘的脸上将那三根银针拔了出来。三娘头皮有些发麻,不过那针虽然很粗,二娘头上却没有流血,只是脸上的那三个小洞却是在的,就像是张开得很大的毛孔一般。
蒋太医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不乐意看你就先出去,解毒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我身边药材不齐,无非就是给她刮骨放血。”蒋太医说到最后,故意将声音压低,似是想要吓唬人一般。
三娘无奈得看了蒋太医一眼。虽然她并不怕,但是也不想看这些,知道蒋太医是在报复自己刚刚说要他的灵芝的侍寝,三娘顺从道:“那我先出去了,这里就交给您了。”
蒋太医满意了,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三娘和薛氏进宫,家里的丫鬟都是在外头候着不让进来的,因此她在宫中便是这座宫殿里的宫女随身伺候。
出了殿,三娘便看见一溜儿宫女整整齐齐地躬身站在廊下,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宫女们见三娘出来了,便自动往这边来了四人。
“三小姐,您要去休息吗?娘娘身边的嬷嬷吩咐了,您就歇在这左边的次间里。”宫女对三娘恭声道。
三娘回头看了一眼,宫女说的次间就是这间宫殿的正房左次间,刚刚二娘是在右边的次间。三娘不想这时候再进去,便道:“我在这庭院里走一走。”
“是。”那几位宫女训练有素,听说三娘要走一走,二话不说就碎步跟在了三娘的身后,只隔了两三步远的距离。
三娘虽然不喜欢一群不熟悉的人这么跟着,但是她知道这是宫中的规矩,便选择了忽略。反正她也就是在这庭院中走走,透一透气,顺便将这两日的事情在脑中过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一座殿不是很大,与偏殿差不多的规模,只是个一进的院子,三间正房,两个厢房,不过每一间房都比一般的民居要宽敞,所以看上去庭院也是足够大的,且院子中也是处处精致,深秋了还是绿意盎然,种了好些耐寒的植物。
三娘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正想回转却看到大门挨着门的地方放了一对琉璃的金鱼缸。
三娘虽然不是太懂风水这一套,但是金鱼缸一般都是放在进门的对角位置,所以对这对放在门口的金鱼缸便多看了几眼。
圆身的碧色琉璃鱼缸,半个人身高矮,上面雕刻了三只麒麟模样的小兽,没有别的花纹了,却显得更加剔透,阳光下,水波微荡,便是流光溢彩。
鱼缸中还游着一尾金鱼,这尾金鱼比一般的金鱼要大一些,眼泡有些大,上满还满是皱褶,看上去很丑,且没有什么活力,一直用头抵着琉璃鱼缸一动不动,应该是一条有些年头的金鱼了。
三娘转头看了另外一边的那一只与这只一模一样的琉璃鱼缸,那只鱼缸里却是养了好几位金鱼,站得远了都还偶尔能听到鱼儿在水中摆尾的声响。
这样一对鱼缸有些奇怪,不过想到宫里有许多的忌讳,三娘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所以并没有开口相问,只随便看了两眼。
正想往回走,却听到一个柔和的带着些鼻音的声音道:“静太妃娘娘当年信天命,悄悄找了一个道士为安定公主批命,那道士说公主命中带了凶兆,且与之相克的方位在离位,所以太妃娘娘便在这里摆了两个鱼缸,这叫做‘拨水入零堂’。 ”
三娘听到这个声音一惊,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笑容很完美,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破绽,三娘却是觉得那一对眼珠子黑漆漆得,意思光亮也不见,让人无端地觉得恐惧。
三娘低眉敛目地行了一礼,正想离开,却听到自己身后的宫女高兴地道:“沈公子又来喂鱼了啊?这只‘大将军’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精神了,嬷嬷说它太老了,可能熬不过今年冬了。”说到后头,那宫女语气中带着些惋惜。
三娘便看见沈惟身后还跟着好些内侍,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小碗,里面装鱼食一样的东西。
“刚好进宫了,就过来看一看。”沈惟走到养着那一尾老金鱼的琉璃鱼缸前,伸手抚了抚鱼缸上的一只麒麟,微微弯身看着浮在水下不动的那条金鱼。
他身后的内侍早已经熟门熟路的开始往另一只琉璃鱼缸里撒起鱼食来,三娘听到了水花被拨动的欢快声。沈惟却是接过了一个小食盒,也不怕脏地自己亲自喂了起来。
他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水缸里的鱼儿,没有动,撒鱼食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撒多了或者撒少了。那鱼原本没有动,过了一会子却是慢慢浮到水面吃起鱼食来。
它一人占了一只鱼缸,没有鱼儿与它抢食,或者它原本就已经不太能进食了,所以吃得很慢。这种无声的,似是慢条斯理在咀嚼的吃法,让三娘感觉到了怪异,仿佛那浴缸里的不是一条金鱼,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满脸沧桑,带着些云淡天青的淡然。
三娘为自己的想法失笑。
一旁的宫女们却是小声惊讶起来:“呀……它竟然进食了。它已经两日没有吃过东西了。”宫里的女子,被管束得习惯了,再惊喜,再惊讶,变现出来的也淡了些。
“听嬷嬷说安定公主在的时候,沈公子就经常来给它喂食。它定是认的沈公子的。”宫女小声道。
沈惟嘴角挂着笑,依旧温柔而完美,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