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迁
凤离觉得自己也真的很是好笑了,竟然……想要还是个孩子的阿琇来抚慰?
“凤娇的事情,你听说了么?”
阿琇点点头,“县主休夫,京城里都传开了。”
这算是近来京城里最为热闹的八卦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头的酒楼茶肆,甚至街面上,都有人在说着这件新鲜的事儿。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这还是大凤朝开国以来头一遭儿,女子休夫。
有人说安王府仗势欺人,有人说凤娇不守妇道,当然也有人说是必有内情的,不过这一部分人倒是不多。毕竟,这世上的人大多习惯了同情看似弱势的一方。广阳郡主简直是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从前蛮横跋扈的人突然就变了,也不避讳人,也不怕被人看笑话,已经上了几家宗室之中有头脸的王府哭诉了,甚至连慧怡长公主府上都没有落下。
“是啊,传开了。都在说我的祖父祖母势强凌弱……内情如何,又有谁知道呢?”凤离冷笑,“明明是冯家骗婚在前,苛待凤娇在后。如今他们倒仿佛成了受害的一方。”
“骗婚?”阿琇惊讶。冯家门第高贵,那位被凤娇休了的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可是,我见过一次冯家的公子,看着不像坏人哪?”
凤离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谁把坏字写在脸上?你得记住,有些人,不过是白白披了张人皮。越是看似光风霁月的,或许越是心藏污垢。”
沉默地看着凤离,阿琇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她很想提醒凤离一下,回去照照镜子。
凤离没有看到阿琇的纠结脸,继续说着,“我知道他是断袖,且断得十分彻底,却冷眼看着他们给凤娇定下亲事将她嫁过去。我也知道凤娇这一年过得凄惶极了,却从未对祖父祖母提起过。我看着她在苦海中挣扎,从未想伸出哪怕一根手指头去救她。琇儿,你说我是不是个冷漠无情,且还自私的人?”
“就为了这个,阿离哥哥你才如此低落吗?”相比较于冯家公子是断袖的消息,阿琇反倒是为了凤离感到不解了。“你是我见过最通透的人了。”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最通透的人之一了。”
凤离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阿琇稍稍红了脸,“那些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过是异母兄长而已。县主有父有母,她的亲事,便是王妃娘娘也插不上手呀。遇人不淑固然可怜,可认真说起来,那也与你无关,是她父母坑了她呀。”
她的话凤离早就想过,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我毕竟是她兄长。”
哪怕只是同父异母。但这个年头儿,他和凤娇同出安王府,在世人眼里,凤娇出事,他理当出头为她撑腰,替她讨回公道。
阿琇撇嘴,“没有这个道理的。我虽小些,也多少听见了一些先世子妃的故事呢。”
娘家父亲被人算计夺了爵位残废半生,丈夫与堂妹搅在了一起,种种不幸接连而至,叫一个可怜的女人难产而亡,死前连儿子都没能看上几眼。
“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我就只觉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先世子妃那样可怜,阿离哥哥从小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凭什么要去管县主?你要是去管了,我才觉得你是个傻子呢。”
不但是傻子,还得是个贱人了。不贱的话,怎么会去帮助杀母仇人的女儿对不对?
诚然,凤娇嫁给一个断袖固然可惜可怜,可当初谁可怜过先世子妃,又有谁来可怜过生而丧母,从未享受过一日母爱的凤离呢?
所以阿琇在说完后,想了一下,又重重点头,着重补充了一下自己的立场。“反正我不管世人怎么说,阿离哥不管怎么做,都是对的。旁人说你错,那错的一定是他们。”
这样的维护,叫凤离心中格外欢喜。以至于他脸上的笑容,都因这欢喜变得更加真实,而不是寻常时候挂在嘴角的敷衍。
他就这样带着笑看阿琇。这样一个简单的小丫头,叫他怎么能放手?唯有在她跟前,自己才是最放松的。在她的眼里,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阿琇被他看得脸上通红心肝儿跳,想跑掉避开凤离,又多少有些个舍不得。索性爬起来,对着坐在缓坡上的凤离伸出手,“小外甥就要出生了,我想去银楼里打两只长命锁给他们。阿离哥你陪我去好不好?”
从前阿琇想要上街去买什么,大多是霍青时陪着。这次却来主动邀请自己,凤离怎么会说不?
抓着阿琇的手站了起来,含笑应允,“好。”
二人一起禀过了温老侯爷,便往街上去。京城里最有名的银楼也不止一家,若说开得时候长,在京城人心里头的头一份儿,便是一家叫做金玉楼的。但是若说起做工精细新巧的,却是一家名叫彩蝶坊的。
彩蝶坊开的时候不算长,不过这几年异军突起,名气亦是不小。
阿琇要去的便是彩蝶坊。
四姑娘是她们姐妹中头一个有了孩子的,又是双胎,不但阿琇很是盼望小外甥们快些出生,就连顾老太太也是焦急——双胎不比寻常,阿珏这又是头一胎,如今天热,她但凡动一动就是一身的汗水,连气息都有些个喘不匀,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国公府了。
阿琇就想买了长命锁后,去胡家看一看姐姐。
彩蝶坊位于京城四大主要街道之一的清平街上,是家二层的店铺。
凤离与阿琇两个都是衣着鲜明,容貌格外出挑的人物,才进了门,店里伙计便忙着迎了上来,满脸陪笑地问,“二位里边请。请问,需要些什么?”
“你们这里,可有好看的长命锁?”阿琇就问。
伙计笑了,“那这位姑娘可是找对了地方。咱们这里各色的头面首饰小玩意儿,都是从南边请来的老师傅定下的,最是时新了。长命锁也有,姑娘想看金的银的玉的?”
一行说着一行已经从柜台下端了几只大盘子出来。大红色的缎子上头摆着好几层锁片,正如伙计说的,金银玉的都有,镶珠的嵌宝的,光华璀璨,耀人眼目。
不过,阿琇的目光,却是被另一旁托盘中的一支簪子吸引了目光。
这是只男子戴的簪子。
非金非玉,只是木质,颜色暗红中隐隐透出金丝样的光泽。木簪样式甚是简单,偏偏就能给人一种大巧若拙之感。
阿琇一看到这个,就觉得十分配凤离。
“这簪子好看的很,是什么木头做的?”阿琇装作不经意地问伙计。
伙计顺着她目光一看,笑道,“姑娘好眼力。这是咱们这里的独一份儿,迦南木簪。迦南木,姑娘知道吧?”
那当然知道啊。阿琇心道,就算没见过,也听过这大名啊。
传说中最珍贵坚硬的木材了,价比那些大家子里打家具用的沉香木啊紫檀之类还要贵重。
虽不能判断出这到底是不是迦南木雕出来的簪子,可阿琇还是觉得,唯有凤离才能配得上这样的一根低调中却又透出华丽的发簪。
她偷偷看了一眼阿离,见他正低头看着托盘中的长命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等凤离察觉出抬起头,阿琇连忙又把目光躲开了。
“这对锁如何?”凤离从托盘中捡出了一对金锁片,正面刻着蝙蝠金鱼等吉祥的图案,背面则是“长命百岁”四个字,中规中矩的。
其实这些长命锁也无非就是这样了。阿琇走过去看了一回,又比较了一下托盘里剩下的,觉得凤离眼光不错,当下就叫伙计将东西包了起来,付过了银子后与凤离出门。
走出了门,阿琇哎呀一声,“我的荷包忘在了里边。阿离哥哥你等我一下。”
也不等凤离答应,转身就跑了进去。
片刻后又跑了出来,小脸上红扑扑的,举着手里的荷包给凤离看,“差点就丢了呢。”
说着低下了头,仿佛有些不敢看凤离的样子。
凤离忍笑,这小丫头,能把袖子里的木簪往里边收一收么?
第111章 怎么会这样?
坐在了马车上,有纱帘遮住了外边似火的骄阳。
凤离的唇角微微抿起,但眼中笑意太过明显,就叫阿琇很是窘迫了。
小心思,被人发现了……
牙一咬心一横,阿琇索性把那支木簪子拿了出来,递到了凤离面前去,“给我爹爹买的。”
凤离:……
“不过买完了我又觉得,这个可能不大适合他老人家,太嫩生了点儿呢。就,就给了阿离哥哥吧。”
她扬着下巴,努力做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高傲样子。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小耳朵上染上的红晕却已经出卖了内心。
凤离与她面对面坐着,几乎都能听见她加速的心跳声了。
“那我多谢阿琇了。”凤离没有接木簪子,却往前俯身低下了头,“你替我带上可好?”
这……!
他墨色的发丝顺着脸颊滑下,荡了荡。
阿琇抓住了那缕调皮的头发。
凤离的发间散发着清淡的皂角香气,顺滑极了。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阿琇将那缕发丝绕了绕,一松开手指,那发丝就自然地顺开了垂下。
凤离笑了起来,抬起眼帘看着阿琇。
“喜欢我的头发?”
他的眼睛约莫就是介乎于桃花眼与凤眼之间的形状,眼角处弧度微微地挑起,线条十分的流畅。当他轻轻撩起眼帘,从阿琇的角度看去,那双眼睛里满满的装着笑,瞳仁中仿佛都是自己,带了水色的温柔仿佛能够将阿琇这个两辈子的感情小菜鸟溺毙在其中。
阿琇捂着心口往后挪了挪。
受,受不了了。
这种苏破天际的操作哪……求阿离哥哥你不要这样!
后脖颈一热,已经被凤离探身从后面挡住了,再不能后退半分。
“阿,阿离哥哥?”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阿琇吞了吞口水。
她怯生生的样子叫凤离嘴角有一瞬间的僵硬。
阿琇还是个孩子。自己这样的模样,大概是会吓到她吧?
拇指无意识地动了动,恰就碰到了阿琇的耳垂。
温热的触感唤回了凤离的意识,他松开了手,却不想就这样放过阿琇——这小丫头好不容易能够对着自己面红心跳,怎么就这样放手呢?
收回了手,轻笑一声,问阿琇,“簪子还给不给我?”
低头,“阿琇帮我戴上,可好?”
这是他第二次问。
抓着簪子的手指紧了紧,阿琇只觉得手心里都渗出了汗意。
颤抖着手,阿琇直起了身子,将那支木簪歪歪扭扭地插到了凤离的发上。
“这,这簪子是我亲自买的,亲自为阿离哥戴上的。阿离哥你不喜欢了,就还给我,不许送人。”
凤离抬头,顺势捉住了阿琇正要收回的手,“我很喜欢,会一直喜欢。琇儿,谢谢你。”
虽然觉得很有些不合适,阿琇还是没能舍得抽回手,就叫凤离握着。
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四个大字。
私定终身。
阿琇打了个哆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有快马从车边急奔而过,马上的人呼喝着,让街道上的人让开路,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的迹象。
京城之中,街道上禁止奔马。就算平时有人骑马,也不过是缓慢而行。敢在大街上如此的,必是有大事在身。
凤离皱眉,撩开了车帘往后边看了看,见街道上一片尘土飞扬。幸而此时八月的天气,还有些秋热,多数人都在家里歇晌,路面上并没有多少的行人,两边摊贩顶多是吃了些沙子,并没有人因此受伤。
“这,是有什么大事么?”阿琇忽然间觉得心头狂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不过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凤离却是眉头愈发深了。方才一瞥之间,他恍惚看到的马上之人穿着的,是边军的服饰?